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前,廊下,抱成一團一團的各文武大臣以及皇親國戚正在一邊閑聊著。
蘇失利之也在人群中。只是蘇失利之的臉色卻有些陰沉不定,他還沉浸在初始時的震撼中。
蘇失利之怎么也不會想到,一個帶給自己屈辱,漸漸在腦海中被看低的人物,會以這般華麗的方式出場。代表著皇家宴會、非正式接見和娛樂場所的麟德殿,不是一般人能來就來的,而且,還是官階只是五品的官員。但李無解,出現了。
如果說,李林甫這位右相大人一口一個賢侄,楊釗這位皇親一口一個賢弟讓蘇失利之感覺到李無解所帶來的神秘感還不過爾爾的話,那么當朝太子殿下所顯露出的親熱勁兒,卻讓蘇失利之心驚。
原來,當李亨在人群中看到李無解后,一邊施禮回應著朝臣的招呼,一邊朝李無解這邊走來。
當時李無解還在震撼乞拉茸圓滾滾的大肚子,卻不曾想被李亨一巴掌拍在肩膀上給喚過神來。
“李朗將!”
“哦,是殿下啊!”李無解趕緊跟李亨見禮。
“殿下!”李林甫、楊釗和蘇失利之等人也朝李亨見禮。
李亨抱拳一周,點頭致意完,這才將目光定向李無解:“聽說李朗將短短幾日就招募到了新兵,已經開始訓練了!”
“也是托陛下的洪福,讓無解在幾日之內就招齊了人!”李無解在太子面前可不敢多擺譜。
“哈哈!”李亨見李無解這么說,也不好再說其他,畢竟人家是在給自己老爹臉上貼金。“來,想來李朗將是第一次來到這麟德殿,就由本宮給你介紹一番如何?”
“啊,如此甚好,有勞殿下了!”李無解感激道,說著,瞥了一眼乞拉茸的方向,只見乞拉茸此刻神色恢復了正常,只是因為蘇失利之在,李無解沒有多看。
“李朗將,請!”
“殿下,請!”
……
蘇失利之望著李無解遠去的背影,按捺下內心的情緒,這才與李林甫幾人言說起來。聊說幾句,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問道:“右相大人,不知道剛才那位李朗將是何許人也?”
“啊,你是說無解賢侄啊!”
“啊,對,對!難道他是右相大人的子侄?”
“啊,也算是吧!”李林甫本想否認,不過瞧見一旁的楊釗,便點頭承認了。
“哦,右相這意思是?”
“無解賢侄與老婦相交莫逆!”李林甫說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蘇失利之瞧李林甫不愿多言的樣子,點點頭,也不再相問。
不過,瞧見一旁的楊釗似乎在李林甫剛才說話的時候似有不屑,眼珠一轉,又朝楊釗問道:“方才看楊度支郎與那李朗將也頗是熟識啊?”
“啊,熟識,熟識!”楊釗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這個被酒色掏空了身體臉色蒼白的異國之王,內心還在揣摩就這身體,是如何讓后面這位端莊秀麗的王后懷上孩子的,不曾想蘇失利之又問起了自己。
“哦,只是小王有些疑惑,看今日陛下所召集的眾大臣,似乎只有這位李朗將一人是五品官階啊!”
楊釗見蘇失利之這般問起,內心有些好笑,但卻知道自己總不能說這李無解恰恰就是因為當初在攻破你的國家、俘虜你的時候走運了,被至尊耳聞,所以才被至尊看重。不過見蘇失利之一臉殷切地模樣,楊釗還是含糊其辭地說道:“這卻是這位李朗將被至尊看重,所以才有今日之特例了!”
“哦!”蘇失利之捋捋胡須,不再言語!
身后的乞拉茸此刻從初見李無解的驚愕中鎮定下來。耳聞著眼前的蘇失利之左右打聽的模樣,知道蘇失利之肯定是為弄清楚李無解的身份,看來當日猜測的李無解姓李,很可能是皇親國戚之類的說法讓他有些忐忑了。不過,此時乞拉茸內心思索更多的,卻是既然李無解出現了,他知不知道自己所懷身孕便是他的種,如果他知道了,又會如何打算?乞拉茸只覺得此刻有些茫然起來。
蘇失利之雖然不想去觀察李無解,但總忍不住將目光投向李無解。突然,蘇失利之神色一凝,臉色更加難看起來。卻是蘇失利之看到了李無解與高力士見禮的一幕:就見李無解正跟高力士行禮,而高力士一臉笑意地跟李無解談說著。高力士是什么人物,蘇失利之還是很清楚的。
看到此處,蘇失利之終于確定,這個李無解,身份一定不簡單,想到這里,蘇失利之內心更加忐忑起來,而這種忐忑,一直持續到被一聲尖細的高喝聲打斷。
“皇上駕到!”一聲尖細的高喝聲中,一身龍袍的李隆基復又出現了。不過這次,卻是與一個盛裝的麗人一道出現的。這盛裝麗人正是貴妃楊玉環。
“參加陛下,參見貴妃娘娘!”在場的眾人全都執禮躬身問候。
“好啦,都免禮吧!”李隆基龍袖朝眾人一擺,帶著楊玉環就朝座位走去。
到了座位前,李隆基坐定后,這才又朝眾人一擺手,“都坐吧!”
“謝陛下!”一聲山呼之后,眾人紛紛落座。
而離李隆基不遠處的李無解一瞧這般狀況,直接傻眼了。要知道,本來以他的官階,還不能如此靠前的,只是剛才跟隨太子李亨不停地往前,結果就走到如今這個位置了。至于其他人,因為此前都有過參加皇帝宴會的經歷,所以雖然閑聊著,但卻下意識地都往自己該坐的地方走,而皇帝一吩咐,紛亂片刻就紛紛坐定了。而只有李無解這個愣頭青不懂,楞是讓李亨帶偏了。
李無解可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位置絕對不該是在最前面。所以見眾人紛紛落座,就趕緊往后撤步,只是沒撤幾步,就感覺現場突然安靜下來。
李亨一看,暗道一聲“壞了”,正要想法替李無解遮掩,就聽上首位置的楊玉環輕咦一聲。
楊玉環的輕咦之聲引起了李隆基的注意,順著楊玉環的視線一瞧,正看到李無解后退撤步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個夯貨!”李隆基沒來由地想到了這么一句話來。
“李郎將!”李隆基叫了一聲。
“陛下!”李無解聽李隆基叫出聲來,無奈地停住腳步,汗顏不已。
“你這是作何呀?”
“那個……那個……啟稟陛下,方才正在找自己的位置!”
“那你為何到這里了啊?”
“稟陛下,剛才無解為麟德殿的氣派所迷,忍不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結果一不小心,就走到了這里……”
李隆基一聽不禁莞爾,不過卻不理李無解此刻尷尬地站在眾人中間的囧相,而是側頭輕輕地在楊玉環的耳邊說起了什么,只見楊玉環剛開始瞪大了眼睛一臉驚奇地瞥了眼李無解,繼而又肩膀顫抖,忍不住捂嘴輕笑起來。
李隆基瞧著楊玉環的笑容,滿臉寵愛之色,不過回頭瞧著李無解時,神色卻又嚴肅起來。“前番朝堂之上你失禮時,朕念你初次入朝,也就沒有怪罪于你,此番你還是如此莽撞冒失,你說,朕該如何懲罰你呢?”
“啊?”李無解一臉驚訝地望著李隆基。
李亨剛要起身,卻被一旁的張良娣一把拉住了。
“啊什么!”李隆基虎目一瞪,“君前失儀難道不該受到懲罰嗎?”
“該!”李無解趕緊低下頭,“無解粗野駑鈍,冒犯了君威,請陛下懲罰!”
“嗯!”李隆基點點頭,正要想著怎么懲戒一下這李無解,就聽一旁的楊玉環柔聲道:“陛下!”
“嗯?”
“看他年紀輕輕,必然沒有見過如此大場面,難免被皇宮的氣勢所迷,君前失儀也在所難免,而且陛下圣心寬大,我看就不如放過這個李朗將算了。”
“嗯!好吧!”李隆基蔚然一笑,其實他也沒打算叫李無解多難堪。乘著楊玉環的說情,給李無解一個臺階下,也未必不可。
“李朗將你都聽到了吧,朕的愛妃可是替你說情,讓朕免了對你的責罰!”
“是,臣謝過貴妃娘娘!”李無解趕緊跟楊玉環施禮道謝。
“嗯!”李隆基頷首,瞧著楊玉環一臉笑意,不覺靈機一動,“當然,謝也不能只是嘴上說說!朕曾聽聞你昔日在力士府上一首《新竹》,做的還算中規中矩。既然謝朕的愛妃,朕命你就再做一首詩出來,而且,還必須是做給朕的愛妃的!”
“啊,又寫詩?”李無解不禁傻眼。
“怎么,難道你還想受其他懲罰不成?”李隆基有些不悅道。
“不敢,臣馬上做,馬上做!”李無解趕緊認真起來,只是,這做詩,李無解完全不會啊,只會挪用別人的成句。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不行不行,這最后兩句是罵眼前這二人的奢侈腐敗的,絕對不能用。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貌似這是李白寫過的詩,而且李白已經離開長安了,不知道他這個詩出現了沒有,如果出現了,我再說出來,怕是會露出破綻,也不行啊!
“怎么,還想不出來嗎,要不要朕讓人持劍,你也來一個七步成詩啊?”李隆基虎著臉,瞧著李無解。而楊玉環倒是剛聽高力士說了李無解當初做的《新竹》詩來,很是期待的模樣。
“啊,馬上,馬上!”李無解已經急得有些撾耳撓腮的沖動,忍不住抹了抹額頭的虛汗,說著,瞧了瞧李隆基,期期艾艾地道:“長安眺望繡成堆,瓊宇殿門次第開!”
“嗯!”李隆基點點頭,“也算工整,只是還未曾提到朕的愛妃啊!”
“馬上,馬上!”李無解噓了一口氣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哦!”李隆基訝然,忍不住回頭細細端詳了一眼楊玉環。
楊玉環見李隆基望來,嫵媚一笑,滿眼的情意蕩漾,似是一汪清泉,蘊含桃花點點。望著深情款款的楊玉環,李隆基忍不住贊嘆道:“好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啊!”
“陛下!”楊玉環嬌羞一聲。
“哈哈!”李隆基心情不錯,哈笑一聲,拉住楊玉環的柔荑,握在手心摩挲著,朝著李無解道:“李朗將做詩雖然磕磕絆絆,卻也詞意形神俱佳!”
“陛下和貴妃娘娘滿意就好!”李無解心里的石頭終于落地了。
“嗯!不過你這寫詩的過程卻是有趣,朕一催促,你就‘馬上,馬上’,這么著吧,你如今是親勛翊衛羽林郎將,朕聽聞你領兵駐扎在了朕的狩獵場,難免將來中途奔波,既如此,朕就賞你一匹良駒駿馬,回頭去殿中省領便是!”
李隆基話音一落,眾人紛紛望向李無解,神情復雜。
而李無解一聽皇帝賜馬,馬上躬身施禮:“臣,李無解謝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