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丈水,九丈林,兩寸草,三尺紅臺,清風徐徐,落葉飄飄。
被一片綠包圍著的紅臺中央,一白衣輕飄的美顏婦人,在光影交錯間,緩緩拔出手中古樸細劍,一道寒芒,映在她額前的劉海之上。
白色齒紋劍鞘,被她輕輕拋向臺下的女仆。
鋒利的劍刃,被她輕輕搭在左臂的紫花絲袖上,緩緩下滑,片刻便被她輕柔地托在左手掌心,玉指輕彈劍身,叮——一聲清脆聲,驚飛林中的一群小雀。
背靠樹下,一身便服的,王棟呈望著紅臺上的夫人,聽著一幫家仆們的叫好聲,無奈苦笑。
祈天節大演,夫人總說,單單欣賞不盡興,非得自己也試試,哎——也罷!偷閑一時是一時。可環視這一片霞林,遠眺南邊那白衛城北城城樓的輪廓,一樁樁煩心事,還是涌入腦中。
紅臺上的傳來的一聲嬌嗔,讓他收回即將開始的思緒。
“夫人盡管獨樂,我不走便是!”
“好一場,壞一場,老爺都得看下去,聽下去!”美婦的語氣可不容置疑。
王棟呈長嘆,應了一聲“是——”
挑起劍尖,美婦輕吟:“望月古道——”劍尖向右緩緩撥開,“路漫——”
“妙,‘望月古道路漫’,好個開場白!”王棟呈眼前一亮,忙附和。
烏黑的劍柄,脫離玉手,在白皙的手腕上,旋出劍花,“衛城望山莽”!美婦的吟誦聲伴著一聲嗡鳴,飛舞的細劍,撞在臂彎處,被反彈上了空中,一陣驚呼聲中,落下的細劍,被美婦穩穩接住,反手揮出,嗤的一聲,腳側的紅毯,出現一道細微的裂痕。
“青史因果何人嘗,看得云煙——”回旋半蹲上刺,“過往——”
單腳輕點,紅臺微顫,白色的身影在空中側翻而落,幾片剛剛被彈起的落葉,被串在,顫動的劍尖上。
美婦瞟了一眼王棟呈,淡淡一笑,手臂輕搖,落葉被撕裂,片片飄落,“江山話枯骨,古音催人亡。”
王棟呈半晌后才一愣。
美婦美目一瞪,騰身而起,弧形劍影,掃向四周,片刻,紅臺上落滿了枝葉,“九湖——六海八方——”吟誦聲中夾雜著嬌喘。
輕咬下唇,猛得揮劍而出,嗤——紅毯被破開,顯出大片出現裂痕的木板。
圍在紅臺邊的家仆們,紛紛后退。王棟呈猛地站起身,欲言又止。
“冰沙揚——劍氣霜——云散——見日月同光。”大顆大顆的香汗,流過美婦的臉頰。
“快快——快扶夫人下來!”王棟呈看著美婦,叉著腰,撐著劍,站不穩的樣子,忙吩咐健壯的女仆上臺攙扶。
美婦卻擺了擺手,“還——還沒完——”
這時,老仆德勝遠遠跑來,口中疾呼:“大人——出事了——”
聞言,王棟呈回身欲走,卻聽美婦的聲音悠悠傳來,“迎仙得天下無雙!”他身形一頓,搖頭一嘆,不再停留。
“老爺——早些回來——”語氣幽怨。
王棟呈頭也不回,只是舉起的手臂揮了揮。
臨仙谷,千層階梯在綠蔭中隱約可見,斷斷續續的綿延而上。
臨仙崖上,木欄圍著的一大片空地上,三間木屋,錯落分布,厚重的石盤,高懸在正中那木屋頂端,道道凹陷的石紋,繪出陳舊的八卦圖案。
西北一小片空地中央,矗立著一丈來高的仙子石像。馬尾辮,職業套裙,細細雕琢的眉眼,像極了當年的夏小雅。潔白細膩的石像表面,不落一絲塵埃。白光灑在其上,反射出一圈圈柔和的光暈。
第一次來此的金玉生,好奇的打量著四周的一切,最終定格在不遠處,那仙子石像的面容上。作為白衛城不久前剛剛升之道宗執事的他,有幸首次來到這。據說,這可是當年仙女降落凡塵之地,是道宗四個圣地之一。
引路童子,見金玉生呆滯的眼神,嘴角撇了撇,干咳兩聲。
金玉生回過神,尷尬的笑了笑。
穿過小徑,木屋那斑斑點點脫了漆的木格門,出現在眼前。
童子上前兩步,輕輕推開木格門,一股股濃檀之香,撲面而來,金玉生強忍著不咳出聲,哼哼了兩聲,便被童子讓進了屋。
突來的光線,一下照亮了屋內。飄渺的檀煙,在光中四散。
金玉生被眼前的一幕驚住,想不到,木屋中竟是一個石窟。
有些緊張的他低頭前行,并不敢細看四周,只是余光瞥見,在那石壁之上,畫滿了飛天圖。
“你——就是金玉生?”蒼老的聲音讓站定的金玉生渾身一顫。
金玉生忙屈膝一拜,“白衛城道宗執事見過張道主!”
“你無須如此,本道主這里,不興世俗那般的規矩,你也是道中之人,應當明了才是!”
“是——”金玉生平復一下心跳,應了一聲,站起了身。抬頭望去,一白發老者,盤膝坐在石墩之上,正含笑看著他。老者的一側,另一石墩上,還坐著一灰袍中年人,正手持薄紙細瞧著,并不看他。而左右都不見了那引路童子,想必早已離開。氣氛并不壓抑,可他背上還是出著冷汗。
過了半晌,那中年男子終于出聲,打破了屋內的安靜,“望月古道路漫,衛城望山莽,青史因果何人嘗,看得云煙過往,江山話枯骨,古音催人亡,九湖六海八方,冰沙揚,劍氣霜,云散,見日月同光,迎仙得天下無雙——迎天下仙!”輕聲一嘆,“想不到,那城主夫人,竟有如此文采?!”中年男子抬起頭,望向一臉茫然的金玉生。“金執事,可知此女子是何來歷?!”
金玉生搖頭。
“范靈巧,是范昆杰范將軍的小女,聽說此女年幼時便能文能武,在那極塞之城,很是不凡!”中年男子抖了抖手中的薄紙,“如果此文真是此女所作,那——”
金玉生瞄了一眼老者,見其笑容已不在,咬牙詢問:“不知閣下為何人,這些與我這一小小執事何干?”
中年男子搖頭,“金執事無須知曉在下是何人,金執事可知,送往‘上都’的那些天降之物,在仙明大道上已被路過的景王給劫下,王城主正在趕去,王城主派往尋仙的幾路人馬早已過了夜顧關,長水峽,更遠的已至玉冰海和大漠深處,這些金執事為何不上報道宗?!”
金玉生越聽,嘴張的越大,忽然,他終于明白,近日,那幾位法座為何臉色都不好。
“金執事,你不是不報,而是并不知曉,你在忙著在白衛城中斷案緝賊——”
天空蒼蒼,群山茫茫,落葉凄凄,野草慘慘。
昏昏沉沉的金玉生,耳邊一片嗡鳴聲中,老者的怒喝聲回蕩,“執事的本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