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從新京到哈爾濱（上）
早晨準備吃早餐時，金英浩夫婦和秀妍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等著金海鎮和李春子來用餐，但不見英哲的影子。樸孝珠問站在一旁的尹嫂：“尹嫂，二少爺怎么沒來吃飯？”
尹嫂回答道：“二少爺說胃不舒服，不想吃飯。”
“看來，小叔子那里又出問題了。”聽了尹嫂的回答，孝珠和丈夫說。
“待會兒，我上去看看他。”英浩說，微微搖搖頭。
“我現在就去看看英哲叔叔吧？”秀妍說著就要站起來，但被身邊的媽媽一把拽住了，同時低聲和她說。“坐著別動，爺爺來了。”
此時，金海鎮和李春子走進餐廳，金英浩一家三口在座位上挺直身子規規矩矩地等金海鎮夫婦落座后開始用餐。李春子當然一下子就發現她身邊本應坐英哲的位子是空著的，但還沒等她問話，尹嫂就對她說：“老夫人，二少爺說是胃口不好，早飯不想吃了。”
“不吃就不吃吧，別去管他！”還沒等李春子說什么，金海鎮硬邦邦地說了一句。
尹嫂只是看著李春子，沒吱聲。
“尹嫂，你安排人給二少爺送一份早餐。”李春子就像沒聽見丈夫說話似的吩咐尹嫂，“順便告訴二少爺，吃完早飯到小客廳來見老爺。”
“孫廚師已經讓人送去了。”尹嫂應聲道，“我這就派人去告訴二少爺讓他飯后去老爺的小客廳。”
對妻子和尹嫂的對話，金海鎮并沒有表示異議，他拿起勺子從面前的湯碗里舀了一點湯送進嘴里嘗嘗，然后說：“味道不錯。”
李春子也拿起湯勺，并對大家說：“用餐吧。”
在大廳的樓梯口，一個女傭人剛給英哲送完飯從樓上下來，另一個女傭人又急急忙忙走上樓梯，直接上了三樓來到英哲房間門口。
她輕輕敲敲門，聽見英哲在房間里問：“什么事？”
女傭人回答：“二少爺，老爺讓你早飯后去小客廳見他。”
房間里的英哲一下子拉開房門，叮問站在門口的女傭人：“讓我去小客廳？是不是老爺和老夫人同意我出國了？”
“對不起，二少爺。”女傭人被英哲沒頭沒腦的話問糊涂了，沖英哲鞠了一躬后轉身快步走下樓梯。
看著女傭人離去的背影，英哲失望地關上了房門，返身走到沙發前，垂頭喪氣地坐下，望著放在茶幾上的早飯愣神。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走到衣架前，從衣架上取下他的外套搭在臂彎上，另一只手提上小提琴盒，走出房間，走下樓梯，來到一樓的小客廳。父親還沒有從餐廳回來，英哲就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把小提琴盒橫放在腿上，把外套放到琴盒上，就那樣面無表情一動不動地等著父親。
時候不長，金海鎮夫婦一前一后走進小客廳。英哲見父母走進來，本打算站起來，但礙于擱在腿上的琴盒和外套，就欠欠身子算是打招呼，隨口又問候道：“早，爸爸媽媽。”
金海鎮坐到沙發上后問英哲：“聽說你胃不舒服？”
“沒事的，已經不要緊了。”
“早飯吃了嗎？”李春子問兒子。
“是。”英哲含糊地點點頭。
“那好，咱們長話短說。”金海鎮待妻子也在沙發落座后，立刻開門見山地對英哲說，“學校很快就開學了，柳芭將面對全新的大學生活。大學的第一年很重要，需要集中精力適應新的環境，進入的知識領域。為了讓柳芭順利開始大學生活，也為了讓你冷靜下來安心學完你的小提琴課程，我們昨天晚上已經和薩哈羅夫先生通過電話商量了，決定從今天開始，你的小提琴課暫停。同時，為了幫助你冷靜下來，面對現實，我和你媽媽決定讓你到軍隊生活一段時間。當我們認為你已經可以理智地處理你的生活問題后，我們會和薩哈羅夫先生再商定重開你小提琴課程的時間。”
聽了父親說的話，英哲一下子懵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莫不是自己聽錯了，或者是一時的幻覺？
“父親大人，我剛才沒聽錯吧，你是說把我送到軍隊去？”金英哲問道，見父親點頭肯定了他的問題，英哲真糊涂了，他瞪著眼睛看看父親大人，再看看母親，越想越糊涂了，“我到軍隊干什么，我可是什么也不會呀？再說，我還是近視眼呢，等到沖鋒時眼鏡會掉下來的，那我到底是沖鋒還是不沖鋒？”金英哲理直氣壯地看著父母，“我請問二老？”
“用不著你想那么多。”一聽兒子說的一沖鋒眼鏡就會掉下來什么的，金海鎮心里直個勁兒想笑，廢了好大勁兒才忍住沒笑。“已經聯系好了，你去做實習俄語翻譯。”金海鎮說，“至于時間長短，看你的表現了。”
“俄語翻譯？”英哲覺得眼前是一片茫然，就好像看到的是北大荒那一望無際的大草甸子了，他向母親求助，“媽媽，英哲可以不去軍隊嗎？”
“不可以。”李春子簡短地回答道。其實，剛才聽到兒子坐在沙發上胡說沖鋒掉眼鏡什么的，她也是想笑的，只是無奈場合不對，所以忍著沒出聲。。
金海鎮看看手表，沖著小客廳門口喊了一聲：“來人！”
家里一個叫權承憲的男傭人應聲走進小客廳，向金海鎮鞠躬后說：“老爺，準備好了。”
“你現在上樓，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下三樓。”金海鎮很嚴厲地對英哲說，隨后既像是和宋承憲又像是和英哲說，“承憲，你送二少爺上樓，沒有我和老夫人發話，任何人不許上三樓。”
“是，老爺。”
瞬間發生的事把金英哲搞的頭暈腦脹，恍如做夢一般。他試圖向媽媽求助，因為在英哲的記憶里，很多時候當父親對他在施以懲罰時，都是媽媽替他解圍的，但今天似乎不行了，看著媽媽嚴肅的表情，英哲知道他的好日子結束了。
“英哲，我已經把話講清楚了，你要記住。”金海鎮目光嚴厲地看著他這個不肖子孫，“我現在有事要離開了，有什么不清楚，可以問你媽媽。”
說完，金海鎮從沙發上起身，向門口走去。始終站在門旁的權承憲馬上向金海鎮鞠躬，待金海鎮走出房間后，他才直起身子。
看到丈夫上班走了，李春子招呼權承憲：“承憲。”
“是，老夫人。”
“你先出去吧，在門外等一會兒。”
“是，老夫人。”說罷，他轉身走出小客廳，輕輕關上了門。
當房間里只剩下母子二人時，李春子那一直緊繃著心弦才稍微放松下來，她靠在沙發背上，使自己坐得舒服些后盡量用輕松的口氣和英哲說：“你爸爸說的話和做得事都是為了維護咱們這個家族的榮耀，英哲你要從這個角度理解爸爸媽媽對你所做的決定。”
“怎么突然就讓英哲到軍隊去呢？”英哲很不理解這點，“英哲的體格比較羸弱，不大適合在軍隊混日子，怕會給父親大人丟顏面的。”
“英哲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讓你去軍隊呆一陣子，是你爸爸和我商量后做出的決定，不是心血來潮突然決定的，你必須照做，沒商量的余地。”李春子很嚴肅地和兒子說。“你爸爸他是看你不能從和柳芭的情感里解脫出來，就有了這個想法，并且和東條英機參謀長說好了的，讓你去軍隊待一陣子，算是徹底換一個環境促使你盡快放棄那段兒女情長。我說的這些情況你要心里有數，別再在大家面前說你那個什么沖鋒時眼鏡會掉下來的鬼話，知道嗎？”
“是，英哲知道了。”金英哲垂著腦袋低聲說，“那，這是入伍嗎？”
“沒那么復雜，不是入伍。”李春子搖搖頭，“你是屬于‘三無人員’，無軍籍、無軍裝和無軍餉，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穿不佩戴軍銜的軍裝，但要支付服裝費。就這樣。”
“那，英哲哪天走？”
“很快，今天開始全天等著軍隊來人帶你走。”
“媽媽，英哲總要和柳芭說一下吧？”英哲抬起頭，看著媽媽說。“難道我就不可以和柳芭道別嗎？”
“我昨天晚上已經和薩沙老師談好了，他會和柳芭說的。”李春子叮囑英哲，“你不要再有其他想法了，這件事沒有回旋的余地，對你對我對咱們全家都是這樣，你要做的就是照辦！”
“英哲還是想給柳芭打個電話，不然太不通情理了。”
“英哲，你是我的兒子，不要讓我失望，讓我在家族抬不起頭來。”說到這，李春子有點哽咽了，“難道，英哲你希望媽媽過這樣的生活嗎？”
聽到媽媽用幾近絕望的口氣和他說的這些觸痛他心房的話，淚水不由自主地從眼睛里滾落下來。他馬上就十八歲了，長到這么大，除了給媽媽找麻煩以外，從沒有為她做過什么。他這個兒子！他兩手抱頭，肩膀聳動著，哭了。
“就按照你爸爸的要求做，去軍隊。”李春子用手絹輕輕擦了一下眼角，向門外招呼道，“承憲。”
權承憲立刻推門走進房間：“老夫人。”
李春子起身離開沙發，邊向門外走邊吩咐權承憲：“送二少爺回他的房間。”
“是。”權承憲向走出小客廳的李春子鞠了一躬，等她走出房間后才直起身和英哲說，“二少爺，請上樓吧。”
英哲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淚痕，自言自語地說：“媽媽讓英哲怎么做，英哲就怎么做。媽媽說英哲去軍隊，英哲就去軍隊。”
他拿起放在腿上的外套和琴盒，離開小客廳，往樓梯口走去。
英哲在前面走，后面跟著權承憲。英哲遠遠就看到一個男傭人筆直地戳在樓梯口，他便問身后的權承憲：“承憲，樓梯口的人也是為我布置的嗎？”
權承憲回答道：“老爺吩咐的，從今天開始，閑雜人等一律不許上樓。”
倆人上了樓梯來到二樓，就見秀妍正坐在過廳的沙發上在等她的英哲叔叔呢。看見英哲，秀妍立刻起身招呼英哲：“英哲叔叔，你過來！”
英哲停下腳步，沒有轉身，問身后的權承憲：“我過去呆一會兒，成嗎？”
“我在這等你。”權承憲說，“對不起，二少爺。”
英哲走到秀妍跟前，坐到她身邊的沙發上，問她：“有事？”
秀妍壓低聲音說：“英哲叔叔，我剛聽說三樓的電話被撤掉了，為啥呀？”
聽秀妍說電話被撤掉的消息，英哲不由一怔，但他立刻反應過來，馬上和秀妍說：“你立刻給柳芭打電話，告訴她爺爺說怕我干擾她的大學學業，決定把我送到軍隊去待一陣，可能今天下午就被帶走，請她們全家原諒我不辭而別。另外，這事奶奶和薩沙大叔已經商量過了，柳芭應該知道吧？還有，你告訴柳芭，我三樓的電話被爺爺撤了，不方便再和她聯系了，有事就通過你告訴我吧。”
“爺爺真是的，怎么可以這樣對待英哲叔叔，我找他評理去！”
“別胡說。”英哲告誡秀妍，“就這樣吧，我上樓了。”英哲站起身，準備上樓了。
“英哲叔叔，請放心，我當你的傳令兵。”秀妍靠近他，小聲說。
“謝謝你。”英哲點頭答應了，隨后往通向三樓的樓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