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人在山谷的堰塞湖旁停了一輛越野車,翻過山脊便能看到。夜越深,山谷里的霧氣越是繚繞,沖進霧氣最為密集的地方,視野立即模糊起來,只能隱約看到遠處山體的輪廓。
下山的路很崎嶇,繞過幾塊沼澤才到達堰塞湖。越野車近在咫尺,神秘人放我下來,繞過車身,敲了敲駕駛座的車門,車窗緩緩搖下來,一個女的躺在駕駛座上,睡眼惺忪。她伸了個懶腰,用廣東話對神秘人說:“回來啦?”神秘人二話不說,打開后座的車門,一個跨步翻過后排,坐在副駕駛座上。
“嘿,上來。”他的頭探出車窗,對我們招手示意,道。
我們仨愣頭愣腦的就上了車,感覺跟上了賊船似的。神秘人見我們上來,趕緊關上車門,打開后排的瓦燈,將副駕駛座的暗燈關掉,然后拍了拍駕駛座上的女人,道:“起來,輪到我開車了。后座的人專程來找你,你得迎賓才行啊。想來也有幾年了吧?沒人找你可真夠悶得慌。”
“說夠了沒?”說完,女人將披在肩上的散發隨意扎了個馬尾,從方向盤下的抽屜里掏出一瓶酒,然后跟那個神秘人一樣,跨步到后座上,坐在我們面前,瓦燈就掛在她的頭頂上方,燈光照在她那略帶紅暈的臉上,能看出剛醒來的疲憊。
“把副座的燈光調這么暗,你以為你在巴黎的酒店里啊?”神秘人坐在駕駛座還不忘調侃女人。
“專心開你的車吧。”女人說,“喝酒嗎?”
鵬哥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喝。”
“你不喝,我喝。”大龍哥說完,一把接過女人手里的酒。
鵬哥壓低聲音,對著大龍哥的耳畔吼道:“我們得保持清醒的頭腦才行,像你這樣毫無防備是不行的。”
女人笑了笑,道:“你們放心,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說完,她將后座的扶手拉開,變成一張桌子,然后從底下拿出四只精致小巧的玻璃杯,頓了頓,問神秘人:“喂,你喝不喝?”
“我開車耶,喝屁啊。”說完,神秘人對著后視鏡翻了個白眼。
“嘁——”女人不再理神秘人,為我們倒上酒,用國語對我們說道:“我叫Lily,你們叫我黎麗就行了。開車的那位叫Andy,你們就叫他安迪吧。”
說著,她舉起酒杯,示意要干杯。我們仨學她的樣子,尷尬地舉起酒杯。
“Cheers.”她的語氣很平淡,喝酒像喝白開水那樣,一飲而盡。喝完她還不忘把杯子倒過來,示意她喝得一滴不剩——想必這是她的習慣,不愧是經常喝酒的人。
我猶豫了,以前從沒喝過酒,但不能丟臉,于是硬著頭皮喝了下去,味道還不錯,甜甜的。黎麗見我喝酒跟喝飲料似的,不禁笑出聲,道:“小哥是第一次喝酒吧?”我點了點頭,臊得我脖子都粗了。
緊接著,她說了一句令我為之震驚的話:“我的兒子也該有你這么大了吧?”
“你的兒子?”鵬哥一聽便來勁,或許是跟他自個兒曾經歷過“失子”有關,只要一提及這種話題,鵬哥就會失心瘋似的來勁。這時駕駛座上傳來兩聲咳嗽,黎麗這才自覺地避開了我們充滿疑惑的視線。
“你就是探盟的負責人?”大龍哥問。
黎麗搖了搖頭,指著駕駛座,道:“開車的那位才是。”
“那我們要找的負責人——”
“你們不是要找能解進制條符代碼的人嗎?我就是。”她說,“而且,我們手頭上還有很多與金沙奇境相關的秘密。”
從失心瘋的情緒里緩過來的鵬哥疑惑道:“你怎么會知道奇境?”
“探盟的前身南山廠起先是五世堂林氏家族的情報組織,相當于明朝皇室的錦衣衛,專門收集各種情報。五世堂原先是倒斗組織,成立于明中葉時期。清中葉時期曾盜過商朝多個皇帝的陵墓,不為民,也不為國之所用,但其封建思想根深蒂固。民國初期,五大家族中勢力最強的楊氏家族大家長楊天推民主革命之浪潮,五世堂不得不金盆洗手,內部斗爭長達數十載。”黎麗不緊不慢地說,“民國二十五年,日軍全面侵華,五世堂退隱江湖,并加入到當時的全民族大抗戰中。新中國初期,五世堂歸于江湖,南山廠恢復正常工作,到全國各地收集情報,其中有一項情報就是關于奇境的。清末民初,五世堂的勢力不斷壯大,這其中得益于南山廠所收集的情報。”
“我們之前完全沒聽說過五世堂,難不成是在新中國時期家道中落了?”我問。
“不,恰好相反。”黎麗說,“五世堂是民間組織,其勢力與民間息息相關,清朝滿人統治中華大地的時候,它是全中國勢力最為強大的民間組織,不論哪個行業都能見到五世堂的人的身影。民國時期,重慶、天津、北平、廣州這幾個地方的行政機關里,有一半的人都是五世堂的。”
“這么牛?”我顯然被嚇到了,大龍哥往我大腿上拍了一下,示意我別插嘴。
黎麗又倒了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后,接著道:“新中國初期,大頭搞出一系列運動,五世堂雖是民間組織,但勢力來自于民間,主流變成那樣,勢力再大也沒辦法。好在那十年扳回一成,畢竟五世堂不屬大頭,也不聽命于國家,于是在動亂的十年,依靠南山廠的有力情報,建立起一個又一個非盈利的民間組織,表面上它們是某某性質的組織,實際上它們全都聽命于五世堂——這個龐大且隱秘的勢力組織,其中就有中國科學探險協會,尤其是謝諧寧出任名譽主席后,探協就已聽命于林氏家族。”
“南山廠——這個隸屬于五世堂的情報機構,為了不讓外界,尤其是大頭機關有所察覺,于1994年更名為中國探險者聯盟。”說著,她竟點上一根煙,打開車窗,接著道,“而開車的那位,是新中國時期以來南山廠第三代廠長,也就是探盟的負責人,相當于情報處的處長,我是他的搭檔。”
車外依山傍水的風景令人目不暇接,可車里的我們,卻無心去觀賞,反倒望著面前的這位劉海被風吹起來的女人瞠目結舌。
鵬哥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道:“這么說,你們早就知道奇境——”
“比你們早三個世紀。”黎麗說,“想必你們已經窺探過天山木屋的所有秘密了吧?”
“天山木屋?”我和鵬哥同時露出難堪的神情,“你怎么會知道?”
黎麗說:“那群跟在你們身后的人是我們探盟的伙計,不過他們都太笨了,跟到山路就把你們給跟丟了。”被她這么一說,我算徹底想起來了,原來那會兒在山路十八彎遇到的人是他們探盟的啊!
黎麗接著說:“五世堂的前身是大寶鋪,后來巴桑家族加進來才變成以五大家族為首的勢力組織,更名為五世堂。清中葉時期,五世堂盜過巴桑多吉的陵墓,刻在棺材上的雀兒詩,南山廠早就知道了。”
“既然你們都知道雀兒詩了,那還找我們來干嘛?”鵬哥問。
黎麗回答:“我說的南山廠,是三個世紀前的南山廠,并不是如今的探盟。”
鵬哥接著說:“所以說如今的探盟并不知道雀兒詩的具體內容,只知道雀兒詩是金沙奇境塢町特地區的地圖,對嗎?”
“沒錯。”黎麗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煙灰缸,將剩余的煙弄滅,丟在里面,“所以這次請你們來,是想跟你們合作,順便把鄒廣益那個該死的家伙設下的圈套給破了。”
“你認識我爸?”我一愣,沒想到她也一愣,道:“你是鄒廣益的兒子?”
說到這里,大龍哥又一次往我大腿上狠狠拍了一下,如今的任務是得盡快解開雀兒詩,縱然我再怎么驚訝,也得顧下大局才行啊。
鵬哥再一次問道:“我們憑什么相信你?”
“就憑你們剛剛在客家逸居里親眼所見的。”還沒等鵬哥說完,黎麗脫口而出,像是早有準備似的,“我雖然沒有跟安迪一起去接應你們,但當時那種狀況,以及爆炸聲,足以讓遠在堰塞湖的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聽到這里,鵬哥好似明白了什么,冷笑了一聲,道:“我說大當家和二當家的人怎么會無緣無故打起來呢,原來都是為了爭探盟的寵而惹的禍啊。”
“你知道五世堂的大當家和二當家?”黎麗有點不相信鵬哥,問道。
“當然知道。大當家楊二嫂,楊氏家族當今掌柜的,楊天之妾;二當家林蘇,林氏家族大家長,林之森次子。不過今夜一戰,他們貌似都沒有出場。”鵬哥說。
黎麗同樣冷笑了聲,道:“探盟已經不是以前的南山廠了。”
“所以?”
“所以我們得好好合作才是,畢竟我們的共同敵人是五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