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頭喊餓的六旬老嫗見獄丞橫眉冷眼、疾言厲色,不由得嚇了三嚇,接著又瞧見王莽身穿官服站立一旁,遂嚎啕傾訴道:“你一個小小獄卒,也敢當著大人的面撒謊?我們清清白白的平頭百姓,無端被關押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已經是有苦說不出,還要整日受你們的窩囊氣,反正早晚也要餓死,老婦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好哩!”獄卒慌慌張張怒罵道:“你們這群無理小民,稍微見到朝廷大官就跪下喊冤,我倒不信,當初判你們入獄的官員都瞎了眼,好人能當壞人抓?”
老嫗滿臉哀傷,諷刺道“哼!好人、壞人?如今這些當道官員,誰會管你冤不冤?只要你能拿出大把大把的錢賄賂他,他才不管你是好人還是壞人、你是清白還是受人冤枉!好比老身,年逾六十,小兒子在章臺街販賣雞鴨,一日與人斗毆被打死,明明是對方先挑事,官員如若明察,該判對方賠錢道歉,反倒,反倒將老身抓進來關到今日,唉!”王莽滿臉不忍道:“還會有這等歪曲是非的冤假錯案出現?”
獄卒慌忙撇清干系道:“都尉明鑒,這些罪犯都是先由御史中丞判別,然后上傳給京兆尹甄別,逐層審查,小的官階低微,也只是管管犯人而已,至于清白不清白,冤假不冤假,小的既沒有本事過問,也沒有必要插手!”王莽打量一眼說話話里有話的獄卒,轉身對著白發蒼蒼的老嫗鄭重承諾道:“怎么能讓清白之人入獄呢?再說,老百姓是天,天都要塌了,底下人還怎么過活?大娘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你若當真被人冤枉,或者有人貪賄枉法、胡亂判案,我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老嫗心滿意得瞧了瞧王莽,不住點眼稱贊,相鄰牢室的罪犯一個個豎起大拇指,不住夸贊,王莽轉而對著滿臉驚訝的獄卒吩咐道:“別站在這里傻愣著!你們聽見他們個個喊餓嗎?快去給這些被關押的人整些飯來吃,大爺大娘們有的都快到古稀之年,哪能這樣一頓頓餓下去?萬一餓出毛病來,你一個小小獄卒,承擔得起后果嗎?”獄卒愣了一愣,轉而虎頭虎腦下去準備,王莽沖著各位老人點了點頭,接著欣慰地邁著大步離開,身后盡是稱贊道好的溢美之詞。
越往前走越覺得寂寥凄涼,最里面的牢房雖然場地大了些,但也不免有些空曠之感,王莽抬起眼珠四處尋找,終于看到淳于長縮在墻角,緊張不安地低著腦袋,王莽定睛一瞧,淳于長面前跑過一只灰色的老鼠,心里默然一驚,淳于長養尊處優多年,最害怕老鼠一類偶爾遇見的小動物,于是默默嘆了兩口氣。掏出獄卒交給自己的鑰匙,王莽用右手不急不慢打開牢門,淳于長聽到鎖鏈的泠泠聲,滿心歡喜望著門口,卻見王莽提著飯盒站在門前,眼中灼灼燃燒起來的希望火苗剎那間灰飛煙滅,一絲蹤跡也難找尋。
王莽走到牢房中間,略微一笑道:“怎么,見到我來看你,你很意外嗎?”淳于長風塵仆仆的面容之下,掩飾不住心底的哀傷道:“你心里早巴望著這日,我有什么好意外的?這個時候,真正的親人被攔阻在外,想見卻見不到我,想救我卻沒有法子,但我知道她們一定在外面火急火燎準備救我!可憐我平時觀人顏色,琢磨別人脾氣,卻連素日交的那些狐朋狗友的真面目都不能早早發現!”
王莽蹲下放好食盒,悶悶一笑道:“交友交心,你交的都是些泛泛之交,在一起喝酒鬧事倒是可以,真要他們拿出身家性命來救你,你簡直是異想天開!”眼見淳于長默默低下頭去,眼光里俱是后悔,王莽故意放慢語調道:“行了,現在后悔也是無濟于事!姨母知道你們相見遙遙無期,一時三刻又想不到辦法進來見你,所以特意登門拜見我,讓我帶這幾道家常小菜送來給你吃!”
王莽一邊說,一邊打開食盒,只見里面一層一層堆疊的是芹菜肉絲、毛豆花生、還有一道說不出名字的特色菜,淳于長邊哭邊說道:“孩兒不孝,讓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如若真有來生之說,孩兒一定做牛做馬,報答母親今生今世的大恩大德!”王莽不動聲色地把筷子移到淳于長手邊,淳于長磨嘰兩三分鐘后,眼含熱淚接過竹筷,忍聲吞淚品嘗完母親下廚做的小菜,接著望見王莽手中還握著一瓶美酒,于是樂陶陶道:“好菜配美酒!既然帶了酒來,何苦藏著掖著,不讓我品嘗呢?”
王莽眉毛微微一動,道:“我知道你時日無多,想和你說說心里話,但是又不想讓你糊糊涂涂的,聽不明白我想和你說什么!”淳于長冷冷一笑道:“你是打算和我敞開心扉,說亮堂話?你可真會找人,你忘了平時都是誰在大庭廣眾之下貶損你、嘲笑你?你還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王莽不屑一顧道:“說心里話,我覺得你可憐至極!從前大叔父得勢,你就三天兩頭在叔父府邸晃悠,生怕叔父瞧不見你這號人物!后來,五叔父繼任大司馬,你又滔滔逢迎五叔父,你有沒有想過你更換門庭如此之快,才是你結局潦倒的真正原因?”
淳于長面色悲哀,道:“你以為我想去放下身段、拋棄臉面去討好他們嗎?他們名義上是我的舅舅,可他們心里何曾把我當做外甥來看?我不過一個無權無勢、落敗之家的后代,想要在顯貴密集、人才濟濟的長安城一步步往上面爬,幾乎比登天還難!我原以為,天下都是陛下一人說了算,可最后才發現陛下的權利早就被架空,根本不可能為我帶來什么實際好處!所以為了升官發財,我只能卑躬屈節、吮癰舐痔,去討好幾位舅舅,可是人心隔肚皮,舅舅們從不拿正眼看我,又怎會全心全意幫我實現自己的夢想呢?”淳于長話至此處,稍微停頓兩秒,接著哭訴道:“后來我才明白,爬的再高又有何用?即便我再努力,也不可能動搖幾位舅舅的利益,我根本沒有分量,索性不如搜刮些金銀珠寶,供自己享受快活好呢!”
淳于長一言一語直擊王莽心底,默默無比贊同,然后疑惑不解道:“你斂財便斂財,受賄便受賄,何苦與廢皇后惹上關系呢?”淳于長冷然一笑道:“酒是穿腸毒,色是蝕骨香,敢問世間誰能抵擋酒色的迷惑?我一個錚錚男兒,迷戀美色有什么過錯?錯就錯在她是廢皇后,不是尋常宮女,不然我也不會被關在這里活活等死!”王莽瞥了瞥淳于長根本沒有注意自己,于是往酒杯里倒了半杯酒,遞到淳于長手邊,淳于長微微一低頭,看到晶瑩潤滑的一杯清酒,淡然一笑舉起酒杯,對著牢房的屋頂笑了笑道:“今晚還能瀟瀟灑灑喝酒吃肉,明日天亮之后,興許再也見不到這樣唯美柔和的月光!”說完之后,一飲而盡。
王莽漫不經心掃了淳于長一眼,隱約瞧見淳于長喉嚨慢慢下咽,而后全身無力倒在地上,王莽仔細瞧過去,淳于長渾身軟綿綿,一絲力氣全無,唯一令人害怕的就是淳于長的嘴角不停往外冒著紅血,王莽心想自古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亙古不變的道理,任誰也扭曲不得,今日淳于長一敗涂地,也是自己咎由自取。王莽頭腦沉重地小步上前,伸出粗糙的大手,幫助淳于長緊緊閉上了雙眼,接著心懷愧疚道:“對不起,如果真有機會保全你,我一定會略盡綿薄之力!可是叔父嫌棄你玷污門楣,迫不及待想要處決你,我也沒有辦法!你說的很對,酒是穿腸毒藥,所以我以后一定少喝些!”說完,狠狠把握在手中的酒杯扔在地上,咣當一聲,王莽踏著大步,頭也不回地離開牢房。
時到盛夏,暴雨連綿,昭陽殿,曹偉能心平氣和收拾這兩日從外面送進來的書籍,趁著昏昏暗暗的燈火,曹偉能莞爾一笑;剛從外面冒雨進來的成帝,撲打撲打身上的雨水,而后定睛一瞧,遠遠見到曹偉能嫣然淺笑,剎那間感覺到班恬重回自己身邊,于是心智一慌,手慌腳亂跑到曹偉能后面,伸出兩條胳膊緊緊環住了曹偉能的蠻腰。曹偉能大吃一驚,慌張回頭,見身后之人是成帝,不由得驚嚇不已。
成帝看到曹偉能滿臉含羞,更是心花怒放,一邊笑一邊伸出手去解曹偉能的衣裙,曹偉能起先還是毫不留情拒絕,可是奈何成帝不僅動手,還動起了嘴唇,幾親幾不親,幾弄幾不弄,就讓曹偉能欲仙欲死,欲罷不能,于是半推半就就成就一夜銷魂。
次日,趙合德滿眼狠毒地打量著曹偉能,嫵媚一笑道:“真瞧不出你還有這能耐!陛下從來不碰書籍,自打你來后,倒隔三差五去翻幾次!你可真是功不可沒、居功至偉呀!”曹偉能聽出話里真意,急忙磕頭道:“昭儀見諒,陛下為何突然轉***讀詩書,奴婢也不甚明白,還請昭儀不要聽人讒言、錯怪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