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谷,凄厲的叫聲伴隨著族人的呼喏以及長老古語還有笙簫之樂吵雜而扭曲。
在連婳意識恍惚天地一片昏暗之時,不同于女侍的笙簫曲,另一聲以內(nèi)力催動的古笙之樂倏然直上,傳徹整個朱雀谷。
九罹瀟奪過了崇神殿前一女侍的笙,以內(nèi)力吹響,目的在于讓連婳保持意識,否則流了這么多血,一旦失去意識,怕是就再也醒不過來了。白迦亦是想要如此,可惜一手?jǐn)喙牵褯]有辦法吹奏。百里顏也是奪了一支簫過來,與九罹瀟二人笙簫合奏,因內(nèi)力之故,聲音綿延悠長傳徹山谷,悠悠然如天際之樂。
二人之曲便是當(dāng)日在山河醉畫舫上九罹瀟和連婳二人隔門而奏的樂曲,此刻本已讓朱雀谷內(nèi)所有禽鳥悉數(shù)不安地跳動出了巢,此刻更是伴隨著樂曲盤旋在大祭碑上空,發(fā)出悲鳴嘶叫。
聽到鳥雀的悲鳴,連婳抬起了沾滿了鮮血的臉,空洞的眼看著天空盤旋的飛鳥。
八十一刀,妘懷已經(jīng)落下了八十刀。
最后一刀,妘懷幾乎已經(jīng)找不到下刀的地方了。不得已,只得將寒匕對準(zhǔn)了連婳的眉心,將最后一刀割在了連婳的額頭,從發(fā)髻尖到眉心,長長的一條傷口。
鮮血涌出,流滿了連婳的臉。
“啊……”連婳張著嘴,嘴里亦是鮮血,卻是對著那些飛鳥凄厲地哭喊了出來,“啊……”
倏然,一道耀眼的閃電劃過,轟隆之聲響徹山谷。
群鳥盤旋的上空,烏云似漩渦般流動,妘懷看著這異象立馬跪了下來,大聲禱告道:“吾之火神!今日以圣女連婳之血祭天,祈求得神寬恕,祈求神鳥歸巢,還妘氏上古神力!”
妘懷亦是用內(nèi)力傳出的話,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夠上達天聽。
朱雀谷內(nèi)妘氏族人亦是聽到了,紛紛呼喏道:
“祈求火神寬恕!”
“祈求神鳥歸巢!”
不知是不是所謂的火神真的寬恕了妘氏的族人,也不知是不是連婳的血真的引鳳歸巢。
遠(yuǎn)方的天際,在那烏云蔓延之處,一道金黃的光芒逐漸耀眼逐漸靠近。
盤旋的飛鳥那不安的鳴叫此刻全都停止了,有序的盤旋飛舞也近似于玄女之舞。
崇神殿前所有的人都目睹了那一日的神跡,遠(yuǎn)方飛來一只美麗大鳥,金色的翎羽,渾身裹挾著耀眼的光芒。
“夫鳳之象,鴻前鱗后,蛇頸魚尾,龍紋龜身,燕頷雞啄。”梅嘯山的聲音傳來,這是古書中對鳳凰的描述,如今飛來的這只,除了這些與古書中一致的形貌外,卻是拖曳著兩條卷曲的翎尾。
“神鳥……神鳥……!!!”朱雀谷內(nèi)傳來了歡呼之聲,即使是妘懷也是被那神跡所震驚,顫抖著雙手趴伏在祭臺上呼喏著火神和神鳥。
長老們的古語和笙簫之樂已停,所有的人都驚詫地看著遠(yuǎn)處飛來的神鳥。
不是幻覺,是真的神鳥!
連婳亦是停止了哭喊,滿臉的鮮血加上意識的模糊,她只能看見遠(yuǎn)處金光閃閃,卻無法看清究竟是什么。直到神鳥飛近大祭碑,最終停落在大祭碑的頂端,兩條尾巴自然而然地順著大祭碑卷曲而下,輕輕掃落在了連婳的肩頭。
妘懷小心翼翼地趴伏著上前,卻不知為何,在剛剛靠近連婳的時候,那雙尾凰的尾巴輕輕掃過,妘懷便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一般飛了出去,摔落在祭臺下,嘩地一聲吐出了鮮血來。
而妘懷卻惶恐地立馬爬了起來跪下趴伏,道:“妘懷不知冒犯神鳥何處,還望神鳥寬恕!望神鳥寬恕!”
那雙尾凰從大祭碑上輕輕飛下,落在了連婳身側(cè),似鳥非鳥的頭親昵地蹭著連婳的臉。尾巴掃過鎖著連婳的鐵鏈,鐵鏈啪地一聲便斷裂了,連婳受不住自己的身子,滑落在了地面。
連婳跌落地面,趴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看著自己眼前的神鳥,連婳突然想笑,可是她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向著那神鳥伸出了自己鮮血淋淋的手,神鳥示好般地蹭了過來,連婳將自己的身子靠上了雙尾凰的翅膀,看向了祭臺下趴伏的妘懷,看向了遠(yuǎn)處谷內(nèi)因神鳥的歸巢而喜悅的妘氏族人。
天空已逐漸放晴,盤旋的鳥雀不再嘶鳴。
連婳無力地靠在雙尾凰身上,似乎在對雙尾凰說著話。
“知道……最殘忍的……是什么嗎?”
“不是……死。”
“不是痛。”
“是讓……讓你……看到了希望……又掐斷……”
“現(xiàn)在……我……就要做……做……最殘忍的事……”
連婳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無論是祭臺下的妘懷還是火圈外的眾人因為武功不弱所以都能夠聽到她的聲音,但是都不明白她的意思。
只見連婳顫抖著千瘡百孔的手從懷里摸出了一柄匕首。
那是前日梅嘯山送給她的小匕首,她貼身帶著。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連婳拔出了匕首。
噗嗤一聲!
連婳用自己身體的力量壓在匕首上,將匕首插入了雙尾凰的脖頸!
一聲極其凄厲的叫聲響徹天地!
原本放晴的天空倏然間又烏云密布,電閃雷鳴,一道閃電劈在了大祭碑上,緊接著一道道閃電劈在了連婳四周!
“婳兒!”
“神鳥!”
神鳥吃痛甩出了連婳和那匕首,但被刺傷的地方卻流出了金黃的血液來,那血液所及之處火光一片。
連婳被甩開了來,雖然閃電不斷在身周劈落,但不知為何,她一丁點都不害怕。
裂開嘴,連婳露出帶血的牙沖那神鳥笑了。
此刻的連婳就似是地獄爬出來的惡魔一般,渾身鮮血,帶著可怖的笑容。
妘懷此刻已經(jīng)被震驚得呆愣當(dāng)場,誰都沒有想過會有人對神鳥不利,神鳥啊……那可是神鳥啊……
那雙尾凰的傷口片刻之后便愈合了,然而它卻只是用喙梳理了一下自己脖頸處的羽毛,而后旋身而起,盤旋著飛上了天空。
“神鳥……神鳥!”
在妘氏族人的期盼下,那神鳥悠悠然地在耀眼的金光之中逐漸遠(yuǎn)去。當(dāng)妘氏族人回過神來的時候,天空只剩下了烏云密布和電閃雷鳴,而神鳥就似是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妘氏族人與那妘懷一般惶恐地趴伏,山谷內(nèi)響徹了族人的哭喊呼喏。
如同連婳所言。
世上最殘忍的事情,就是給予了希望之后,再將那希望殘忍地毀滅。
然而,在眾人為那神鳥離去之事愣怔的時候,連婳卻爬向了匕首而后緊緊地握住了匕首,而后爬向了妘連所在之處。
“娘,我最終,只能夠選擇第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