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身后的白珊察覺到我有一瞬間的僵硬,便不動聲色地湊到我耳邊解釋道:“往年的祭天大典都是由郎中令從民間選擇未出閣女子作為圣女,而祭天大典結(jié)束之后,這些圣女大多都成了皇上的夫人,侍奉御前。”
“但是……”話說到這里,她頓了頓,“但是這一次的祭天大典,奉常大人親自迎了圣女閣下,皇上也賜住上林苑,這里可是離皇上住的咸陽宮最近的行宮,故而這蜜夫人會對圣女閣下產(chǎn)生誤會。”
誤會?我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現(xiàn)在想起這白珊從見我伊始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畢恭畢敬的,敢情是把我當成胡亥的女人了!
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見我遲遲未作聲,那蜜夫人還以為我被她的氣勢嚇住了,心中自是好受不少。她朝身旁的女婢使了個眼色,那女婢便腳下生風(fēng),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我面前,“是長得太過丑陋怕污人眼睛,還是國色天香狐媚惑人?何不摘了面紗再與我家夫人回話?”
說著,她抬手就朝著我的面門襲來,我能忍?開玩笑!
“民女相貌丑陋,這面紗摘不得。”死死掐住面前的雞爪,我手腕微微扭轉(zhuǎn),這女婢就疼得嗷嗷叫,嫌棄地甩開她,我還是靜如松柏的圣女閣下。
“你這個不識好歹的賤人!”那宮婢險險穩(wěn)住身型,回過頭來,掄圓了胳膊就要給我一巴掌——
“啪!”“啊——!”
這一巴掌十分清脆響亮,不過嘗鮮的人可不是我。我看著躺地上捂著臉兇狠回望的小宮婢,可惜地搖搖頭。
要我說,這打架就是打架,玩兒那些假把式有什么用?簡單粗暴才是王道,我這也算是免費給她上了生動的一課。
“你這個賤人敢動手打我?!”她氣紅了臉,指著我的手都顫抖不已。
想是這主仆二人在后宮之中橫行霸道慣了,連這樣一個宮婢都干騎在旁人身上作威作福,但是我也不怵,對付這種腦袋長在屁股上的蠢貨,收拾她我可是行家!
“我一時手滑,趕巧了你正把臉湊上來,我又有何辦法?”我眨眨眼,對于方才打人的事情死都不承認。
頓時,這跟著蜜夫人來的丫鬟、婆子、太監(jiān)們都低頭笑作一團,搞得這小丫鬟臉上青一塊、紅一塊的,指著我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夠了朱砂!還嫌不夠丟人嗎?!”蜜夫人大叫一聲,死死地瞪著我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了。
趙高往常送來的貨色都是些軟弱無能的,任憑自己打罵唆使習(xí)慣了,冷不丁碰上這么個硬茬兒,她蜜娘也有些失了分寸。
那女子說的沒錯,自己尚且動不得她。可若是她進了后宮,搓圓捏扁還不是任由著自己的心情?
這后宮的日子很長,著急不得……
我瞧著那蜜夫人臉上似走馬燈一般閃過多種情緒,只怕是在思慮著如何能更周全地教訓(xùn)我。
突然,院門外跑來一個精煉的黑衣小子,伏在蜜夫人耳邊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她的臉上忽然就暴風(fēng)雨轉(zhuǎn)晴了。
她靠前幾步,看著我冷笑一聲,“原是要與圣女促膝長談,這會子皇上傳召,本夫人還是改日再來吧!”
說完,她一甩寬袖,帶著爬起來的朱砂和一眾仆人快步離去。
危機解除,我也轉(zhuǎn)身回到了房間里。
“這個蜜夫人是什么來頭?”我需要有人來解答我心中的迷惑。
“回圣女閣下……”“行了,就直接切入正題吧!”我不耐煩地打斷她。
“……諾!”白珊福了福身,抬起頭就開始娓娓道來。
“蜜夫人是去年郎中令進獻給皇上的美人,蜜夫人的父親是泗水縣的獄掾,掌管典獄事宜,母親早逝。入宮以來,蜜夫人就圣眷優(yōu)渥,其父也因此擢升為廷尉丞,輔佐廷尉管理犯了罪的大臣。”
“那她可是圣女?”我比較關(guān)心這個。
“不是。”白珊搖搖頭,表情有些猶豫,“不過說來也怪,當年的圣女本應(yīng)該是蜜夫人,可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被茹夫人取代了。”
“茹夫人?可是叫姬如冰的女子?”我忙問道。
“是,茹夫人的閨名就是喚作姬如冰。圣女閣下可是認識茹夫人?”
“我不認識。”我搖搖頭,“對了,這個蜜夫人和茹夫人兩人關(guān)系如何?”
“要說蜜夫人和茹夫人的關(guān)系,奴也看不真切。平日里見著蜜夫人苛責(zé)下人,也與其他夫人作對,但卻從未對茹夫人發(fā)過脾氣。”
“這茹夫人人如其名,自打入了宮,是從來不曾出過步壽宮,對皇上也不冷不熱,甚至還百般回絕皇上的臨幸。這宮里的夫人們也想去打探打探,但是都吃了閉門羹,唯獨蜜夫人例外。宮里人都傳,蜜夫人和茹夫人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呢!”
原來是這樣……
不過我是越聽越糊涂了。那日聽女鬼說起,姬如冰生前是十分信賴蜜娘的,此話看來不假。只是這特殊的相處模式聽起來倒更像是特務(wù)碰頭,真情里都充滿了萬千猜測。
“步壽宮離上林苑有多遠?”我打算去步壽宮瞧一瞧,看看秦朝的這個姬如冰是不是長得跟現(xiàn)世的成蝶微一毛一樣,到底是我神經(jīng)錯亂,還是這兩個宿世仇敵戲劇地換臉了。
“……不遠,乘轎攆也就一刻鐘。”白珊想了一會兒,認真回答。
“嗯,明日你且隨我去一趟步壽宮,會一會這個謎一樣的茹夫人!”我豪氣干云地一拍矮桌,為自己離完成任務(wù)更進一步而激動。
“可……茹夫人怕是不會見我們。”白珊雖然對我突然的決定心懷疑惑,但也沒多問,只是小聲而委婉地提醒我。
“山人自有妙計,明日你就知道了。”我朝她眨眨眼,很沒品地先賣了個關(guān)子。
但其實我的內(nèi)心獨白是:我也不知道該咋辦,但是總得到了明天再說。畢竟我不是那種被拒絕就老老實實守規(guī)矩的人,爬墻我也是會的。
“諾。”白珊望了望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回過頭來請示道:“太官令的膳食快要做好了,圣女閣下可是要在這里用膳?”
“嗯,就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