第四十九節(jié) 漸變
李旭命人為那羅延安排出一間佛堂之后,那羅延便占用了他每日下午的大部分時間。
那羅延決定要讓皇帝先以漠北武道淬煉身心,因為他在內功上實在沒有什么能幫到皇帝的。
“陛下所修煉的《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與眾不同,當年那位創(chuàng)出此功的青先生絕非凡人。”
那羅延這么說也是有原因的,因為無論是來自天竺的三輪七脈還是中原的經(jīng)絡學說,真氣都應該存在于某個特殊的區(qū)域,比如丹田,比如脈輪。像《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這樣將一切真氣蘊納于全身,一旦有外力打擊就跟神經(jīng)發(fā)射一樣自然防御的情況,換做尋常人那就只代表一種情況。
走火入魔,真氣四散。
然而李旭并沒有走火入魔,而且伴隨著他這段時間的修煉,即使是晚上睡眠,這些真氣也會自然運行,十分神異。
這種自動修煉的功夫并非罕見,江湖上將這種情況稱作“無法無念”,在不齊心不動念之間真氣自發(fā)運行,只有在所修行的功法與修行人極為契合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
連云寨大當家杜停杯當年獲得《忘情天書》修行三月便達到“清靜無為,談笑坐忘”之境,后來化身黑道巨擘成為江湖上的一段美談。
而李旭的真氣還別具一種特殊的性質。
只有極少數(shù)精妙至極的內功才能使真氣具備不凡的性質,傳聞太平道的《太平清領書》中《中黃太乙篇》可以使修行者的真氣至陽至剛,如大日行于空中,朗照萬物,可謂浩瀚無極。
而武當?shù)摹短睾愫驼嬖E》所修出的真氣其性質大巧若拙,有無堅不摧之力。
李旭真氣的性質用那羅延的話說就是“赤地千里,霸道無儔。”八個字,那日那羅延以指為錐,將自家真氣以“波動”之法點李旭左肩,打算一探皇帝體內真氣的運行規(guī)律,不想一股極為霸道的真氣反順著他的指頭侵入體內。
這股真氣霸道無比,那羅延以入侵真氣十倍以上的真氣反擊才將其壓制,被那股真氣侵蝕過得經(jīng)脈仿佛被人創(chuàng)傷過一般,真氣難以借之運行,那羅延之后又導引真氣溫養(yǎng)經(jīng)脈足有四五日才將被李旭真氣沖擊侵蝕過的經(jīng)脈恢復舊觀。
然后那羅延便表示這位青先生所創(chuàng)的《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實在是匪夷所思,特別是這霸道真氣侵略如火有赤地千里之威。
有此可見青先生對真氣的認識遠超那羅延,所以那羅延也不敢繼續(xù)教導李旭的內功修為,免得弄巧成拙,惹出禍事。那羅延只是勸李旭繼續(xù)按照青先生所留下的功法慢慢修煉。
那羅延所教的便是漠北武道,硬功修煉與意念錘煉之法。
李旭從那羅延那里學來的便是那羅延將天竺佛門與外道功法,中原武學,以及漠北殺道熔煉而成的“諸天生死道”。
這套功夫將肉身培養(yǎng)與意念錘煉合二為一,在練拳的時候觀想自己是統(tǒng)轄諸天仙神的帝釋天、長生天、天帝這樣的神明,淬煉一股掌握一切、控扼一切的意念。
這樣意念與硬功一起培養(yǎng),最終融會貫通打到“意勢相通”的境界,感應到存在萬物所蘊含的波動。
李旭脫下全身衣服,只穿著一件犢鼻短褲,幾個內侍手捧白瓷小瓶,將內里黃金一樣的膏油慢慢涂抹到李旭身上,不放過任何一處。
這樣的修行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三十多天,日日如此。
油膏是那羅延將各種珍貴藥材調制出的秘藥,以大內之富,太醫(yī)署所擁有的藥材之廣,那羅延也不過調制出了十幾瓶這樣的藥膏。這種藥膏梵文叫做“金多家薩普彤”,意思是“梵天夢中所凝之油”。
這種藥膏涂抹在人體上可以刺激肌肉發(fā)育,促進人體生長,最重要的是,它能緩慢提升人體的機能,達到超越凡俗的地步。
待內侍們將膏油涂抹完畢,那羅延又命人碰上一盞青碧如玉的粘稠液體。
李旭將這仿佛玉髓一樣的液體一口飲下,這是虞朝皇族中秘傳的“還靈玉髓”,服飲之后可以增加氣力,滋養(yǎng)人體,李旭平日里練功之前都會飲上一杯。
飲過“還靈玉髓”,李旭腳掌五根腳趾下抓,打出一套拳腳,他拳如雨潑,身形變化,真氣加持之下動作極快,不一會李旭周身三步之內盡是人影。
那羅延站在一旁,李旭的天賦之高,實在是在他意料之外。那羅延也曾教授過一些弟子,但是如李旭這樣對他所有奇談怪論都能接受,并且以此為基礎提升自己的,確是只有眼前的皇帝一人。
他傳授李旭的這套拳術,在“諸天生死道”中有一個名堂,叫做“云雷音鐘”,乃是在拳腳運行的時候,利用真氣在體內形成種極為微妙的振波,在這種波動之中,人體的五臟六腑,骨髓筋肉都能得到溫養(yǎng)。
好處雖然多,但是這樣的拳術修習對人體力的消耗極大,尋常人練上不到半刻鐘便有脫力眩暈的可能。
李旭運拳如飛,只感覺自己心臟附近似乎形成了一個點,一陣陣波動從那個點傳至身體內部,然后在五臟六腑及四肢形成了另外六個點,波動的頻率漸漸合而為一。
“鐸!”李旭低吼一聲,他感覺到伴隨著七個點的波動,仿佛有無窮的力量從他身體里涌出來。
伴隨著波動在身體內的游走,李旭的動作也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后近乎于靜止,在這種靜止之中,李旭的身體以一種極緩慢的變化。
這個時候,一種奇妙的感覺降臨,李旭的精神仿佛脫離了身體的束縛,以一種獨特的角度脫出了原有的感知。
這一刻,聲音似乎也有了色彩。
閉上眼睛的自己只能依賴聽覺,李旭仿佛便能感受到這件偏殿之內的左右人,三十六位內侍渺如煙火游走在這殿中,那羅延則仿佛大日一樣灼人耳目。
這樣的感受僅僅維持了片刻,李旭便從這種奇妙的狀態(tài)中脫出,臉色蒼白,那羅延一個進步扶住了他。
周圍早已熟悉的內侍們趕緊上前,再為皇帝涂抹膏油,撬開嘴巴灌下玉髓。
油膏涂抹在身體上,熱意從肌膚向體內延伸,玉髓飲下,清涼的感覺從胃部一直擴散到頭頂泥丸和足底百匯。
內侍們搬來御椅供李旭坐下安歇,李旭倚靠在椅子長舒一口氣,那羅延的這套修煉方法實在是對人體消耗極大,他懷疑常人如果沒有玉髓和天竺神油的幫助,恐怕早就精血枯竭而死了。
剛剛緩過一口氣,陳朝恩、黃士良兩位大宦便聯(lián)袂而至。
“他們又來了嗎?”李旭又飲了一口玉髓,然后便讓內侍換成熱茶,玉髓這樣的好東西還是省著用一些。
“嗯,都十幾日了。”陳朝恩苦著個臉:“又是幾百人跪在宮門口,求著陛下放豐州給回鶻人,尋死覓活的,今天還有個自刎的。”
“文敏行呢?”李旭問道。
“總領著那些學士們抄書,奴婢們盯著緊,沒發(fā)覺他有什么舉動,怕是已經(jīng)死了心。”
摩尼教徒鬧事請著皇帝割地給回鶻人,可笑回鶻使團還有幾日才到,自己人就求著割地了,還求著皇帝將自己的姐姐嫁給那位信奉摩尼教的光明勝。
這著實讓李旭倒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