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連姑娘這么問，是什么意思？”
燕戚笑得頗為尷尬，卻疑惑著，莫非這連姑娘知道些什么？
蓮花仍舊悠悠閑閑地在街上瞎逛著，嘴里卻狀似不經意地道：“要說從肅州到這梓州城里來，從淵城過定然是最近的路。但是三日前燕三少你卻在淵城前攔了我們幾人，說是走淵城是繞遠路。連婳，覺得有些奇怪罷了。”
燕戚已經收了一直以來的笑容，看著眼前閑逛的蓮花，突然覺得這蓮花其實怕也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么無害，畢竟，那一看便不是凡人角色的商衍以及白迦二人與她的關系非同一般，她又怎會是普通的一個丫鬟呢？
“姑娘是否已經知道了些什么？”燕戚笑道，倒也不似他的兄長們那般繞彎子。習武之人，向來直來直往。
蓮花沉了沉心思，而后回頭看著身后的燕戚，道：“數年之前得幸曾路過梓州，見到過淵城的模樣。本以為這些年來淵城應該無恙了，但是前幾日看你們煞有介事地引我們繞道，我便猜想那小小的淵城怕是仍舊那番死樣子。只是這來往的商客你們是如何瞞下來的，我就無從得知了。”
燕戚聽這蓮花的話，便知道蓮花定然是知曉淵城的事情的，只是他有些奇怪，數年來淵城內外不通，這小小女子是如何得知淵城里面的情況的？
“非是我燕府要將那淵城的情況瞞下來，這事情，當今圣上也是知曉的。”
蓮花一聽，皺了皺眉頭，直視著燕戚，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畢竟，在蓮花的心里，當初撞了她的那個百里容，是一個一心想要繁榮大燮的少年而已。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將“見死不救”這幾個字與百里容聯系起來的。
燕戚破罐子破摔，反正那淵城的事情燕府幫著瞞得辛苦，而那淵城也正是如今朝廷還不敢拿燕府大開刀的原因之一。畢竟，幫著朝廷瞞了這么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里面的人現在也還勉強過得下去，每月燕府都會從朝廷處得米糧蔬果運往淵城。”
“這樣叫過得下去？”蓮花皺眉，道：“內外不通，數年來被禁錮在一個地方，只等著你們燕府送吃的喝的，這與等死有何區別？”
“連姑娘，燕某不知你為何知曉那淵城的情況，但是燕某相信，與你同來的白二少爺以及商少爺都是心知肚明的。”燕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想這連婳之所以知道恐怕也是那二人告知的。
這點蓮花倒是沒有想到過，只是那淵城……
此刻的蓮花，即使經歷了那么多變故的蓮花，仍舊對當年看到的景象有些驚懼。
“如今，仍然沒有人能夠從那里出來么？”蓮花幽幽地問著。
燕戚點了點頭，道：“四處關卡都有重兵把守，要出來的，都不是‘人’。”
蓮花深深吸了口氣，卻見不遠處跑來了一個小廝，穿著燕府的下人衣服，看來是來找這燕戚的。上前來便道燕戚的兩位師父到了，燕霄讓這小廝來喚燕戚回去。
蓮花看出了燕戚的尷尬，便笑道：“我可以自己逛逛，你先回去吧，這里距離燕府不遠，我找得到回去的。”
那燕戚游走江湖不多久，卻是個尊師重教的好徒兒，但又是個“不專一”的徒兒，一連拜了好幾個師父，說是要“集眾家之所長”，直鬧得那些師父哭笑不得。
“那就讓鐘林陪著你吧。”燕戚始終不放心，索性就讓這前來尋他的小廝陪著蓮花走走。
蓮花也不推辭，笑了笑之后便見那燕戚火急火燎地趕了回去。
這叫鐘林的亦步亦趨跟在蓮花身后，十五六歲的樣子，頗有些靦腆。自是知道這蓮花乃是貴客，不敢怠慢的主兒。
蓮花也不買什么，瞎逛逛。這么些年來也沒怎么像個女孩子似的正經逛過街，原來上這大街都是討錢要飯，腆著臉對著別人笑。如今上這大街卻是別人對著她笑。
只是，終究不是正常大家閨秀長大的女孩子，人家女孩子逛了首飾就去胭脂鋪，要不就去成衣鋪。剛剛與那燕戚二人一起，蓮花勉強轉了轉賣首飾的地方，卻是一眼都沒有看進去。
這鐘林頗有些訝異地看著這么乖巧得一個女娃兒竟然走著走著就到了鐵器鋪子前頭，這一排街過去都是賣各種鐵器的，刀劍槍戟，流星錘回旋鏢，江湖上那些漢子用的東西這里要啥有啥。
蓮花這兒摸摸那兒看看，這么些年來一直想要一個防身的東西，但是一直沒有錢買。前幾日從白迦那兒明目張膽以師姐的身份“順”了些銀子過來，正好可以看看這里有沒有合適的匕首之類的東西。
然而，這條街上也盡是一些走江湖的漢子，幾乎沒有女子過來。即使有那么幾個女子，也都是一身走江湖的簡短勁裝打扮。像蓮花這么標標志志的小女娃子，在這街上頗為顯眼。
“小妹妹，是不是走錯了地方呀？這里可不是你來玩的地方。”一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的漢子好心地提醒，留著絡腮胡子，背后背著一把大刀，但是大刀上卻豁了個口子，看樣子像是來這里補刀的。
但是旁邊另外一個長得有些精瘦的男人卻猥瑣地笑著，道：“小妹妹，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去？”
蓮花向著那好心提醒的漢子回以一笑，便不再搭理身邊的人，繼續挑著。
隔得老遠，蓮花便看見了有一個鋪子前擺著的一柄匕首，遠遠地看去只見著那匕首閃著青寒的光，不像是剛剛打出來的新貨，倒像是有了些年頭的舊物。
三步跨作兩步走過去，蓮花正伸手想要將那匕首拿起來仔細瞧瞧，卻不料一雙蒼白的手卻搶先一步將那匕首拿了起來。
蓮花訝然，抬頭看去，卻見那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削尖的下巴，薄而色淺的唇，低垂冷漠的雙眼盯著自己手里的匕首，用那蒼白的大拇指刮了刮匕首的刃，似乎在試試利度。
“老板，這匕首我要了。”
那少年就似根本看不到蓮花似的，徑自便要買下那匕首。
蓮花也并不是多喜歡那個玩意，只是剛剛看到了便走了過來而已。但是身后的鐘林卻覺得是面前這少年搶了連姑娘的匕首，便開口道：“這位少爺，我們家小姐也看中了這柄匕首，可否承讓呢？”
蓮花有些訝然，這鐘林才十五六歲就這么會揣摩主子的心思了，若是在燕府再待些年頭，怕也不是個小覷的人物。
至此，那少年似乎才意識到身邊有這么一個小姑娘。垂眼看了看蓮花，蓮花也便抬頭看了看他，四目相對，蓮花只覺得一陣涼意襲來。
那雙眼睛，不帶一點溫度。瞳仁不同于一般人的黑色，卻是濃烈的棕色。過于蒼白的臉色倒是讓蓮花想起來初次見到裝病的白迦時，那時的白迦也是這樣蒼白的臉色。
或許是現在知曉了白迦是裝病，故而即使現在的白迦仍舊是那白皙若酪的皮膚，可蓮花卻不覺得白迦的臉色是蒼白的了。
只眼前這少年，那皮膚白得就似常年不見陽光，連頭發都有些偏棕褐色。隔得這么近，蓮花卻一丁點他的呼吸都感覺不到，讓蓮花直覺這人的功力異常深厚。
而這少年給予蓮花的異樣，卻不僅僅是這么一點。那是一種來自野獸的直覺，就像是那么多年的莫名其妙的直覺一樣，蓮花覺得眼前這個少年不一般，很不一般。
這少年也打量了蓮花頗久，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看起來十三四歲，沒有功夫，但是卻讓他覺得她頗為熟悉。盯視著那五官看了很久之后，鐘林突然出聲提醒：“這位少爺，如此盯著我們家小姐看，怕是不合規矩吧。”
這少年沒有說話，只抬頭冷冷看了那鐘林一眼。
鐘林渾身打了個寒噤，不敢再支語。
蓮花微微皺了皺眉頭，這少年給她的感覺很不好。
施施然垂了垂頭，蓮花道：“抱歉，打擾了。”說完，蓮花便領著鐘林要走。
但那少年卻倏然出手拉住了蓮花，蓮花只覺伸過來的那手雖然蒼白無色，但是卻滾燙得嚇人，一驚之下瑟縮抽手，卻發現根本抽不出來，那少年失禮地將蓮花的手拽在了自己的手里，問道：
“我在什么地方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