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雨點落在湘江之中，河面冒起了泡泡，整條河像是被煮沸了一樣，似乎是湘江地下隧道中的那場嚴重事故將整個湘江進行了加熱。

　　湘沙市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下過這么大的雨了，路過的行人冒雨也愿意在河邊多看幾眼這樣的景象。

　　可是這場大雨，卻給急救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路上的車輛行駛速度都不超過四十五公里每小時，實在是看不見路了，也不敢太快。但是他們能從已經被雨水模糊的反光鏡里隱隱約約的看到，后方似乎有一輛閃著藍色警燈的特種車輛在快速向自己靠近。

　　救護車！

　　這輛救護車開的飛快，剛才還只能在倒后鏡中出現，可就是路上司機們詫異的這幾秒鐘，這輛車居然就已經追了上來，并且要從中間車道超車。

　　救護車的四個輪子壓過路面上的積水，卷起一陣水霧，看彌漫在車輛周圍。

　　私家車的車主們紛紛再次減速靠邊避讓，有的是怕救護車中病人情況危機，想給生命讓出一條通道，有的則只是害怕惹禍上身。

　　救護車的速度已經達到了六十公里每小時，這已經是大雨天氣中的極限了。看不清楚反光鏡，路面濕滑，剎車也剎不住。王鴿雖然想救人，但是自己的命還是要的。

　　出了車禍，不光人救不了，還有可能會造成更嚴重的后果。

　　由于車速過快，雨水落到前擋風玻璃上之后并非是在重力作用的影響下沿著玻璃流下去，而是在風力和慣性的影響下四散分開，擋風玻璃上好像是開滿了一朵一朵小水花，然后被雨刮器無情的掛掉，再又一次的盛開。

　　在這種情況下，王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降下了車窗伸出手去，抹了一把左手邊的反光鏡。

　　不僅是超車變道要看到反光鏡，他還要去盡可能的觀察死神的位置。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可把王鴿嚇了一跳。

　　死神居然已經到了自己所在救護車的左側了！他一伸手就能摸得到車廂！

　　車速還是不夠快嗎？用不了半分鐘，車里傷員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沈慧又一次測量了傷員的血壓。“脈搏很微弱，血壓很低，內出血量比較大吧。”

　　“傷勢比我想的嚴重些。”吳大夫點了點頭，他再次按了按傷員的肚子。“不趕緊到醫院，就沒辦法止血。”

　　“小王，你還要多長時間？”吳大夫知道今天的大雨會給救護車司機們帶來極大的麻煩，他不會輕易的去催促，生怕王鴿一著急上火就出了事，可車上的病人實在是撐不住了！

　　“三分鐘，肯定到。”雨水再一次把倒后鏡模糊掉了，王鴿索性也不再去擦，他舔了舔嘴唇，心里想著，去他娘的死神不死神，難道沒有死神追擊就不會把傷員盡快送到醫院了嗎？

　　的確，大雨，還頻繁的觀察死神，會給自己帶來非常嚴重的心理壓力。

　　王鴿再去看反光鏡的時候，還是集中了精神想要去觀察后方車道是否車輛，是否可以超車，而不是去看死神了。

　　盡人事，看天命。

　　王鴿不信天命，那就只能盡人事了！死神啊，有本事你連我的命一起拿！

　　前方十字路口似乎有輕微的追尾事故，但是車輛堵了一大段，快速理賠中心就在道路的另一側，可這兩輛車的車主下了車就開始打電話，全然不顧自己的衣服已經完全被淋濕。

　　處理事故的人在那里停留也就算了，居然還有路過的車輛在經過那里的時候減慢了車速看熱鬧。

　　王鴿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瘋狂的變換著警笛的聲音，按著喇叭，眼看著效果不大，直接一打方向盤進入了右轉輔路，一腳油門才下去，車速瞬間提升到了六十五公里每小時，開過了車輛事故處之后又找到了路口回到主路。

　　他在路上來回穿插，變道超車，看的旁邊的路人和私家車駕駛員一陣心驚肉跳，心想這這救護車司機是不是瘋了。

　　王鴿可一點兒都沒瘋，距離醫院只剩下三百多米的距離了，他幾乎毫無減速。

　　醫院大門口在平時是比較堵的，可今天不一樣。由于醫院開啟了應急預案，交警部門出面協助，將平時停留在醫院大門口的出租車，摩的，黑車還有普通私家車的違停都清了個干凈，現在醫院門口的附近道路十分清閑，甚至可以用冷清來形容。

　　王鴿感慨萬千，要是平時能夠做到這樣就好了，急診門口堵著那么多車，的確是很浪費時間的。

　　哪怕是浪費一秒鐘，一條命有可能就要沒了！

　　他直接將車開進了醫院大門，跳下車去幫忙抬下推車。等在急診部大門口的護工和護士很多，吳大夫自己慢慢從車廂挪下來，接過沈慧遞給他的診療記錄本，跟接診的余主任交代著病情。

　　“人先送去急診室，懷疑肝臟破裂，需要馬上手術止血，腰椎好像也有點錯位的意思，具體要拍片子看一下，腫的太厲害我摸不太準。”

　　“要不這病人，你接了算了，我跟小王的車回去。我保證，給你女兒帶回來！”余主任把診療記錄又推到了吳大夫跟前。

　　“說好了今天我出診你駐守！老哥，你不能食言啊！”吳大夫沒有接診療記錄，轉身就走。

　　“小王！”他喊了一聲王鴿。“回現場！”

　　他記掛著自己的女兒，不知道她會不會按照自己平時交給她的進行自我保護和自我救助，不知道剛十歲的她碰到這種事情會不會嚎啕大哭，急著找爸爸，媽媽，奶奶。

　　但是他更記掛的是事故現場。另外一個標紅色的病人出發去醫院了嗎？越野車里面的人救出來了沒？客車里的學生都有沒有受傷？是否需要全面的體檢？

　　吳大夫帶著這些問題再次上了王鴿的救護車，而此時的王鴿則好像是愣在了急診部大門口。

　　死神就站在王鴿的跟前，打著雨傘直勾勾的看著他。死神的鼻子快要貼近他的鼻子了！王鴿甚至能感受到死神的呼吸！

　　這個死神可不是虛紫，他是個男性死神。王鴿害怕死神進去收走靈魂，只好擋在死神面前，忍著惡心，假裝沒看到。

　　好在，胸口鎮魂牌上的數字已經發生了變化，一陣涼意刺激著他的胸膛和大腦，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叁拾貳”

　　數字變了！數字只要一產生變化，就代表著死神已經決定放棄收走這個傷員的靈魂，王鴿才不管死神看不看他了，只要人一獲救，誰理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兒？

　　他從急診部護工大叔那邊拿了三件防水外套，自己捂了一件上去，然后往車廂里扔了兩件。吳剛身上的白大褂完全濕透，已經脫了下來，而沈慧的護士帽和口罩都已經能擰出水來了，雨水掛在她腦門的頭發和睫毛上，閃閃動人。

　　不過這姑娘凍的不輕，正瑟瑟發抖。她翻出一包板藍根沖劑，撕開袋子仰著脖子把藥劑倒了進去。對于她來說，這種事情像是家常便飯一樣，但這東西的確不好吃，尤其是干吃，誰吃誰知道，她皺起了眉頭，困難的咀嚼吞咽著。

　　吳剛也吞了一包，畢竟年長老練，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

　　王鴿掛檔起步，把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大水杯，從車廂和駕駛室之間的玻璃窗戶中遞了過去。

　　吳剛倒也痛快，擰開蓋子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又把水杯遞給沈慧。

　　沈慧知道現在是緊急時刻，什么交換不交換口水的，哪有那么多毛病屁事兒，矯情個什么勁兒啊，也接過杯子灌了幾大口。

　　王鴿水杯中的水是早晨剛接的，到現在還是有些熱，這讓他們兩個人好受了一些。身上的疲憊似乎也輕了不少。

　　在回現場的路上，王鴿又看到了兩輛雅湘附二醫院的救護車從對面車道飛馳而過，王鴿仔細的分辨了一下，那是鐵大致和侯長河的車。

　　交警的效率不可謂不快，當王鴿再次回到現場的時候，在隧道口附近的草地上，警察們已經支起了兩個棚子，作為臨時指揮點和休息點，有附近小區的社區服務人員送來了熱水，一些受傷很輕的傷員，還有小學生，都在棚子中休息。

　　幾名醫生和護士正在棚子中挨個給人檢查身體的基本情況，王鴿還看到了徐林的身影——他站在一個正在輸液的病人旁邊，舉著一個輸液袋，四處呼喊尋找別人給他找個架子來。

　　而隧道入口處的社會車輛居然已經全部消失不見了，看起來是已經疏導完畢，救護車也終于有機會開進了隧道里，醫生護士們用不著來回奔波了。

　　站在隧道入口處的交警一看到救護車，馬上把警戒線放到了地上，手中的指揮棒往里面一指，示意王鴿把救護車直接開進去。進入隧道的時候，又有兩輛救護車從隧道中開了出來，奔向醫院。

　　吳剛趴在車廂后門的玻璃上，從那一點點縫隙中看向棚子的地方，試圖找到自己女兒的身影。

　　但是棚子里面人多，小女孩兒又長的小，自己的視野也不夠好，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得到呢？

　　閨女啊閨女，你可千萬千萬別有事兒。你媽媽你已經離開我了，你要是再出點什么事兒，我可就真過不下去了！吳剛表情沮喪，在心里想著。

　　“吳大夫，有看到您女兒嗎？要不要停車下去找找？”沈慧注意到了吳剛的動作，趕緊問道。

　　王鴿也聽到了，減慢了車速。

　　“傷員要緊，先去現場！”吳剛斷然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