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這位客官真是好挑不挑偏喜歡聽這無名樓的故事。”只見那臺上的賈先生提起座位旁邊的小暖壺自己為自己沖了杯香氣四溢的安溪鐵觀音,不驚不急地道:“那我今兒晚上就冒著被無名樓座下千萬號人追殺的危險為各位講上一局!”
“好!”不論上下堂的客人還是在一旁等著摻茶的小二們無不叫好,而那個白底藍帶長衫的人只是微微笑了笑,眼神仍然不時地看向冼虞這邊。
“雖然江湖上對無名樓是敬畏甚之,可是也不乏我這種不要命靠嘴皮子吃飯的厚臉之人,所以無名樓也流傳出了不少的傳說。說到這個無名樓,那就不得不說到一百余年前無名樓的開創(chuàng)者了。傳說中,一百年前,那前輩無名也并非是沒有名字的,只是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能夠記住他原來的名字是什么了。前輩無名本來是極其顯貴的官宦人家子弟,尊儒尚禮,意氣風發(fā)之時可謂年少俊才前途無量啊!只可惜朝廷勾心斗角導(dǎo)致家道中落,后來被一名山中隱士所救,從此潛心習武。再之后便學有所成出山闖蕩江湖,漸漸樹立了威望,創(chuàng)立了無名樓。不過到現(xiàn)在為止都沒有人知道為什么前輩無名要隱匿自己的姓名并且從此以后世世代代以‘無名’為名。”賈先生淺淺品了口茶,似乎并不是在說書,而是在與一群老朋友追溯往事。
上堂的一位客人大聲道:“賈先生啊,這些都是人盡皆知的事兒啊,有沒有什么關(guān)于無名樓的新鮮點兒的故事啊!”
賈先生微微笑了笑,繼續(xù)道:“剛剛說到的前輩無名是無名樓的開創(chuàng)者,但是其實無名樓之所以能夠突然之間如此發(fā)展壯大,全是因為這一任無名!要說這一任無名,剛?cè)胫鳠o名樓的時候不過也是一個十五歲的黃毛小子,但是他不僅僅是靠著那一張世代傳承的樓主令才當上樓主的!掘出曠世商人管祁接管無商堂,三顧茅廬請出隱者高人胤克掌管無文堂,更是在十五招之內(nèi)于洞庭之上贏回了無武堂堂主顧影弱!要知道,顧影弱在靜齋先生的江湖排名上可是第五名!而且聽說,這無名樓四堂主中最為神秘的無仕堂堂主,竟然是當今朝廷重臣阮士康!不過,因為無仕堂堂主到底是誰至今仍是個迷,所以沒有人能夠知道那無名到底是怎樣說服那般的達官顯貴加入無名樓的。”
樓幻努了努嘴,不歡地道:“任他無名是怎樣的厲害,現(xiàn)在不還是失蹤了?!”
賈先生提起茶盞的蓋子正準備將茶沫刮到另一邊去,聽得樓幻這樣說來,遙遙地將茶盞蓋指著樓幻道:“這位姑娘就有所不知了!”
樓幻看了眼懶懶地趴在桌子上無聊地將茶盞蓋移來移去的冼虞,又看了眼正淺淺品茶的曾邑風,心想自己剛才那般夸耀這賈先生講得多么多么的好,可不能讓他們覺得無聊了去!隨即問道:“莫非那無名的失蹤還有什么端倪不成?!”
“哈哈哈,”賈先生搖了搖頭,道:“現(xiàn)在江湖中人皆傳那無名是被凝夜谷谷主隳夜從華山之巔打落懸崖,卻很少有人知道,其實當日在華山之巔無名隳夜兩人根本就沒有動手!”
“那難不成是無名自己跳下懸崖的?”此次問話的卻是曾邑風。
“這就很難說了,想那無名三年前還是十七歲年少,卻已經(jīng)讓整個無名樓立足深穩(wěn)蒸蒸日上,而在無名入主無名樓之后立馬便誅了兩位在無名樓內(nèi)呼風喚雨的左右護法,連帶他們的家人子侄也不放過,其狠絕程度可想而知。可是三年前他為何要自己跳下華山之巔呢?”賈先生故意頓了頓,正聽得仔細的茶客們紛紛抬起頭來望著他,冼虞趴在桌子上也將頭側(cè)了過來盯著不遠處竹臺上的賈先生,整個茶樓靜得可以聽見銀針掉落的聲音。只聽他以一種故作神秘的語氣繼續(xù)道:“聽說,那無名中了出塵的紫骨圣香!”
“誰都知道中了紫骨圣香的人立馬化為灰燼啊!”
“是啊是啊,而且無藥可解的!”
在座的客人們你一句我一嘴地說了起來,賈先生繼續(xù)道:“要說那出塵如果真的向無名下了紫骨圣香的毒也不是不可能!江湖中人都知道,除了凝夜谷上一任谷主因為毒仙谷大弟子夜曼殊的悔婚而沒有和毒仙谷聯(lián)姻之外,毒仙谷和凝夜谷一直以來都是姻親關(guān)系,到了這一任,出塵和隳夜從小便有了婚約,而那無名確實武功太厲害,為了不讓自己的未婚夫死于非命,出塵也不是不可能事先做出這種萬無一失的準備。”
“可不是說中了紫骨圣香的人都立馬化為灰燼嗎?”樓幻不解地問道。
曾邑風淡淡地道:“如果內(nèi)力夠深厚,也不是不可能將毒素壓制。”說著看向了無聊得玩夠了茶盞蓋又開始數(shù)桌上的炒豆子的冼虞,卻發(fā)現(xiàn)那白衣藍帶的人也正看著冼虞。
賈先生喝了口茶,道:“這位公子說得不錯,世間的毒素,只要你的內(nèi)力達到了一定的修為地步,都是可以壓制不發(fā)的。只可惜那紫骨圣香無藥可解,即使功力深厚能將毒素壓制,可那也隨時隨地都會有毒發(fā)的危險。”
“賈先生,不如你說說無名在洞庭上贏了顧影弱的那一戰(zhàn)吧!”一個中年的茶客道,另外的茶客也紛紛點頭。賈先生笑了笑,道:“好!今兒個我就仔仔細細地跟你們說說那日的洞庭一戰(zhàn)!要說那日,本來從不過問江湖中事的顧影弱正游于洞庭之上,卻不料……”
聽完賈先生說書之后,樓幻發(fā)現(xiàn)那白衣藍帶的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在了,而冼虞和曾邑風兩人顯然都百無聊賴根本對賈先生的說書一點都不敢興趣,一群家丁打扮的人突然跑上了樓來半跪在樓幻面前,道:“大少爺派小的來接小姐回府!”
樓幻努了努嘴,沖冼虞和曾邑風道:“我就要回去了,明兒個再來找你們玩兒!”說完蹦蹦跳跳跟著一干家丁走了。
邑州的街道在深夜顯得十分寂靜幽深,街道的盡頭似乎是一條黑蛇的口腹,即將吞噬正走在街上的兩人。
“你真的是……”終于,曾邑風開口問道。
“不是。”冼虞毫不猶豫,幾乎是不加考慮地在曾邑風問完前回答道,然后頭也不回地繼續(xù)往前走去。
曾邑風立在原地看著冼虞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正欲說什么,眉頭卻突然一皺!一股凌厲的殺氣從前方傳來,而冼虞卻似毫不知情地繼續(xù)往前走著。只是在曾邑風感覺到殺氣的一瞬間之后,他立馬急急地掠向了前方擋在冼虞前面。
“你……”冼虞被阻得莫名其妙,卻看見曾邑風右手在空中疾擋,篤篤篤,幾聲清脆的碰撞聲后在曾邑風前面落滿了一地的細針!冼虞也跟著皺了皺眉頭,淡淡道:“梨花針霍霄?”
“公子好眼力,江湖上知道我霍爺?shù)娜瞬欢啵豢上В裉煊忠賰蓚€了!”只見從黑暗之中慢步走出一個中年男子,由于天太晚了,只能模糊地看見那男子手中拿著一個兩寸余長的木制方形器具。
曾邑風冷冷道:“你就是霍霄?”
“正是在下,”霍霄一手拿著那能夠射出無數(shù)細如牛毛之針的梨花木,一手輕輕捋了捋頭發(fā),笑道:“怎的,捕王還要懷疑在下的身份?”
“他不是懷疑,只是‘天羅地網(wǎng)梨花針’從來都是兩人一齊出現(xiàn),而今居然只來了你梨花針霍霄一人,莫非是小看我們捕王不成?”冼虞笑瞇瞇地看著霍霄道。
“誰說我沒來?!”一聲低吼,突然從天而降一張大網(wǎng),直直向兩人鋪天而下!曾邑風立馬向后方疾退,站定之后才看見冼虞早已氣定神閑地斜倚在墻邊打了個哈欠,擺明了一副“交給你解決”的姿態(tài)。曾邑風無奈地嘆了口氣,突然發(fā)現(xiàn),再次碰到冼虞之后自己經(jīng)常嘆氣。
霍云手抓一網(wǎng),大笑道:“如果不一齊出現(xiàn),那還叫‘天羅地網(wǎng)梨花針’么?!”
“哎……”冼虞倚在墻邊喃喃道:“可惜啊可惜……”
霍霄擰著眉頭道:“你可惜個什么!”
冼虞頭也不抬地道:“要是剛剛在我們沒有防備的時候你們便一起出手或許還會有殺捕王的機會,可惜啊可惜啊……”
霍云冷色道:“哼,現(xiàn)在也照樣可以收了你們的命!”說著一個大網(wǎng)向著曾邑風和冼虞方向撒來,而霍霄手中的梨花木也同時颼颼地發(fā)出了在夜晚根本看不見的梨花針!曾邑風一邊躲著霍云的天網(wǎng)一邊以銀戒玉懲擋著霍霄的梨花針,一旦落入了霍云的天網(wǎng)或者被淬滿劇毒的梨花針射到的話都是死路一條,然而兩人步步緊逼,曾邑風兩手共用雙腿并發(fā)不停地躲開著。
只是一會兒的功夫,曾邑風至少已經(jīng)打落了近兩百根細針,而霍云的天網(wǎng)再一次從左上方包纏了過來,霍霄的梨花針則從右后方以散針射了過來,曾邑風足尖一點,整個人騰空而起正好與霍云的天網(wǎng)交錯開來,再借力點足于霍云的天網(wǎng)之上后直撲霍云面門!霍云臉色一變急忙收回天網(wǎng)左手從腰中抽出短匕,網(wǎng)是一種很不一般的兵器,只能遠攻而且不能置人于死地,雖然霍云的天網(wǎng)上布滿劇毒,然而一旦敵人近在身前的話再毒的網(wǎng)也起不了作用,所以霍云會盡量避免敵人靠近自己,然而現(xiàn)在退開已然來不及了,曾邑風的輕功是捕門三大捕頭之中最好的一個,眨眼的瞬間已經(jīng)掠到了霍云的面前,手中的銀戒玉懲直擊霍云頭頂!
“不要硬拼!”由于與二人隔得太遠,霍霄緊抓著梨花木正準備上前助霍云,不料一個白衣飄舉的人突然擋在了自己前面,正是冼虞!
霍霄沒有多想立馬觸發(fā)梨花木的機關(guān),抬眼的瞬間所有的梨花針卻都虛發(fā)了出去,冼虞從自己面前消失了!霍霄的心臟緊緊地抽了一下,那人只說一千兩黃金買捕王的人頭,卻沒有說向來獨行獨往的捕王身邊有這么個厲害的角色!霍霄的冷汗一顆顆從額頭滴落了下來,連忙左右環(huán)顧。
“我在這兒呢……”一個慵懶的聲音從霍霄身后傳來,只見冼虞好整以暇地站在霍霄身后不遠處,霍霄立馬轉(zhuǎn)身又欲觸發(fā)機關(guān),冼虞卻淡淡道:“不要不假思索就發(fā)梨花針,一個梨花木器可以裝一千兩百八十根細針,共有三種不同的發(fā)射方法,第一種是大范圍的分散發(fā)射,一次就可以射出四十根細針,第二種是分根發(fā)射,一次射出一根,第三種是高速度的成柱發(fā)射,一次二十五根。你從剛開始到現(xiàn)在分散發(fā)射了十八次,成柱發(fā)射了二十一次,分根發(fā)射三次。如果你的梨花木一開始就是滿裝的話那么你現(xiàn)在只剩三十二根梨花針,這三十二根梨花針不夠你一次分散發(fā)射,可以一次成柱發(fā)射,當然,如果你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也可以分根發(fā)射……”
“夠了!”霍云內(nèi)衫已經(jīng)被汗水浸濕,握住梨花木的手不止地顫抖著,“為什么,為什么你對梨花木知道得這么多!這明明是本門不傳外人的秘技!”
冼虞笑了笑,道:“我還知道,梨花木的最后一根針……”
“閉嘴!今天我必須取你和捕王的性命!”說著再一次以極快的速度對準冼虞觸動了機關(guān)。月光下一排排的細針如一注流水向冼虞急沖而去!冼虞眼神一凜,瞬間閃了開去,即使是白天恐怕都沒有人能夠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閃開了的,連地上的灰塵都一粒未動。然而,冼虞閃開后剛一落地,接著一根細針便急射而來!
“看來你師父的聽聲辨位的功夫你還是學去了的……”冼虞又接著躲開了五次細針,霍霄顫抖的手幾乎已經(jīng)握不穩(wěn)梨花木。梨花木中只剩下最后一根細針了,然而顫抖的自己和氣定神閑的冼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從沒有人將霍霄逼得只剩下最后一根針,更沒有人將他逼得雙手都快握不住梨花木地顫抖……
“為什么,為什么你會知道這么多關(guān)于梨花木的機關(guān)?是誰告訴你的!”
冼虞淡淡地看著霍霄,道:“一個雙手筋脈盡斷的老人。”
霍霄的嘴唇開始變得毫無血色,在月光下更是顯得蒼白,“他…他竟然會告訴一個外人…哈哈哈!他竟然會告訴一個外人!”梨花木從霍霄的手中掉落下來,霍霄突然癱跪在地上,失常地哭吼道:“師父!當年我那樣逼你你才將梨花木傳與我,而今你竟然隨意告訴一個外人!”
冼虞走近,俯視著癱跪的霍霄,道:“我只是在游行途中經(jīng)過梨花莊暫住一宿時與老莊主聊了會兒天…老莊主還很健康,只是被徒弟傷成了那樣,連梨花木也不能再做了……”
霍霄愣愣地看著地面,當年為了得到師父的梨花木,不惜以師父最疼愛的女兒為威脅,后來怕師父再做一個一樣的梨花木便挑斷了師父的手筋。
冼虞悲憫地看著霍霄,轉(zhuǎn)身伸了個懶腰慢步地往客棧方向走了,留下霍霄一個人在原地。然而黑暗中,霍霄的眼神嗜血而惡毒,只見他輕輕拿起了地上的梨花木,對準了毫無防備的冼虞觸動了發(fā)射的機關(guān),“既然你知道這么多,就更應(yīng)該死了!”
“啊!”
一聲慘叫,霍霄嘴唇發(fā)紫仰面躺倒在了地上。冼虞頭也不回地繼續(xù)走著,此刻眼神中已經(jīng)只剩冷漠,“你的師父沒有告訴你,梨花木的最后一根針是向著使用者自己的…是自殺的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