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書生模樣的翩翩公子第一個提出抗議:“既然是西洲有疫病,與方洲城有何聯系?何故要封鎖城門這么嚴重?”
眾人一聽,各抒己見。
“雖然西洲與方洲城相隔甚遠,但往來一直是暢通無阻,難保他人不會將疫病帶來。”老者不緊不慢的說道:“咱們還是聽王妃的吧。”
“那如果疫病傳過來,封鎖城門豈不是要了我們的命嗎?”男子咄咄逼人,氣焰囂張,不知為何頭上戴著一朵大紅花,據說那是富庶的象征。
“凡夫俗子,凈想著逃命了,現如今封鎖城門,豈不是將疫病拒于城外,留著你這條小命也不知有何用處?”女子一臉的嫌棄,不明白一個大男人戴什么花,簡直辣眼睛。
“你這小姑娘說的什么話?怎的還辱罵人呢?”男子氣不過,說著竟要動手。
一位老婦人剛走過來不明情況,直接一攤手:“這個玉王妃到底是何人物?竟然動不動就封鎖城門,好啊,要死大家一起死好了!”
眾人的言語越來越激烈,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驚動了全城百姓前來圍觀,不知怎的,他們連夜罵戰不停,到第二日基本分成三派。
一派認為封城乃是多余之舉,太過極端;一派則認為封城乃是居安思危,未雨綢繆,很有必要;這第三派嘛,無所謂封不封城,認為自己就是普通平民百姓,皇家說什么照做就是。
此事自然也傳到了蘇翡耳中,但她正在等路州城的回信,所以沒有出面,而且像這種事,她覺得無需過多解釋。
就像那些人說的,或許事情到最后真就是多余之舉,那就更沒有必要去解釋什么,就當她是個廢物王妃吧。
青松帶回路州城城主的回信:“無需多言,不必封城,王妃太過大驚小怪。”
“可惡,這個路州城城主,自以為經歷過天花,然后平安無事,便不把疫病當回事兒嗎?”蘇翡氣急:“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管他了,讓他自生自滅去吧。”
三日后,西洲疫病一事傳來了最新消息,據說那幾個染了疫病的人身上開始出現大塊紅斑,原因不明,大夫也無法對癥下藥。
這個時候,很多人只是心中不安,并沒有察覺到死神正在靠近。
方洲城內,每日都有人發出抗議,要求打開城門,方洲城外,每日也同樣有二十余人想要進入方洲城,但蘇翡依舊不做任何回應的封鎖城門。
罵聲越來越多,春蘭忍不住替自家王妃委屈,明明之前王爺疑似感染疫病時,是他們緊閉房門,關閉店鋪,生怕自己被傳染,現如今得知王爺并沒有感染疫病,又是另一副嘴臉……
“他們罵的是我,又不是你,怎么你還委屈上了?”蘇翡雖然皺著眉頭,但心里還是生出一股暖流。
“春蘭……春蘭是替王妃委屈,明明王妃是為了他們,可他們……”春蘭從袖中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下眼淚,怎么想怎么委屈。
“這手帕好生眼熟。”蘇翡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手帕,春蘭平日并沒有拿出來示人,所以這是她第一次見。
“這手帕本是母親遺物,春蘭視若珍寶,從未拿于人前,王妃覺得眼熟,想必是因為它的繡樣隨處可見吧。”
“不,我覺得眼熟絕不是因為繡樣。”蘇翡認真思索回憶一番,最終得出答案:“宋梅!”
宋梅的手帕與春蘭的一模一樣,但細看之下卻又不大相同,似乎是將一幅圖繡到了兩條手帕上。
“宋梅?”春蘭疑惑:“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是在哪里呢?”
蘇翡在煙雨樓時一直覺得宋梅眼熟,可宋梅說從未來過方洲城,那時她就疑惑萬分,而且她還說過自幼與家人失散,難道……
“你是否有姐妹?”蘇翡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因為宋梅與春蘭很像,不只是長相相似,還有說話的尾調,以及某些動作的神態,簡直是一模一樣。
“聽母親說,春蘭之前是有阿姐的,因為來王府的路上出了差錯,便將阿姐給弄丟了,春蘭當時年紀尚小,所以對于這位阿姐并無過多印象。”
“宋梅,春蘭……”蘇翡突然意識到宋梅和春蘭可不就是一家人嘛,此前想不通的現如今總算是柳暗花明。
“王妃?”春蘭看自家王妃一驚一乍的,還以為是受什么刺激了。
“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蘇翡也不是很確定,畢竟王府還有夏秋冬,若是僅憑這一丟丟的湊巧就將二人拉為一家人,那也太牽強了不是。
“春蘭原名就叫春蘭,姓君,全名君春蘭。”春蘭疑惑,不明白蘇翡為何要問她原名。
“君春蘭……”蘇翡喃喃自語:“之后再問問宋梅。”
此番小插曲一過,青松就帶進來一個人,蘇翡和春蘭一眼認出,那是義安堂的少鈞。
蘇翡還沒問,少鈞便下跪磕頭:“求王妃救救夫子,此前是我之過錯,怎么罰我都成,還請王妃救救夫子……救救夫子行嗎?”
少鈞的響頭一個接一個,額頭的血印在地上,似乎在傳達某種不好的訊息。
“王妃,我……”春蘭有些自責,王妃明明說過的,她怎么就忘了呢?
“青松,備車。”蘇翡直接吩咐,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直覺就是不好的預感,似乎見到夫子才能安心。
想她此前離府曾交代春蘭要日日看望夫子,可她前幾日回來光想著王府這些事了,一時竟忘了夫子他老人家,實在是……若夫子出了什么事,她又當如何?
馬車內,春蘭緊握住蘇翡的手:“王妃,我……”
蘇翡拍拍她,安慰道:“王爺突然病倒,你一時慌亂也在情理之中,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從王府到義安堂,這一路上不斷能聽見有百姓謾罵蘇翡,有的人眼尖認出車里是蘇家長女蘇池,抓起一把爛菜葉子就向她扔。
可惜扔不到,甚至都沒砸到車。
“到底發生何事?怎么這么慌張?是夫子讓你來找我的嗎?”蘇翡越來越不安,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曉一切。
“夫子他……病的很嚴重,他讓我趕緊去找王妃,我……不知道你……夫子他不會……不會的……是嗎?”
蘇翡沉默不語,她不知道,也不想回答。
到了義安堂,氣氛變得十分凝重,蘇翡直接去找夫子。
他病的的確十分嚴重,臉色慘白毫無血氣,對比之前更是骨瘦如柴,眼窩都快要凹陷進去,說話也是有氣無力。
“怎會如此?”蘇翡皺眉,一個人,不過半月多,怎么就能變成這樣?
夫子并未答話,而是直接拿出一塊令牌,牌體呈玄色,末端兩邊各刻有朝陽花紋樣,中間部分刻有一個“燕”字,往上一些刻有小字:無澈,亦至澈。
蘇翡當然注意不到這些細節,直接從那顫顫巍巍的手中接過令牌:“我只管保存,無法替夫子做什么。”
夫子似乎早已料到蘇翡會這么說,眉眼帶笑道:“好。”
屋外的少鈞很是著急,見蘇翡出來立馬詢問:“夫子怎么樣?”
“夫子已經睡熟,他不想被人打擾,不過夫子說醒了想吃不落夾。”
“不落夾?”少均不知道那是什么,一心想著夫子醒了要吃:“好!我現在就去買。”說著就朝市集飛奔。
子夜,天降暴雨。
對于方洲城以及周圍百姓而言,這場雨是久逢甘露,可對于蘇翡,它則變成了某種暗示,正如各種作品所傳達的那樣,雨夜渲染了無盡的悲傷離合。
第二日,少鈞托人送口信來,說夫子去了。
“果然。”蘇翡最后也只說了這么一句。
義安堂內,所有的孤兒聚在一起,為那個曾經帶給他們溫暖的夫子而哭泣,除了林言,因為他是這里最大的孩子,即使心里悲痛萬分也要強忍淚水。
蘇翡本意是想幫著料理夫子后事,但被林言以及其他人給拒絕了,看他們那么堅持,她也就放棄了。
待到夫子棺槨入土,林言再也憋不住的痛哭起來,安慰他的反倒是少鈞。
這個少年當初是那么的不懂事,現如今看起來卻比林言還要成熟,蘇翡不禁感嘆:原來一個人真的會在經歷生離死別后成長,可我……似乎真的是冷血。
恰巧乾若城的回信也在今日傳來,信上所寫乃是大兇之兆。
據乾若城城主所述,當身染疫病之人身上出現紅斑時,則會在一個時辰內倒地抽搐,不久便口吐白沫,逐漸失去意識,直至死亡。
這些癥狀與那本《雜醫紀事》上所寫大同小異,蘇翡最怕的就是如此。
“王爺,乾若城在收到我的信時就立馬封了城門,可是……”蘇翡擔憂的給王爺遞了茶:“王爺不是說無礙嗎?怎么還不見好?”
王爺雙手捧著茶杯,時不時的咳一兩聲,看起來倒真像一個孱弱多病的,面對蘇翡的疑惑他也只會笑著說:“可能這就是小病久醫吧。”
“那王爺好生歇息,我再去看看有沒有相關記載。”蘇翡說罷,朝著藏書閣而去。
王府的藏書閣內雖然干凈,但書卷基本上都是破損殘舊的,很難拼湊出一本完整的。
蘇翡在西洲那排停下,一本接一本的翻閱,但都沒有關于疫病一事,好不容易找到一些描述與疫病相同的,又只有部分殘卷。
方洲城內人心惶惶,不知是誰將乾若城的回信內容給泄露了出去,一大半的百姓沖到城門口,拍門吶喊:“快開城門,我們要逃命!”
一個守城侍衛來報,春蘭得知情況趕緊朝藏書閣去。
“王妃,百姓不知從哪得到消息,現下都聚在城門口要求開城門。”春蘭一路小跑,一時緩不過來。
“走,去看看。”蘇翡揉揉眼睛,看的太久以至于眼睛有些干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