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華櫻側了側身子,拍了拍立于身旁邊宗鹽的手臂,戲虐道:“沒想到,你這個糟老頭子居然還有個舊情人兒!不過,這一段兒,在公主離開前,你怕是要爛在心里了。”
“老奴明白。”宗鹽心知,這位小三爺可不好惹,看起來粗枝大葉,實則心細如發,他得慎重對待。因此,便將當年的糊涂事隨口說了出來,以博取三爺的信任。可他還是隱去了錢瑾發瘋的事實,當然也就更不能提那句瘋話。
“聽秋圣人提過,情爐秘術原本出自人族。在我魔族,可沒幾個人有修煉的資格,你的舊情人是什么來路?”
宗鹽搖頭。就連情爐這名字,他都是頭回聽說。
“真是怪事……”祝華櫻手擰著下巴,思索半晌道:“算了,既然她肯為你損了七情,墜入極情道。想來對咱們也不是壞事兒。”繼而又感嘆道:“不過,她倒還真是個奇女子啊。本以為,這天下間,除了我祝華櫻,便再沒第二位,沒想到啊沒想到。”
宗鹽直覺得喉嚨發癢,便咳了兩聲。
“怎么著,你覺得這說法有什么不妥?”
“三爺是這世上古往今來唯一奇女子。”
祝華櫻故作氣道:“你這老糊涂,拍馬屁都這么不嚴謹,三爺聽來很受用、奇女子我也很受用,可這倆詞兒弄一塊,聽著怎么這么別扭呢?”見宗鹽垂首不語,華櫻甩了下額前并不存在的頭發,道:“行了行了,畢竟那個情爐藏在你的識海。說說你是怎么打算的?”
“情爐中有神巫的意念,可引領我們走出去,可那些意念卻要耗費她的魂力,如此下去,只怕她的魂力難以久持……”說到此處,宗鹽沉默了,他不想面對錢瑾的死,甚至連想都覺得難過。
“所以,你想斷了她的意念?”
“是,三爺。小心行事便可。”
“也好。不過,別忘了,那幾家可不是省油的燈。就在昨天,我的宅子里就抓出一只蟲子,那沒抓出的呢?這樣的蟲子遍地都是,抓都抓不完。”
宗鹽皺眉道:“有人等不及了?”他怒道:“請三爺吩咐!”
“不必緊張,今夜午時,北城門外免不得一場血戰了。”祝華櫻的目光望向東北方,在漫天風雪之后,她如同看到一片府邸,在那里,也許有一些人正在密謀著什么。她似是在為自己打氣,恨恨道:“管你什么妖魔鬼怪,在三爺的拳頭面前,保管讓你灰飛煙滅!”
宗鹽搖了搖頭,于身側垂首苦笑道:“那……三爺,老奴這便傳話過去,今夜于北城門外接應。”見華櫻點頭,宗鹽又道:“此事是否要老爺知曉?”
“沒那必要。”
“可是……私自動用天極陣,若老太爺因此獲罪……”
“現在最關鍵是出城!若我祝氏連這點麻煩都擺不平,就算不動用天極陣,你以為祝氏還能平安不成。”
“三爺所言甚是。”語畢,宗鹽再不啰嗦,自案上取了令牌,用拇指搓了搓,一陣涼意透指而來,令他心驚不已。他也不知少爺用了什么手段,將這令牌從老太爺的身上摸了來。
按族中規矩,就算有了這令牌也沒甚用處,還需要圣殿令牌與天極令合而為一。所以,此令真實的名字是圣殿天極令。令牌現,有若王上親至,五軍一十八路圣城守護盡要服從。“可如今,只有這半塊令牌,只能賭一把了。”
“只要有一軍應下,便有勝算。”
“勝算?”宗鹽莫名,那勝算怕是低得可憐。論閱歷,三爺可不比他宗鹽。他名動魔地之時,三爺尚在襁褓之中,雖說三爺自幼便天賦異稟,直覺異常敏銳,但有些事可不能拿直覺開玩笑。
要送走的人可非常人,那是摩薩王的骨血、是未來繼承神位的魔族公主。得有十成勝算才可以,哪怕最終他因此殞命,只要公主無恙,他死也心安了,至少死后見了宗氏祖上總算有個交待。僅僅是華櫻你一句有勝算就可以的嗎?“有幾成?”
“一成。”
“啊?一成?!”宗鹽抬頭仔細地看著華櫻的臉。
祝華櫻愣了一下,宗鹽可沒這么看過自己。“怎么,你覺得太高了?”
“還——太高?”
“其實,你不必如此,我一向樂觀。我樂觀地估計過,以祝氏族中所能動用的隱者,外加宗氏的生死境……準生死境也算上,怎么著也能抵擋個一時半刻,半個時辰足夠了。”
“噢——”宗鹽點頭,心中卻狐疑頓起,這便是你三爺的對策?他可是看著三爺長大的,用那些紈绔的話說,祝三兒是一肚子花花腸子。也許,他的擔憂是多余的。再說,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宗鹽再不作他想,垂首退了出去。
祝華櫻抬頭,看著門外遠去的宗鹽搖了搖頭,淡淡道:“這老家伙,還真是天真。”
若這世上還有可信之人,她祝三兒首選琴筠。其次嘛,那個在人地行走的宗默也不錯,只是宗默太圓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就算做了虧心事也都大言不慚地將宗氏信義頂頭上全世界招搖去。可他至少不會騙自己,這是他的猜測,一個不能完全相信的人,勉強算是一個。
至于死老爹,除了利用她就是騙她,和她說的每句話,細琢磨都透著不老實;大哥就別說了,在被人地的臟心思給熏得不變味兒也難;大姐嘛,她的陰險自己是見識過的,不過,這她可以理解,和那些貴族打交道,不陰險也活不下去。而其他的貓貓狗狗,她也懶得琢磨。
反倒是這個宗鹽,留給她的直覺很是奇怪。聽琴筠說過宗鹽的事,因為一人獨活而獲罪。這事聽來就不公平,放她身上,至少也得想法兒把那些抓他的人弄死一群,這樣死也不虧本兒。
可直覺告訴她,宗鹽一直在說謊,什么人可以同時對抗一千多人?況且其中還有三百修行者。去往人地的路只有那么幾條,而她卻知道,蔥蘢嶺那條線最危險,可那些失性者也沒宗鹽說的那么厲害。
就算宗鹽說的都是真的,就是有那么一位閑得腳底流油的修行大能愿意冒著道心有損的風險對那一千低階修行者的凡人動手,可那一千人的腦袋都是瓜做的嗎?只有他宗鹽脖子上安的是腦袋,只有你會裝死?如果那位神爺補補刀,在死人堆里重新捅一遍刀子,她就不信,只有他一個活下來,除非他走了狗屎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