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良與尤殷趕到戰場的時候，首戰的張繼剛好結束了以一敵二的開頭戲——他抱著青光劍往回飛，背后一具尸體從高空落下，然后摔得血肉模糊。

　　“瀟灑啊，”顧良評價著張繼，“最近就你風頭最足?！?p>　　“本來也不想，但是我安生做人，反而會有人來惹我?！睆埨^說完，朝尤殷打招呼：“尤殷，好久不見?！?p>　　此刻，場上又開始了四處對決，清一色的元嬰，也是清一色的合修盟強勢碾壓。雖說都是元嬰期，但合修盟中在場的都是其中的精英人物。而小鷺山的元嬰尊者放眼整個修士間雖然是精英，不過放到元嬰之間，還是有些不夠看。

　　顧良攤手：“青霄門小長老，這居住環境是你自己選的，有什么不足，你肯定要自己兜著。”

　　張繼咧嘴一笑：“真諷刺，這話我剛剛對別人說過?！?p>　　顧良的目光又投到場上，一處勝負已分，敗者的肚子上破開一個大洞，尸體拖著血滴，先是加速下落，然后加速度慢慢減小，最后變成勻速——這是普通人看到的。而顧良他們元嬰期能看到則是敗者的元嬰變成一團灰暗，毫無光芒。

　　顧良翻白眼：“你沒事嘲諷人家干什么？”

　　“沒，是他向我求饒，要我饒他一命?！睆埨^也將目光放到場上，算上他的兩個對手，第四具尸體和第五具尸體都出現了，它們的主人生前爆發了最后的光彩，明亮卻殘酷——但好歹也算發了光。張繼繼續說：“我告訴他，既然之前沒有選擇投降，現在就要接受自己的命運。他跟我說是他別無選擇。我說放屁，不管是被威脅還是心甘情愿，這都是你的選擇，自己的選擇就自己兜著。希望是自己爭過來的，而不是別人施舍的?！?p>　　“生殺本來就夠沉重的，別再往道德上說了?！鳖櫫紕裰?。

　　張繼看一眼顧良，似有所得：“還是你看得透?！?p>　　“沒心沒肺，我就圖自己活得開心了?！鳖櫫嘉恍Γ雌鹩纫蟮男∧粗?。尤殷捏了捏顧良的手。

　　談話間，場上的打斗已經結束，小鷺山多了六具尸體，合修盟則士氣大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小鷺山愚昧不堪不自量力的樣子。

　　聽著合修盟的喊聲，顧良厭惡地皺了皺眉：“贏就贏了，本來就人多占理士氣高，現在還沒個樣子?！?p>　　“是你自己選擇要過來看的?！睆埨^一攤手，抓住機會就反擊：“遇到什么樣的人，你當然要自己兜著?！?p>　　尤殷噗嗤一笑，氣得顧良直翻白眼。不過，張繼也點點頭：“元嬰期的勝利是元嬰期背后的努力，他們倒是吆喝起來……著實有些惡心?！?p>　　“開始要混戰了。”顧良看著場上，雙方都是元嬰期帶領金丹期，廝殺在了一起。幾位元嬰仿佛有默契一般，都避開了金丹的戰場。小鷺山的元嬰期應該已經看出來他們是打不過對手的，不但坦然赴死，還考慮到場上的金丹期。顧良點了點頭：“這次的元嬰期從心理素質上來說還不錯。”

　　張繼這次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著看著場上的戰斗。尤殷適時開口：“公子你又蹦出艱澀難懂的詞了?！?p>　　張繼閉上眼，沉重地嘆一口氣：“小鷺山的金丹弟子，辜負了那三個元嬰尊者。”

　　顧良點點頭：“軍無戰心，只剩失敗了。雙方的戰斗素養都不行，士氣上來，小鷺山這次又輸了。”顧良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合修盟元嬰五位，金丹九十余名；小鷺山元嬰剩兩位，金丹九十名上下。

　　戰場上，元嬰期呼風喚雨、雷聲陣陣；金丹期交戰在一起，轟鳴、怒吼，殺聲震天，光芒不時閃爍，像是幾百個隨機燃燒的鎂片，每一次的閃爍都暗示著一個金丹修士的拼盡全力，每一次的閃爍也極有可能暗示著一個金丹修士的生命走到盡頭——對他們來說，身死之后，若還有幸進入鬼界，則會在徹骨池受盡折磨，化作飛灰，然后永遠消失。

　　合修盟元嬰剩五位，金丹無法統計；小鷺山元嬰剩一位，金丹無法統計。金丹期的戰場周圍，血液染紅了一切，衣著、法寶、兵器，甚至是空氣、風、水、火，這是一個不斷傳出嘶吼和血腥的空間。

　　顧良緊緊抱著尤殷，張繼握著雙拳看著戰場。顧良忽而問張繼：“你不去帶領你的那二十劍修嗎？”

　　“都不一定會上場，上場了，對手也是元嬰期，不需要我的帶領?！睆埨^搖搖頭，問顧良：“倒是你，不上場嗎？”

　　“本來有點想法的。”顧良安撫著尤殷，讓尤殷靠著他，輕輕捂住尤殷的耳朵。然后顧良再對張繼說：“不過現在，我沒那個想法了?！?p>　　合修盟元嬰五位，金丹無法統計；小鷺山元嬰歸零，金丹不多于四十人。

　　尤殷稍稍拉開一些顧良的手：“公子，我沒事了。”

　　“說什么沒事?！鳖櫫嫉皖^，親一親尤殷的耳垂，道：“凡間有一句話，說捕快和百姓看到尸體的反應是不一樣的，一部分是因為捕快見過更難看的尸體。我們見過更浩大的法術，但我們沒見過這樣的戰爭?！?p>　　“公子，”尤殷慢慢地抬起頭，“這時候就別講什么大道理了。”

　　“好?！鳖櫫忌晕⒂行┓判?，至少看這樣，尤殷像是緩過來一些了。

　　合修盟金丹期三十八位，小鷺山金丹期十六位。

　　沉默之中，顧良道：“張繼，該回去了。下一戰要上精銳，你那二十劍修跑不掉的。”

　　張繼點頭，朝合修盟飛過去。顧良帶著尤殷找到桑秋尊者，桑秋尊者旁邊就是凈林門的八十金丹子弟。桑秋尊者的一只胳膊被玖緒抓著，看到顧良，問：“剛剛去哪兒了？”

　　“近處太血腥，我想著遠一些可能好點，誰知道還是一樣的血腥?！鳖櫫济嗣纫蟮念^。桑秋尊者一看胳膊邊的玖緒，朝顧良使眼色：把玖緒支走。

　　顧良不干，死命拒絕，表情豐富得猙獰。桑秋尊者瞪眼，顧良也不甘示弱，反瞪回去。兩人僵持，不管桑秋尊者怎么用眼神威脅、齜牙咧嘴，顧良就是拒絕。最后，尤殷略有疲憊地開口圓場，輕輕道：“公子，下不為例?！?p>　　顧良驚訝，尤殷在顧良的胸前蹭兩下，顧良低頭，和尤殷碰一碰鼻子。尤殷說：“玖緒，過來吧，別纏著你師父了?！?p>　　玖緒小心地抓住桑秋尊者的胳膊，桑秋尊者道：“玖緒，去吧?！?p>　　顧良伸手：“來吧?！?p>　　玖緒這才松開桑秋尊者，然后又抓住尤殷的胳膊，卻逼著自己睜眼看向戰場。

　　合修盟金丹期二十八名，小鷺山四名。至此，此戰結束。合修盟二十八名金丹期全身是血，慢慢往回走，一步一步都踏在泥濘之中。小鷺山四名金丹呆呆站在原地，就像四具站立的尸體。

　　桑秋尊者看著玖緒安定下來，然后欣慰地點點頭，轉身，身上平淡的氣質全被一股肅殺與銳利代替。桑秋尊者開口：“葉瀟?！?p>　　葉瀟驚醒，回頭：“桑秋尊者！”

　　“出兵。”

　　“可……”葉瀟看向戰場上，雖然他見過鬼界的樣子，但這地方比鬼界還殘酷。被術法沖刷之后的血跡，有的是鮮艷但令人眩目惡心的粉紅色，有的則黑如墨汁。橫七豎八的尸體支離破碎，焦跡、碎塊、令人牙酸的骨折角度，汩汩流出的液體，不知是水還是血……

　　桑秋尊者重復一遍：“出兵！”

　　葉瀟咬牙，然后大喊：“凈林門，第一陣第二陣，出列！”

　　葉瀟的喊聲極其突兀，回蕩在四周的沉默之中。

　　“都沒聽清嗎？”葉瀟豁了出去，用更響的聲音再喊了一遍：“凈林門，第一陣第二陣，出列！”

　　“是！”凈林門八十金丹弟子的吼聲震天，齊如一人，然后八十人化作兩陣，整齊嚴明地飛出。

　　張繼的聲音像是一柄利刃：“青霄門，二十劍修，出列！”

　　“是！”二十劍修的氣勢沖霄而起，一往無前。

　　……

　　第二戰，合修盟元嬰十五位，金丹一百八十名；小鷺山元嬰七位，金丹兩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