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仲夏,一個毫無意義的清晨,綠樹婆娑搖動間,兩只灰色的布谷鳥在庭院白花花地面上布谷、布谷歡快地相對啼叫,好似相互傳遞自己喜悅的心情。增成殿內,梳著望仙髻的鄭婕妤與梳著飛仙髻的班恬相對坐在案幾前后,謝經娥與芳容華分坐兩側,班恬見眾人來了許久都是三緘其口,率先打開話匣子道:“如今陛下初廢皇后,宮里氣氛倒是出人意外,不是想象中的熱鬧異常,反是驟然冷清下來。哎!如今后妃無首,也不知陛下心里中意哪位妃嬪,日后宮里又會由誰來統轄管理?”
“看如今這景象,陛下對咱們大有不管不理之態,而對趙氏姐妹的寵愛有增無減,顯而易見,以后多半是她們姐妹說話做主,咱們位居人下,將來也只能委委屈屈地仰人鼻息,承人臉色!”身穿淺藍色印花三重深衣的芳柔目光篤定道。
班恬聽得這話,心里又煩又燥,陡然看向剛剛說完話、黃色長鏈心形耳墜還在臉側微微晃動的芳柔,而后止不住搖頭嘆息。另外一邊,身穿橘橙色與淺藍色相間三重深衣的謝經娥,臉色難看,憤憤難平道:“那倒也不盡然,趙氏姐妹身份低微,出身就在那里明擺著,任憑陛下如何寵愛她們,她們只要邁不過這個身份門檻,陛下就不敢貿然去冊封一個無能無名之輩的女兒為我大漢皇后!不然,可真是貽笑天下!”班恬默默點頭以示贊同。
對面身穿淡紫色三重深衣胸前繡海棠花的鄭婕妤神情哀傷,語氣中顯示出擔憂之心道:“論起家世出身,她們姐妹確實不大光彩,可歷朝歷代也不都是顯貴人家的女兒才能當皇后?再說她們如今被陛下千嬌萬寵著,誰能保證她們沒有絲毫非分之想?眼下這情勢,她們要想趁機改變身份,為自己將來成為皇后鋪平道路,也不乏可乘之機呀!”說完這樣一番話,鄭婕妤發髻間插入的一根白色玉墜來回搖晃起來。
芳柔半天吐出一句話道:“哼!任憑她們再如何絞盡腦汁,也斷斷過不了太后娘娘那一關;太后她老人家早就不滿意她們姐妹在宮里胡作非為,誘導陛下不問政事,又怎肯將管轄后宮的重擔,交到兩個黃毛丫頭手上?依本宮看,班妹妹賢德昭著,倒是妹妹極有可能接過皇后之位!”
說著,向班恬投去滿滿期望之色,謝經娥登時大悅道:“這話倒也在理!班妹妹無論祖宗家世,還是才學德行,都遠遠勝出她們姐妹萬倍;而且,太后又是如此寵信班妹妹,只怕心里早已經屬心妹妹為皇后也說不定!”
班恬舉起手臂,伸出水紅色手絹沾了沾嘴角,而后放下寬大的淡黃色加水紅色加淡紫色三重深衣衣角,面露慚愧道:“謝姐姐快別恭維妹妹,妹妹如今什么景況,在陛下心里是什么分量,謝姐姐都看在眼里,哪有再來取笑妹妹的道理?”略頓了頓,班恬繼續道:“如今陛下專寵趙氏姐妹,以后步步加封,澤蔭父母兄弟,也是指日可待;再有中宮缺失,無人勸諫陛下,只怕到時趙氏姐妹稍稍鼓動陛下,皇后之位便唾手可得!”
芳柔清澈目光里掩藏著無盡哀愁,艷藍色與橘黃色加淡白色三重袖口微微一動,嘴上擔憂道:“真到了那一日,咱們姐妹幾人,一個也沒有好果子吃,只怕日子不會比今日好過到哪里去!”
鄭婕妤涂抹的紅紅的嘴唇,上下一動一合道:“縱使她們姐妹盛寵,本宮始終相信陛下眼明心亮,不會被她們姐妹蒙蔽眼睛;就好比上次班婕妤虎口脫險,不就是陛下公允處置的結果嗎?”
班恬潔白光滑的臉上看不出一絲風浪,微微楞上片刻,繼而語氣溫和道:“但愿陛下一直如此公允公正,不然咱們這些人,可真是危如累卵、岌岌可危!”
謝經娥微微賭氣道:“有什么好怕的!她們姐妹兩人,我們四個人,只要咱們姐妹精誠團結,我就不信她們找到空當將咱們一鍋端;再說,實在不行硬碰硬,我們未必落于下風!”
班恬平靜如水的臉龐上泛起點點漣漪,語重心長道:“謝經娥這話就有些賭氣,宮里可不是多張嘴就可以四處說理的地方?只要趙氏姐妹哄得陛下認定咱們有罪,咱們只怕有口也難自辯清白!”
鄭婕妤順勢接過道:“如今這未央宮,處處都讓人感到壓抑,說不準哪一歲哪一日,咱們姐妹說散也便散了,更別說像今日一般促膝長談!”
班恬瑩瑩亮的雙眼中已經有了些些淚珠,而后神情哀婉道:‘中宮虛位,太后日夜懸心,定然不會撒手不管,任由陛下隨著性子胡鬧,咱們也別太悲傷,還是等到塵埃落定、萬事皆空那一日,再來感傷也不遲!’謝經娥滿臉哀色,雙眼迷茫道:“太后愛子心切,一向最聽陛下的話,萬一陛下一意孤行,太后無力阻止,那可如何是好?”
芳柔前思后想道:“與其咱們在這里日思夜想、惴惴不安,等待陛下拿定主意,還不如先發制人,去長信殿勸通太后,讓太后不要點頭同意讓趙氏姐妹當椒房殿的主人,更加切實可行!”
鄭婕妤遲疑片刻,點頭道:“的確,現在萬分緊急,咱們也別坐以待斃,趕緊去長信殿求求太后才是!”
班恬神色一緊道:“對,太后耳軟好說通,咱們還是趕緊動身去長信殿才是!”說著,幾個人前后起身,去了長信殿拜見太后說清利害關系,王太后聽到她們求情,也是點頭稱是,并且聲稱自己絕對不會放任不管,讓趙氏姐妹兩個身份微寒的人登上皇后寶座。
昭陽殿,身穿天藍色搭配深藍色與白色三重曲裾深衣的趙合德,認真研究著古代流傳下來的房中媚藥,趙飛燕神色慌張跑進殿來,焦慮道:“妹妹一整日都安安靜靜坐在這里研究古方,可真安心坐得住呀!”
趙合德左邊頭上戴著的兩只蜻蜓銀簪懸掛的寶藍色珠飾左右一晃,而后仰面問道:“皇后那老婦都已經搬離椒房殿,移去長門居住,眼中釘、肉中刺已經拔除,姐姐你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身穿米黃色加白加藍三重深衣的趙飛燕,滿臉生氣,小走上前道:“妹妹整日悶在殿里,自然不知道下午的時候,班婕妤那一伙人跑到長信殿,對著太后嘰嘰咕咕了半日,姐姐在長信殿前等候多時,進去拜見太后娘娘時看太后滿臉慍色,真不知道班婕妤他們如何在太后面前敗壞咱們名聲!”
趙合德望著趙飛燕耳上懸掛的的翡翠墜環,淡然一笑道:“還能怎么敗壞咱們,不過說咱們狐媚陛下,殘害后宮妃嬪;太后早就不滿咱們,我們刻意討好也是無濟于事,隨她們胡鬧去吧!他們想怎么說便怎么說,愛怎么做便怎么做,只要咱們不放在眼里,不往心里去,她們呀!就是白費力氣!”
趙飛燕原本因為緊張高高聳起的肩膀頓時塌陷下去,而后眉毛一蹙道:“可是如今椒房殿無人居住,妹妹都不擔心班婕妤捷足先登嗎?”
趙合德神情一愣,繼而微微頷首道:“妹妹怎么會不擔憂班婕妤先聲奪人呢?咱們千辛萬苦拉下皇后,萬一被班婕妤坐享其成,豈不是從頭到尾白忙活一場,反為他人做了嫁衣嗎?”“可是咱們自幼無父無母,義父也只是陽阿公主府中身份卑賤的管家,論家世、論才學,咱們實在沒有本事與班婕妤一較高下,爭奪這皇后之位呀!”趙合德滿臉哀傷著嘆息道。
趙飛燕聽得此話,緩緩低下頭去,一旁身穿散布狗尾巴草麻布衣服的玉容看在眼里,登時有了主意,近前道:“美人想從班婕妤手中爭下皇后之位確實困難,可也不是毫無辦法!”
趙飛燕臉上微微快樂,趙合德眉毛一挑,問道:“你有主意?”
“美人不妨想想景帝時的王娡、武帝時的衛子夫?宮里一向崇尚母以子貴,只要美人能夠懷上龍胎,還愁不能福澤母家、榮耀自身嗎?”玉容淡淡笑著回答。
趙合德臉上擔憂之色毫厘畢現道:‘可是太醫令確診過,我們姐妹皆是宮寒之體,此生很難能夠懷上龍胎!’玉容眼露奸詐之色道:“奴婢自然知道兩位美人很難孕育子嗣,所以剛才奴婢言外之意,是想讓美人裝孕!”
趙飛燕一臉吃驚,木訥口吃道:“裝孕?”
趙合德心下一橫道:‘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既可以在短時間內,幫助我們留住陛下的心,還可以乘機讓陛下給義父加官進職!’趙飛燕擔憂道:“可是這太冒險!萬一被太后識破,咱們姐妹可就犯了欺君之罪,到時陛下袖手旁觀,咱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趙合德右手慢慢繞著自己鬢角的一縷烏發,繼而目光幽幽道:“只要咱們萬事小心,哪就那么容易被人識破?再說陛下日夜寵幸咱們,咱們姐妹夜夜承寵,萬一在此期間真的懷上龍胎了呢?姐姐可千萬不要像上次一樣畏手畏腳,白白錯過連帶著將班婕妤送進北苑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