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記載,大唐天寶六年,吐蕃國起兵犯邊,攻克于闐后,與小勃律國兵合兵一處,向安西重鎮疏勒而來。吐蕃前太師之子坌達康撇開主力,輕裝前進,欲以精騎一千五百,出奇兵突入疏勒,卻被疏勒城軍民上下一心,拒之疏勒城西門之外。坌達康見突襲變成了鏖戰,折兵一半之后倉皇撤兵。
史書記載中的這一次戰斗,本來如果城門不曾洞開,也最多演變成一場攻城戰,甚至吐蕃軍不一定都會攻城,因為他們遠道而來本不是為了攻城的,攻城器械也沒有帶,但最終卻因為幾個百姓的突然加入,就變成了現在這般膠著的模樣。
李無解已經抖動長槍殺了好幾名吐蕃騎士,剛開始時還在內心里記一記數字,到最后都直接麻木了,就如此刻正在使槍的手臂一般,只是麻木地撩、刺、擋、撥,完全沒有多少章法。
當初楊淳師父教授李無解槍法,所教授的招式,特別是一些神來之招如回馬槍等,多適合單打獨斗時使用。此刻混戰中,招式已經不管用了,而最直接的刺、擋、撩、砸等簡單動作卻是最省力也最管用的。
“一定要把楊師父說的內功心法也學會了!”此刻李無解漸漸感覺不支,很后悔當初嫌枯澀難懂,沒有好好修煉楊淳留下的內功心法。
早先楊淳交給李無解的皮甲內,有配合槍法的一套內功心法,李無解墜崖后被謝師父等人搭救,本以為皮甲丟了,結果在李無解傷勢痊愈后,謝師父卻拿出了李無解當初背的那桿長槍,以及那柄長刀,當然,還有皮甲等所有屬于原先李無解的東西,交到了如今的李無解手里。
只是此時的李無解雖然對于舞刀弄棒感興趣,卻對深奧難懂的古文一點兒興趣都沒有,試著按照內功心法的指示練了幾次,絲毫沒有感覺到心法中說的氣感,于是將其封藏了起來——當然,如果不是師父臨終要求將內功心法一并交到楊坤手中,李無解估計早就丟了。
雙方的人馬都有損傷,李無解的身體也掛了彩,是李無解在與人正面廝殺的時候,被敵人偷襲,眼看一槍就要刺到李無解的后背心,卻不曾想被人提醒,讓李無解躲過了致命的一擊。
提醒李無解的是謝師父,謝師父后來奪了一匹戰馬,手握長槍,加入到廝殺的行列。
就在謝師父一槍挑死一名吐蕃騎士后,卻看到有個吐蕃騎士正握槍刺向李無解的后心,“無解,小心后背!”謝師父大吼一聲就沖了過去。
李無解聽到師父的提醒,來不及細想就往前一趴,躲過了吐蕃騎士的致命一擊,謝師父趕到后,一槍將吐蕃騎士刺穿,結果吐蕃騎士也是心狠手辣之輩,忍著痛居然還要刺李無解,雖然最終因為力竭,長槍沒有刺中李無解,但長槍在跌落時卻湊巧劃破了李無解的臀部。
戰場上,郭楞子憑著皮粗肉糙,在騎兵堆里橫行無忌,只是苦了大師兄王霑——王霑被謝師父叮囑照顧著郭楞子。
郭楞子只管使蠻力,眼看敵人持槍刺來,并不懼怕,只是轉個身子躲過長槍,再順勢一肘子將馬脖子打歪,然后將馬上的騎士擰小雞一般的拽下來,嘎嘣一聲,脖子就斷了。當然,自己難免也被敵人傷到。郭楞子的胳膊上一處皮開肉綻了,卻是被一個同樣威武的吐蕃勇士拿著大砍的。當時郭楞子只管往前沖,似乎忘了躲,虧得是王霑持劍格擋了一下,否則整條胳膊就廢了。
其余幾人,別看楚懷玉弱不禁風文縐縐的模樣,身形卻是靈活。他也不往大軍里沖,就在邊緣游走,一把劍舞得端是輕妙,霍霍幾閃,便有一名吐蕃士兵捂著脖子倒地氣絕。
張志遠倒是有一股狠辣勁兒,但卻在搏殺了幾人之后,體力不支,很自覺地退到了邊緣,刺殺一些落單的吐蕃士兵。
二賴子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倒是護著郭小雨,不曾出城來。
……
整個戰場上,唐軍的尖刀陣只起到了阻擊敵軍進城的目的,尖刀也并沒能直直地插入敵軍心臟,初始的尖銳氣勢一過,便僵持混戰了起來。城墻上,夫蒙靈察傳令旗兵打出了變換陣型,采用分割包圍的的旗語,卻發現完全不起作用。
夫蒙靈察觀察著遠處的情形,發現戰斗了半個多時辰,敵軍依然沒有援軍出現,于是交代一聲,自己也下了城墻,跨上戰馬,舉著一把鬼頭大刀就殺出了城門,侍衛們見此,也一個個嚎叫著沖殺了出去,當然,也沒忘了職責,所以并沒有亂沖一氣,而是護衛在夫蒙靈察周圍。
坌達康并沒有加入戰斗,只是在后面審察情勢。
只是看著眼前情勢,坌達康有些苦悶:本來想要來一次突襲,卻被幾個唐軍士兵和百姓識破了,不得不派出一隊人馬去追殺,結果一次計劃中的突襲戰,變成了遭遇戰。
見突襲不成,于是退而求其次想要收割了一百多城外的唐軍之后打個照面便離開的,卻不曾想中途城門突然打開,坌達康心頭大喜,還以為是己方間諜的功勞,便催著馬兒急奔起來,結果卻被突然出現的唐軍一把尖刀一般插入自己的隊伍中,硬生生堵住了城門,沖鋒了多次都被拒之城外。
“將軍,士兵們沖鋒了多次,都無法突破唐軍的防守,眼看唐軍越來越多,怕是……”副將吐谷洪眼看情勢越來越不利,忍不住上前勸諫。
坌達康嚴肅地臉一陣苦澀,瞧著突然出現在城門外的大胡子主將和一幫侍衛甫一出現,己方的士兵便紛紛被斬,臉上的表情不覺扭曲起來,大喝一聲,“拿箭來!”
侍衛中的一人趕緊摘下了背著的一張大弓和箭囊,遞了過來。瞧那張大弓,絕非一般人所能役使得了。
坌達康接過大弓,但卻只是從箭囊中抽出一比尋常的箭粗了幾分的箭來。坌達康深吸一口氣,拉弓,搭箭,瞄準了正在大殺的夫蒙靈察,只是,箭頭游弋一陣,又瞄準了一身是血的李嗣業,坌達康稍稍將箭頭往上一抬,嗡的一聲,箭枝飛了出去,箭尾的羽毛帶起的風兒掠過坌達康的臉,感受著這種微風輕撫,一如過去,坌達康臉上的表情似乎平和了下來。
……
李無解正一槍砸在了一名吐蕃騎士的頭上,騎士雖然戴著頭盔,但一看順著額頭流到臉頰的一道鮮血,他的腦袋顯然被砸破了。
周圍的敵人越來越少,唐軍士兵則多了起來。李無解砸死了吐蕃騎士后,正松了一口氣,卻陡然看見了遠處正在搭弓的敵軍將領,瞧著箭頭的方向卻是在城門下,正在思量敵將要射誰呢,陡然見敵將變了方向,將箭頭瞄準了自己右側的方向,一看,瞄準的正是那名錦衣公子,而錦衣公子正側著身子與一名吐蕃將領對殺,絲毫沒有注意到危險。
李無解大驚起來,拉著馬韁,雙腿狠夾馬肚,急急地朝著李嗣業的方向沖去。
就在李嗣業一陌刀砍掉了吐蕃將領的腦袋時,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大呼:“小心!”
李嗣業回頭一看,卻是一個百姓裝扮的唐人從馬背上縱身而起,朝自己撲來,李嗣業瞧著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不覺有些發呆,就在發呆的時候,被來人一把抱住滾落在地。
接連翻滾幾圈,李無解和李嗣業終于停住了,李嗣業的侍衛一瞧,趕緊圍了過來。
李嗣業忍著摔疼的身體,上前去扶,卻發現眼前之人肩膀竟然被一支巨箭洞穿了。
李嗣業明白是這人救了自己,頓時大呼慶幸,趕緊吩咐侍衛:“速速施救。”
坌達康看著逃過了一命的李嗣業,剛剛恢復平和的表情復又滿是恨意,咬著牙狠狠地盯了一眼被侍衛們團團圍住的李嗣業,大哼一聲,“撤!”
……
李無解被抬到了城里,李嗣業的侍衛大喝著讓人讓開,李無解加上疼痛和摔在地上,意識有些迷糊,都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了哪里,后來,在隨軍的醫師將箭拔出的時候才又痛醒過來。
睜開眼,卻是一個一縷長髯的中年醫師正在給自己療傷。
醫師聞了聞箭頭,又查看了一番李無解的傷口,開口道:“算你小子命大,不是毒箭!”
李無解聽了,咧嘴笑了笑,瑟聲道:“謝謝大夫!”
醫師搖搖頭,又從一旁的藥箱里拿出一個瓷瓶,揭開塞子,倒了一些藥在李無解的傷口上,包扎一番,便要離開。
“大夫,麻煩你能不能留點那個藥,”李無解看著大夫,想來剛才給自己敷的藥應該是金瘡藥之類的。
“小兄弟放心,我還會回來給你換藥的!”
“不是,是那個,是我的屁股也受傷了,我想自己敷點!”
……
李嗣業在夫蒙靈察那里匯報完事情,顧不上換下帶血的盔甲,就一路奔到了傷兵營。
李嗣業的侍衛中有一人正守在李無解所在的帳外,見到自家將軍,趕緊抱拳施禮。
李嗣業搖搖手,“人救了嗎?傷勢要緊不要緊?”
“大人放心,只是箭傷!寥醫師瞧過了,不甚要緊。”說著,揭開帳簾。
李嗣業走進營帳,正見廖醫師將李無解身體扶正躺下,一瞧李無解,除了臉色蒼白外再無其他灰敗之色,不覺寬心許多。
“麻煩廖醫師了!”李嗣業抱拳向給李無解治傷的醫師道謝。
“李將軍客氣了!這是廖某人分內之事!”說著,背起了藥箱,抱歉一聲:“廖某人還要去救治其他傷員,就不打攪李將軍了!”說著,便出了營帳。
“廖醫師慢走!”李嗣業送完廖醫師,回過頭來,便看到李無解正望著自己。
李嗣業看著李無解,微笑一下,便一只腿跪地,抱拳道:“李嗣業多謝小兄弟救命之恩!”
李無解不曾想發生這樣的事情,來不及阻止,李嗣業就跪在了地上,驚得掙扎著就要起身,卻不曾想牽動了傷口,疼的眼前冒金星。
李嗣業趕緊起來扶住,“小兄弟別動,千萬別亂動!”
李無解好一陣兒才緩過起來:“李將軍嚴重了,只是略施援手而已,怎么當得起李將軍這一跪!”
“哈哈!不嚴重,一點兒都不嚴重!”李嗣業灑脫地說道,“要知道,射那一箭的,可是吐蕃神箭手坌達康!他的箭下,從來都沒有人僥幸逃脫,此次我李嗣業能夠活命,全靠小兄弟搭救!生我者父母,救我者小兄弟是也。小兄弟完全當得起這一跪。”
李無解不知道說什么,苦笑著搖搖頭。
聊說一陣,李嗣業瞧著李無解,忍不住問道:“瞧著小兄弟的面容很是熟悉,難道我們此前見過面嗎?”
李無解聽了,微笑道:“庫木,十字路口,我被將軍的馬撞飛……”
“啊,原來是你?”
帳門外,侍衛正在站崗,聽到李嗣業的驚叫,忍不住疑惑:是誰啊,竟讓將軍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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