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說道：“我發現只有你能看到我，所以只好來找你幫忙了。請你幫我去醫院看一看，看看我的身體到底出了什么事。”

　　顧青云有心拒絕，看著老鬼的模樣分外凄慘，又怕他自此以后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了，只得答應了下來。

　　老鬼見她答應了，交代了他從兒子媳婦那里聽到的住院樓層和床位，臉上露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樣子，飄到門前準備離開。

　　顧青云好奇，于是叫住他問道：“你現在已經是鬼了，干嘛還要走門，從窗戶不是更方便？”

　　老鬼縮著脖子看了看廚房那扇打開的窗戶，小聲留下一句“跳怕了”，就順著門縫擠了出去。

　　送走了老鬼，顧青云打了個哈欠，掩上臥室的門，困意頓時涌了上來。

　　她爬進被窩開始睡覺，胡先生從迷迷糊糊中醒來，伸手推了顧青云兩下，顧青云于是往小秋兒身邊又挪了挪，香香沉沉地睡著了，留下胡川獨自干瞪眼。

　　后半夜里，顧青云亂七八糟地做了許多夢，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天光大亮。

　　客廳里空蕩蕩的，沒有老鬼，估計是不知道往哪兒溜達去了。不過，顧青云想到，如果她不去醫院替跳樓老鬼看看的話，老鬼只怕還會回來的。

　　醫院人員混雜，不得已的時候，顧青云是不想帶著小秋兒去的，何況又遇上了這么邪乎的事情。于是上午帶著小秋兒去商場，給她買了些水果和一個手拍音樂小鼓，逗著她一直玩到了下午一點多，才將她哄睡下了。

　　小秋兒一覺大約要睡上三個小時左右，在此時間內，顧青云不必擔心太多。因此，打電話請胡川按時回來睡他的午覺之后，顧青云交代了幾句，帶了些零錢就只身前去醫院。

　　冷戰還是有好處的，至少不必解釋她這兩個小時要去干嘛。何況對于胡川，一切的解釋都是對牛彈琴，他只關心自己愿意聽的。

　　顧青云離開房間，穿過老人跳樓的菜市場，往前不遠就是一個公交車站。

　　她四下里看了看，沒有見到跳樓老鬼的身影，心下稍覺安慰。雖然是盛夏，不過看到這么血腥的場面，降溫效果不要太好。

　　登上路過醫院的公交車，顧青云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只見跳樓老鬼正站在路口的綠化樹下，用那條完好的胳膊向她依依揮手。不知道是因為車內的空調冷氣，還是為老鬼的依依送別感動，顧青云全身的毛孔都為之肅穆。

　　來到醫院，顧青云熟門熟路地往住院部的方向走。不過，她只認識婦產科的住院部……

　　好在恰巧老人的兒子和媳婦，顧青云在菜市場遇到的那一對中年夫婦正在住院部門口等人。他們接到了抱著鮮花拎著高檔禮品盒的幾個人，一邊抹著眼淚說著話，一邊帶著他們往病房去。

　　顧青云跟在后面，佯裝剛巧也是來探望別人的，隨他們一同進了電梯。忐忑不安地聽他們說話：

　　“老爺子還好嗎？”探望的人問。

　　“已經脫離危險期，轉到重癥病房。不過，精神還不錯。”跳樓老鬼的中年兒子說道。

　　“老實說，現在他的心情倒是比以前好些，也肯正眼看我們了。不瞞你們說，老爺子的行為，太讓人傷心了……”老鬼的兒媳婦說著，不禁又哽咽起來，雙手掩住臉。同行的人不知如何安慰是好，一任老鬼兒媳的抽泣聲在電梯里回蕩。

　　好在樓層不高，電梯“叮”地一聲到達地點，老鬼的兒子擁著妻子的肩膀走了出去，隨后是送禮的人們。顧青云最后走出來，只見老鬼的兒子和那些人說了幾句客氣話，把他們引向了重癥監護病房。

　　透過窗子可以看到，重癥監護病房里，一個活生生的老鬼談笑生風，正在和探望的人說話。那精氣神兒，完全不是一個跳樓重傷剛脫離危險的人該有的模樣。

　　顧青云探著脖子越看越覺得懷疑，首先，這“老鬼”對他的兒子媳婦太過熱情了，那般毫無芥蒂的模樣，怎么看都像是剛撿了大便宜的感覺。第二，這種太過旺盛的精力，明顯不屬于一個重傷垂死的人。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玻璃窗給她造成的錯覺，顧青云總覺得病床上的“老鬼”五官有些扭曲和重影。比如明明老鬼是一張尖瘦臉，高鼻子，細長眼，顧青云卻能從病床上的“老鬼”面上看出圓胖臉型，肉頭鼻子和小圓眼睛來。

　　有鬼，真的是有鬼。

　　顧青云暗暗腹誹。正在這時，察覺到身后涼颼颼的，顧青云回頭一看，一個穿著病號服，頭上纏著繃帶，裹的像只粽子一樣的人正要伸手拍她的肩膀。

　　顧青云嚇了一跳，連忙后退了兩步。忽然聽見“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從里邊走出大大小小五個和尚來。顧青云眼睜睜地看著這一群和尚穿過病號服粽子的身體，徑直往前面去了。

　　病號服安然無損，甚至還沖她擠了擠眼。

　　顧青云的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感情這位粽子兄，也已經作古了？

　　這時，最后一個和尚轉過頭來，認出了顧青云，不禁雙手合十過來說話：“施主，你也在這里呀！是來探望病人的嗎？”

　　顧青云也認出來了，原來是化去了三十八塊人民幣的法勝和尚。她照葫蘆畫瓢地回禮，道：“是來探望病人。你們也有人在這里住院嗎？”

　　法勝和尚顯得心情不錯，說道：“是寺院的一位長老，今天要從重癥轉到加護病房了，我們師兄弟過來照看。”

　　顧青云點了點頭，目送法勝和尚跟著他的師兄弟們一起進了跳樓老鬼隔壁的病房。她有些懊惱，剛才忘記問了法勝，他那位有“法力”的師兄有沒有過來。

　　不過，從他們視若無睹地穿過了粽子兄的身體來看，他們應當是看不到他的。既是看不到，那不就等于說，法勝騙了她？

　　顧青云糾結了幾秒鐘，只得轉頭準備里去。這時病床上的“老鬼”突然轉向窗外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