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半我們進了一家網吧。大過年的，網吧里沒幾個人，燈也沒有完全打開，里面顯得有些昏暗，但是卻很暖和。我們各自做著自己的事，少武在玩游戲，佳佳在鍵盤上努力打著字，像是在寫什么，林欣坐在我身邊看著她喜歡的電視劇，我瞥一眼，《云海玉弓緣》，有很精致唯美的故事和畫面。我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聽著機器工作時發出的聲音，我帶上耳機閉著眼睛聽歌。
“你不要睡覺了。”林欣搖著我的手臂說。
“我沒睡，在聽歌。”
“哦，那你陪我看電視吧，這電視劇很好看，真的。”她說。
“我不想看電視，你自己看吧，我還是聽歌好了。”我重新閉上眼睛。
她把耳塞搶過去，皺著眉頭說：“你就陪我看一下嘛，這故事很美，你會喜歡的。”
我拗不過她，只得放下耳塞，陪她看電視。我一邊看著她一邊在我耳邊小聲解釋著，終于我知道了故事的大概，也知道了故事的結局。林欣說她喜歡那個為自己愛的人而死的女孩，她說雖然那個男子在她將死之時才知道她的愛，雖然她一直沒有得到那個男子所給予她的幸福，但她依舊是個好女孩，這跟那個男子離開另外一個女孩無關。林欣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里有很多柔情在彌漫，無邊無際。我沒有說話，最后一幕的眼淚與鮮血，遍地落紅以及那個男子落寞冷峻的神情已經定格在我的眼睛里，我于是輕輕地笑。
“沒錯吧，是不是很好？”她看著我問。
“恩。”我抽身回去。
她看我一眼，繼續回過頭去看那些絕美畫面上好看的人物和霧氣一樣飄渺的愛情，不再說話。
靠在椅子上，我又開始聽著歌，聽那些或明快或憂傷的音樂像陽光一樣時而明亮時而陰霾，在眼前晃來晃去。我喜歡聽輕曼的音樂，喜歡去揣摩柔和歌聲后面藏著的那一絲涼意和些許惆悵。聽著這樣的音樂，我就會想起午后的陽光在樹陰里留下的點點光斑，以及小時候在竹林里刻下的幼稚的文字，這是很莫名其妙地想起。突然，我聽到這樣的歌詞：“那天我喝醉了拉著你的手，胡亂地說話。”心里一動，想起中午我躺在雨菲家的床上的那一幕。現在想來那真是很放肆很沖動的行為，不知道林欣怎么想我。希望她不要怪我，什么都不要想，希望她真的以為我是醉了，我這樣對自己說。看看林欣，她還在專注地看著那個電視劇。
我對她說：“這里有首好歌，你聽不聽？”然后把耳塞遞給她。她接過耳塞凝神聽起來，然后開始敲擊鍵盤寫著什么。一會兒她湊到我耳邊說：“你把QQ打開，我跟你說話了。”
我點開QQ，上面留著她用藍色的字體寫的文字：
“今天是整個假期我最會記住的一天，不是因為今天的聚會，也不是今天有多快樂，而是你、我，佳佳還有少武在一起的這些經歷。我不會忘記中午那些啤酒的味道，不會忘記擠在車上的溫馨，也不會忘記這個上夜網的晚上。我不會忘記是因為我無法忘記。《云海玉弓緣》，很美麗的故事，我喜歡里面的愛情。這首《沖動的懲罰》會讓我在將來想起你。真好。”
看著她的文字，我感覺到涼涼的，望望身邊這三個年輕的孩子，溫馨里有種說出的憂傷。我給林欣回復道：
“我們在一起所經歷的會讓我們每個人都記得。我們總可以制造出許多的回憶，很美麗。我想今天的啤酒味道會一直飄在我們身邊，但這與這個日子無關。”
林欣于是用QQ跟我說話。“你知道嗎？佳佳今天一直都不快樂。她還是耿耿于懷。”
“我曉得，中午喝酒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她哭了，她是醉了。”
“她沒有醉。她流淚不是因為摔倒了。”
“那是為什么？”
“我陪她的時候她跟我說了。她說她去叫少武下來的時候，突然眼前一陣眩暈，在少武面前幾乎摔倒了，這時是少武扶住了她。她說當時看到少武關心她的神情讓她想起曾經美麗的時光，所以再次摔倒時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幕，忍不住才痛哭出來。”
我半天沒有說話。少武面無表情地玩著游戲，佳佳還在那里敲打著鍵盤。真想不到佳佳掉淚還有這一層含義，她真是個多情而又柔弱的女孩，可惜少武沒有福氣。我想，如果能有這樣一個那孩對我的話，我一定抓住她，不再讓她離開，也不再讓她流淚。雪瑩的影子又模糊地出現在我的思維里。我瞥一眼林欣，輕輕拍下自己的腦袋。我總喜歡這樣一廂情愿。
“現在不說他們了，既已這樣了就無可挽回。問你，你會天真的喝醉了嗎？”
“酒后的一些情況你記得嗎？當時你為什么會那樣？“
“什么？”我裝作不知。
“你自己做過的事，一點印象沒有？”
“我不知道。不曉得過后都發生了些什么，大概睡著了。”我這樣澀澀地回答她。
“原來你只是醉了，什么心思都沒有過？”
“我不曉得，真的。”
“我很不甘心，點都不甘心。為什么會是這樣？滿心的歡喜也只是一場空。算了，不說了，也許只會有這樣一次，以后再也不會有了，再也不會了。我自然會記住今天，一生都會記記住。我要讓自己清醒點了，從明天起。”
林欣盯著屏幕，神情蕭然。我靠在椅子上，心中的愧疚越纏越緊，看著林欣的側影，幾次欲言又止。室內暖和的氣息飄來飄去，有點窒息。
對不起，林欣。對不起，我不該騙你卻又只能這樣。我怕我會傷害到你，也傷到少武和佳佳。我和你是最好的朋友，永遠是最好的朋友，你知道么？林欣，請你原諒我，原諒我那份讓你傷心的沖動，原諒我的醉后輕狂，原諒我對你作不出任何承諾，我只能對不起你。我這樣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好凄涼的感覺。
佳佳好像已經寫完了好要寫的東西，正在用QQ跟林欣說話。兩人臉上都是冷冷的。昏暗中似乎隱隱可以瞧見一種情緒在好們臉上流動。我不再打擾她們，一直聽那首《沖動的懲罰》，沒完沒了。
天亮之后我們一齊起出來。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笑，昨天的快樂在昨晚已經消磨得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只有默然。每個人都仿佛心存一段心事，或緩或急地走。紅紅的朝陽瀉出絢麗的柔光，透過冷冷的空氣披在身上，也披在那些建筑上，拖出長長的影子。天上浮云如棉，霞光四溢。林欣一句話都不說，連瞧我也不瞧，只是挽著佳佳大步往前走。她真的不想理我嗎？我有點黯然傷神。
分開的時候，我說我走了，然后就頭也不回地走開。其實我好想回過頭來再對他們說些話，想跟佳佳說一聲再見，想聽少武再說些承諾之類的話，想看林欣再對我笑笑，畢竟這一分開很長時間就不能再相聚了，這個寒假已經過完，我們又該回到各自的城市中去，繼續走一個人的路。馬上我們又該各奔東西，只能在三座城市彼此遙望；馬上我們就要相隔千里，只能再在夢中相見了。可是我終究沒有回頭，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有這種近似賭氣的心緒。
側身的一瞬間，我瞥見林欣遠遠地看著我，眼淚正滾落下來。
不肯輕易落淚的她，真的哭了嗎？陽光燦爛，淚光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