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外頭傳來一老者的聲音:“王將軍劍下留人。”聲音雖老,宏亮震耳,上位多年的威勢猶存,望月陣分出兩名士兵,手中長戟警惕地對著這個不知何時來到幾步遠的老人。
國字臉軍官轉(zhuǎn)頭一看,臉上微微動容,一直淡淡的聲音也變了,恭敬地道:“國……繚先生,您老安好。”將手一揮,士兵們都解除了戒備狀態(tài)。
老人慢步走過來,白須白發(fā),褐色衣衫在風(fēng)中飄起,整個人似乎不是走在地上,而是飄在空中,他停在國字臉軍官前,從懷中摸出一塊竹簡遞過去:“王將軍,這是他的路引,年輕人沒出過遠門,說話沒個輕重,還請將軍海涵。”
國字臉歸劍入鞘,雙手接過那竹簡,看也不看就直接遞給了旁邊的一名士兵,冷冰冰的臉上居然露出些許笑容:“先生說笑了,既然是先生的客人,應(yīng)當(dāng)是我等冒犯了才對。”
被稱為繚先生的老人也笑了笑:“將軍好意,老朽替年輕人先謝過了,但將軍問得好問得有道理,他怎么知道刺客的名字?”說著目視韓信,眼中是一雙深邃的眸子,眼神雖溫和,但目光似乎如同錐子,能透入靈魂深處。
這目光馬上讓他想起了“夢”中的那個石像。
不過現(xiàn)在這情形,沒空讓他細(xì)想這兩道目光之間的聯(lián)系,火燒眉毛的事情是先擺平這幾個如狼似虎的秦軍士兵,這個軍官是講道理講法律的——講道理講法律的后果,就是你不說明白的話哪怕你是皇帝他兒子,都能給你“按律當(dāng)斬”了!
“繚先生教過我占卜,我出門前卜過一卦,卦辭離奇叵測,剛將軍說到陛下遇刺,卦辭應(yīng)和,滿懷開朗,因此不自禁說了出來。”一番話似乎沒過腦子,直接從腦海深處透出來。
繚先生輕捻白須,微微頷首:“此子雖未拜入我門下,但確隨我研習(xí)奇門遁甲之術(shù)。”
那王將軍聞言,居然轉(zhuǎn)身對韓信抱劍作禮,道:“原來韓公子是繚老先生高足,失敬失敬,然不知剛才說那卦辭……”
繚先生裝模作樣地掐掐手指,道:“將軍,老朽適才也卜了一卦,從卦象看,八九不離十,將軍要找的人,就系張良無疑,其人身為男子,卻貌若女子,無需全城大索,只需張榜布示,拿人不在話下。”
這話也說得很明白了,你看小家伙太小,不像能掐會算的,不敢相信,那我老頭子開口說話了,總可以放心了吧。王將軍也是明白人,當(dāng)下抱拳道:“多謝先生教誨。”說完直接告辭離去了。
繚先生看士兵們走遠了,嘆道:“也是根好苗子,可惜了,可惜了。”嘆完了對韓信道,“你先別忙走,且隨我來,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韓信跟著繚先生重新走進茅草屋,忍不住先問了:“您……您是國尉,尉繚先生!?”他那個激動啊,聲音都顫抖了。尉繚,秦始皇時代秦國的國尉,百萬秦軍的總司令大大元帥,沒有人比學(xué)歷史的更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了!在《史記》中一篇篇列傳里智計百出征戰(zhàn)天下殺人盈野的李斯、白起、蒙毅、王翦等人,在這個人面前都得規(guī)規(guī)矩矩地低頭叫一聲“先生”。
能讓任何一個秦軍將領(lǐng)恭恭敬敬地稱呼“繚先生”的,除此一人,別無分身!
尉繚坐在一張椅子上,先請韓信坐下,第一句話就直接問:“你從鬼谷出來,在我眼皮底下昏睡了三天,何時知道有張良這一個人?”
韓信正想繼續(xù)忽悠是占卜,一看對面那雙深邃的眸子,就知道這忽悠站不住腳,但此刻也只得硬著頭皮換個說法忽悠道:“尉繚先生,我……我有異能,能預(yù)知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東西。”
尉繚瞇起眼睛,又道:“剛才那位將軍姓王,名離,你能預(yù)知到什么?”
韓信一看,果然,這老頭沒那么好忽悠的,撒謊的結(jié)果就是,得不斷地用另一個謊來圓謊,直到被老頭這樣的聰明人徹底識破,不過現(xiàn)在這個問題還在他所能掌控的范疇內(nèi)。他沉吟片刻,道:“王離,父親王賁,祖父王翦,現(xiàn)在只是一個百夫長,日后可領(lǐng)數(shù)十萬大軍,最終打敗他的人,叫項羽。”
“很好,你還知道項羽。”尉繚點點頭,伸手在空中一摸,摸出了一個茶壺,另一手在桌上一拂,桌子上出現(xiàn)了兩個茶杯,他分別給兩個茶杯續(xù)上茶,“聽王離將軍說,你姓韓?”
這一手是很漂亮的魔術(shù)手,雖然很快,但韓信還是能看到尉繚其實是在桌子下面將茶壺和茶杯翻上來的,這一手馬上讓他聯(lián)想到白雪帶著他走百米麻繩那一幕。
“謝謝,我叫韓信。”韓信恭恭敬敬地接過茶,卻沒有直接去喝,而是先小心翼翼地聞了聞,確認(rèn)沒什么異常,才淺淺地沾了沾唇。
“韓信,好名字,”尉繚喝了口茶,道:“現(xiàn)在有一個很有趣的問題,你,韓信,事先知道了以后項羽要殺死王離,那你如果現(xiàn)在把項羽殺了,你預(yù)知的事情還會發(fā)生么?”
“當(dāng)然不會。”韓信做畢業(yè)論文的時候,還是看過不少穿越架空的。
“那說明你事先的預(yù)知是錯的。”尉繚專注地品茶,似乎這談話沒有動用他一丁點的心思。
韓信馬上發(fā)現(xiàn)自己嚴(yán)重低估了古人的智商,在愛因斯坦寫相對論之前兩千年,這些老古董的存在就已經(jīng)有如此前衛(wèi)的見識了!而且三言兩語間,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就沒得反駁了,他總不能搬出兩千年后的穿越架空小說外帶自己現(xiàn)身說法吧?
尉繚看他擰眉沉默,搖搖頭道:“這鬼谷出來的人,一個不如一個呀。”
韓信聽出了這句話里面的刺。歷史上的尉繚,助秦始皇統(tǒng)一天下后功成名遂身退,深諳保全之道,肯定不是咄咄逼人的那類貨色,這句帶著火藥味的話,很明顯是在用激將法,也許是在為他好,但他未必需要有人對他這么好!
“繚老先生,不敢請問,我不如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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