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在新京的日子（下）
英哲他們三個剛上樓，就見一個男傭人從院子大門口飛快地跑進來，到樓門口時也不顧及禮數了，慌張地地向樓里面喊道：“尹管家！尹管家！”
聽到呼喊聲，尹管家小跑著來到門廳，問：“什么？”
男傭人立在門口說：“門衛宋志宇傳話進來說老爺的車快到家了，說看得真真的！”
正在小客廳看報紙的李春子也聽見了有人在外邊大聲嚷嚷，便打開房門問道：“怎么回事？”
尹嫂緊張地告訴李春子：“夫人，說是老爺回來了。”
“看準了嗎？”李春子叮問。
“真真的，真真的，夫人。”傭人說完，趕緊轉身離開了。
“夫人？”尹嫂看著李春子，請她拿主意。
此時，二樓的樸孝珠也聽到了動靜，出現在二樓扶欄邊。李春子抬頭看到樸孝珠，立刻說：“孝珠，你去三樓告訴英哲和柳芭，先別下來。”
“是。”樸孝珠趕緊上了三樓。
李春子告訴尹嫂：“沒事，別緊張。”
“是，夫人。”見李春子安排妥當，尹嫂好像是也平靜下來了。
說著話，金海鎮的汽車真就緩緩駛進院子大門，“沙沙沙”地碾壓著甬道上的石子，不緊不慢地停在樓門前。待車停穩當后，司機率先走出汽車，隨即跑到金海鎮這邊替他打開車門。金海鎮走出汽車，見尹嫂站在樓門口，奇怪地問她：“有什么事嗎，尹嫂？”
“沒有啊，老爺。”
金海鎮走進門廳，看見李春子，說：“日子改了，明天出發。”
李春子問道：“那這大半天，你到哪兒去了？”
“車站的貴賓候車室，遇到幾個多年沒見的朋友。先是聊天兒，中午又在大和旅館聚餐，耽誤到現在。”
“怎么也不來個電話告我一聲？”李春子埋怨丈夫，她接過金海鎮手里的公文包，“那你是回臥室休息，還是干什么？”
“我在畫室吧。”金海鎮說，“讓你費心了。”
金海鎮獨自向他的畫室走去。李春子抬頭看看三樓，樓上靜悄悄的。她招呼尹嫂：“尹嫂，請你安排人給老爺沏茶吧。”
“是，夫人。”尹嫂答應著，離開客廳。
在英哲那間亂糟糟的房間里，英哲、柳芭還有孝珠母女，幾個人緊張地聚集在門旁，側耳傾聽樓下的動靜，可也聽不清有什么動靜。樸孝珠和英哲說：“我和秀妍先下樓，你倆等我們的消息，見機行事。”
樓上四個人正在密謀時，樓下畫室的門打開了，金海鎮站在門口，漫無目的看著大客廳。他先是看到鋼琴，跟著就看到了沙發旁茶幾上的兩個書包，一個是他認識的英哲的書包，另一個眼熟但一時想不起是誰的，反正不是秀妍的。金海鎮想著就想走過去看個究竟，忽然聽見孝珠和秀妍倆人說著話從樓上走下來。金海鎮趕緊退回畫室，又輕輕關上門，然后站在門里聽著外邊的動靜。
就聽到秀妍大聲說：“爺爺，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然后是孝珠的聲音：“爸爸，您不去開會了？”
“爺爺！”見沒動靜，秀妍又喊了一聲。
金海鎮在門里說：“改期了，明早走。”然后，他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屋外邊的動靜，又說，“你們玩兒去吧。”
他聽到了外邊嘁嘁喳喳的說話聲，原來孝珠也發現了茶幾上的兩個書包，趕緊拉拉秀妍讓她看。秀妍一見兩個書包，嚇一跳，趕緊踮著腳尖跑過去，抱起書包就往樓上跑。孝珠也緊跟著女兒跑上樓梯。金海鎮想起來了，這個書包是皮革制作的，棕紅色，挺漂亮，是李春子送給柳芭的生日禮物。金海鎮明白了，家里有個客人——柳芭。為了不讓他這個“不速之客”知道柳芭來了，全家人竟然結成了一個神圣同盟，共同欺瞞他。“真有意思。”想著，金海鎮走出畫室，坐到大客廳的沙發上。
李春子早就聽見孝珠和秀妍在大廳里說話，此時從臥室出來，見金海鎮獨自坐在大客廳的沙發上，便問道：“他爸，你坐在這干嘛？”
“沒事，休息片刻。”金海鎮回答道。
“你要休息就回你的畫室，在大客廳里大家出出進進的，影響你休息。”
金海鎮起身往畫室走，在畫室門口站下，伸手指指李春子說：“神圣同盟。”
“什么？”李春子沒聽明白。
“神圣同盟。”金海鎮又說了一遍，然后走進畫室，虛掩上房門。
李春子搖搖頭，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然后抬頭聽聽樓上的動靜，還是靜悄悄的。她心想，老天保佑，讓柳芭快點走吧。
在三樓，樸孝珠像個總指揮一樣和英哲、柳芭和秀妍說：“眼下，秀妍爺爺回畫室了，咱們開始行動。”英哲、柳芭和秀妍同時點點頭。孝珠接著說，“秀妍，你先下樓，負責拖住爺爺，不讓他走出畫室。”然后她對英哲和柳芭說，“一旦秀妍拖住爺爺，我負責掩護，你倆趕緊迅速溜出去，然后馬不停蹄沖出大門。”孝珠又對柳芭說了一個俄語單詞，“巴娘得那（明白）？”
“明白。”聽到孝珠說著怪聲怪調的俄語，柳芭忍不住笑出了聲。
“噓——”英哲趕緊制止柳芭。
“開始行動。”樸孝珠手一揮，儼然是戰場指揮官。
秀妍立即跑下樓，躡手躡腳來到畫室門前，輕聲叫道：“爺爺，爺爺。”
在室內的金海鎮原本站在門邊側耳屏息諦聽外邊的動靜，被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一跳，趕緊后退幾步，說：“秀妍，什么事？”
秀妍發現門是虛掩的，就推開門，走進畫室，隨手關上門。她走到金海鎮身邊說：“爺爺，站在這干什么？快請坐，我有事要問你呢。”說著，就半拉半攙地把金海鎮拽到沙發前，不容分說就把金海鎮按坐到沙發上。
金海鎮暗自好笑，心說秀妍你就是個偵察兵。“好好，你有什么事就說吧。”
秀妍很關心的樣子問道：“爺爺，你那幅名字叫《宋儒》的作品畫完了嗎？”
“還沒有哇，不過快畫完了。”金海鎮回答著，耳朵可是很專注地聽著畫室外的動靜。
在三樓的孝珠、英哲和柳芭三個人魚貫而下輕輕來到二樓，孝珠趴在二樓圍欄向大廳觀察一番，見沒有異常情況，隨即一擺手，命令道：“沖！”
剛要往下沖的英哲和柳芭，忽然聽見秀妍大聲說話的聲音：“爺爺！你回來，我還沒說完呢！爺爺你到大廳干嘛？”
很明顯，秀妍故意大聲說話是在提醒樓上幾個人注意。剛要邁步下樓的英哲和柳芭趕緊收回腳，并退回幾步離開樓梯口。
原來金海鎮趁秀妍沒注意，起身走出畫室，站在門口向門廳張望。秀妍趕緊跟過來，并大聲提醒樓上的人注意。
聽見大廳里秀妍的聲音，臥室里的李春子又一次開門走出來。她當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索性走到大廳，沖樓上大聲說：“孝珠！都下來吧，事情敗露啦！”
樸孝珠聽李春子這樣一說，便對英哲和柳芭說：“你們倆快下樓吧，沒事了。”
秀妍聽奶奶這樣一說，問金海鎮：“爺爺，你都知道了？”
“傻丫頭，我什么不知道？”金海鎮輕輕拍拍秀妍的頭說。
李春子見英哲和柳芭走下樓，便沖柳芭說：“柳芭，你金大叔說歡迎你到家里來做客呢。”
金海鎮順著李春子的意思說：“是啊，柳芭你是貴客呀，歡迎。”
柳芭很有禮貌地沖金海鎮鞠了一躬，說：“金大叔，你好。”
那還是在大連，金海鎮第一次聽柳芭稱呼自己是“金大叔”時，被逗樂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稱呼他為“大叔”呢。當時李春子就說：“你就是大叔啊！柳芭是英哲的朋友，當然得稱呼你大叔了，又沒錯。”
金海鎮招呼柳芭：“來來，柳芭，到客廳這坐一會兒。”
金海鎮在主人位置坐下，李春子坐在丈夫身邊，三個孩子坐在金海鎮對面的沙發上。金海鎮和柳芭說：“你爸媽身體都好吧？”
“是，都還好。”柳芭回答道。
“你們別總在屋子里玩兒，到院子里跑跑跳跳多好。現在的院子比大連的大多了，英哲媽媽已經找人很快就要來安裝秋千架了。”
“是嗎，奶奶？”秀妍高興地問。
李春子說：“當然，明天就來人裝了。”
金海鎮又說：“柳芭，你知道嗎，院子里還有個不小的湖呢，我已經找人定做了兩條小船，以后你們就可以在湖里游泳、劃船了。對了，柳芭你會游泳嗎？”
“我不會。”柳芭不好意思地說。
“那怎么可以？游泳是一項有實際用處的運動。英哲和秀妍都會游，讓他們教你。”
“我可以教柳芭。”秀妍高興地說。
李春子說：“好了，你們三個到院子里去玩吧。”
金海鎮說：“英哲，你要照顧好兩位女士。”
“是，爸爸。”
“那我們就去玩兒了。再見。”柳芭沖金海鎮夫婦行了個屈膝禮，和英哲、秀妍走出客廳。他們剛一走出樓門來到院子，秀妍便一手拉著英哲一手拉著柳芭，三個人嘻嘻哈哈笑著跑向花園。
金海鎮夫婦一塊兒走到窗前，看著三個孩子奔跑的身影，金海鎮說：“他媽，我就不記得我有過這么幸福的少年時光。”
李春子還是第一次見到丈夫抒發這種感慨，她扭臉看著身邊這個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男人，內心涌動起的一股柔情使她不由自主地拉著金海鎮的手說：“我也不記得有過。那時家里有點錢都讓父親拿去辦學了，所以我們幾個孩子生活條件不是很好，從小就要幫助媽媽做家務了。”
金海鎮看看李春子，說：“咱們家的孩子，以后不會這么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