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子和九鬼將小船貓在蒙古戰船的陰影下面,蹲著身子,大氣不敢出。船上蒙古士兵的話語聲清晰可辨。其他海賊正潛入水下割斷纜繩,計劃到現在為止都很順利。
在岸上的祭壇上,捧著織子尸體的田邊已經流干了淚水。巨大的悲痛不知不覺被巨大的幸福感替代。這種幸福就是:當你下一秒去死,卻絲毫不會后悔自己的一生。他執起織子的手,一起握住自戕的匕首,慢慢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一陣輕風吹過,吹開了織子額頭的劉海,田邊抬起頭,眼望東方,風持續吹來。
“這是,風?”
“起風了。”九鬼對筑子輕輕耳語。筑子從懷里摸出一對圓形扣板,這種木頭做的小玩意對扣可以發出咯噠聲,是海女在水底用來傳遞信號的工具。筑子把扣板探入水中,打出咯噠咯噠撤退的信號。幾個海賊陸續摸了上來,清點人數后,發現還少兩個。
“可能太遠了。”九鬼說。
“我們把船搖過去接他們。”筑子毫不猶疑。
四周傳來令人不安的咯吱聲,戰船被風吹得搖晃起來。
“開什么玩笑,東風會越來越大,馬上戰船就會把我們壓碎的。”
“起開,我來搖櫓!”
九鬼識趣地讓位給筑子。笑瞇瞇地看著這個倔強的女人。
這些天的相處,九鬼一直在力所能及的范圍里縱容這個女人的果敢,這種感覺是和他的理智相沖突的,但奇怪的是他毫不在乎。就算現在目睹這個女人將要把大家帶進絕境,他也毫無在意,這難道就是幸福嗎?
筑子把小船搖進船陣,水面越來越逼仄。船上的海賊有點慌了,九鬼卻從容地坐在船邊,一只手在水下打著扣板。
蒙古戰船的晃動越來越劇烈,終于有漢人船工驚醒了。用漢語大喊“起風了!快把船散開!”這個信號經過統帶,翻譯,副將,終于一層層傳到了各船上的蒙古主將那里。外圍的戰船紛紛起帆,試圖離開船陣。
最后兩個海賊終于上船了。風也越來越大。
“不好嘍。”九鬼袖著手說道:
“怎么?”筑子問。
“風不夠猛,外面的船如果能逃遠,就不會互相相撞了。除非……”
“除非什么?!”筑子急了,大聲問。
“除非把他們的帆割破!”
“那還等什么?”筑子對著所有海賊吆喝道。
“聽你的!”九鬼笑嘻嘻地答道。
小船上的海賊紛紛掏出弓箭和鎖鏈鐮刀,筑子把小船搖到能瞄準戰船船帆的距離,這意味著他們已經暴露在艦隊的視野之內。
火箭和鐮刀破壞了第一艘戰艦的角帆,使其失控。蒙古士兵終于發現了這一小船海賊,大呼小叫。搖晃的巨艦陣型大亂,把海賊小船困在中央。
蒙達勒剛剛解決掉心腹大患,站在船頭疑惑地看著這艘小小的敵船。戎馬一生,他對頑強不屈早已麻木,每次都止不住好奇為什么總是有人喜歡徒勞地掙扎。
“稟都統,我們的錨纜被割斷了。”漢人大副在一旁說道。
蒙達勒指著下面的海賊,問:
“是他們干的?”
“應該沒錯。”
“放箭!”
機靈地海賊紛紛潛下水,有的像猴子一樣攀附在戰船上面,用鐮刀鑿洞。有的竄到船上和蒙古人拼命。筑子在還在小船上,她不會潛水,所以用發煙炸丸戰斗,把裝填火藥的丸子扔到敵艦的甲板上。九鬼笑瞇瞇地站在筑子一旁,用一面簡陋的盾牌幫她抵擋四處飛來的箭矢。風已經大到可以卷起海浪,在顛簸的船上蒙古弓箭手就像喝醉了酒一樣,準頭極差。
本來能逃脫的戰艦因為沒有帆都走不成了,只能隨著海浪顛簸。因為船陣太緊密,有些船越來越近。兩船的士兵看著對方都發出恐怖的喊叫聲。乞達王子在艙里被晃得暈頭轉向。他感到深深的恐懼,這種恐懼不是源于風浪,而是因為兀速臺的失蹤。他意識到他已經被陰謀包圍了,但那個唯一能解救他的人卻不在了。正躊躇間,艙門被推開。赤裸上身,手持利刃的韓少龍怒目而視。乞達冷笑一聲,抄刀上前。二人之間無需絲毫的交流,今天必須有人要死!
岸上的祭壇上,織子的白袍被風吹得呼啦啦直響,田邊看著織子的臉,仿佛露出了笑意。
最后一個機靈的海賊終于中箭了。筑子小船四周的海水微微泛紅,九鬼腿上也中了幾箭。帶來的發煙炸丸都扔完了。筑子回頭看著九鬼:
“當家的,一起死吧!”
“聽你的!”九鬼攬過筑子的腰肢,深深吻了下去。
與此同時,幾艘巨艦終于抵擋不住狂風,合攏過來,山崩地裂,撞得粉碎,將野心,勇氣,不屈一起帶進海底……
乞達和韓少龍的決斗還沒來得及決出勝負,旗艦就被高高拋起,兩人被甩出船艙,不知所蹤。海面上,真正的主角已經降臨,臺風像憤怒的天神一般肆意攪動大海,將一艘艘巨艦拋到空中,捏碎,摔砸。
日本本該滅亡,但神風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