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先生在一旁全覽事情全貌,見煜王方才鎮定自若,當機立斷的安撫了災民情緒,又暗中留有后手,心中很是贊賞。只是今日的五皇子,倒讓他第一次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四哥,今日之事全賴我考慮不周,望四哥責罰。”越則昭拱手向越則煜認罪。
“這件事四哥會替你壓下去,不讓旁人知曉,只是下一次,莫要性急。”看著低頭認錯的越則昭,越則煜心中嘆道,這個弟弟夠機敏,只是性子還是太急了些,不懂變通。
“還是四哥對臣弟最好。”越則昭揚嘴沖越則煜一笑,“那臣弟可要問上一問,昨日明明在宮中說好,會同我一道來的,怎么食了言,和諸葛先生先行一步?”
“即便如此,你不是自己尋來了?”
“我自己來和四哥等我來,這兩者可大有不同。”
“能有何不同。罷了,入村吧。”
“那這一次,弟弟我可要走在四哥前頭。”挑眉說完,越則昭撇下二人,大步而去。
越則煜搖搖頭跟了上去,倒是諸葛先生慢了一步,扭頭看了眼地上的血跡,捋著胡子,面色凝重。
有了燕皇詔命,又有煜王手令,御醫所和戶部的人很快便到達難民村,施粥贈藥一事有序展開,集中在各處的災民捧著手中的一碗清粥,哪怕粥中不過五六顆米粒,也如同珍寶一般,一點一點抿入口中。
一人坐在地上,捧著破碗,和身邊一人小聲道,“哎,那個跑來跑去的少年,就是五皇子?”
“可不是,誰能想到,堂堂皇子既不嫌棄我們這兒又臟又亂,還肯親自為我們忙來忙去,這等胸懷,實在難得啊。”
這話一出,周圍人紛紛點頭,暗贊越則昭愛民如子,又贊燕皇圣恩浩蕩,只是絲毫不曾提煜王。
聽到此話,諸葛先生眉頭一皺,走近正在查看災民名冊的煜王,頓了一頓,笑道:“王爺原來在此處查看戶部名冊,老朽還以為王爺會同五皇子一同施粥贈藥。”
越則煜抬了抬眼皮,看到越則昭忙碌的身影,隨即收回目光,緩聲道:“本王監察戶部登記排查之事,那邊有五弟就夠了。”
“王爺,恕老朽多嘴,一粥一飯皆是君恩,一點一滴皆在民心。”
越則煜合上名冊,抬頭道:“先生有話直說。”
“五皇子過了明年,便可及冠,按例便可獲封郡王,但依照五皇子所受恩寵,即便封王也無不可。”立為太子,也非癡人說夢。
這句話,諸葛先生到底還是壓在了心頭,他相信即便自己不說出口,王爺也應當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
看著來來去去,滿頭大汗的越則昭,越則煜沉默片刻,不發一言。
正當此時,一人端著兩碗米粥走過,越則煜接過一碗,走到一旁,蹲下身子開口道:“吃些東西吧。”
在越則煜一旁的正是方才的少年,寧北。
寧北瞥了眼越則煜,沒有矯情,一把接過米粥,仰頭一飲而盡。
看到寧北手中緊緊抱在懷中的骨灰罐,越則煜點點頭,看來是個孝子,于是問道,“可要回泗水?”
“家里人都死絕了,我回去也沒什么意思。”寧北抬頭,直視越則煜,朗聲道:“不知煜王府中缺不缺小廝雜役?”
聽出寧北的意思,越則煜不禁一笑,他的性子愿做小廝?方才他看向五弟的眼神,就算自己,那般的凌厲,讓他也是心中一驚。
這個小子殺氣太重!
“你會做什么?”
“我現在不會,但我會學。”寧北硬著脖子,不肯低頭。
越則煜轉念一想,打量著寧北開口道,“這位是本王府上的諸葛先生,日后你便跟著他。”說完便起身離開。
見王爺給自己留了個燙手山芋,諸葛先生一挑眉,又捋捋胡子,輕咳一聲,“既然王爺發了話,你且收拾一番,稍后過來尋老朽。”
“是,先生。”寧北低頭應到。
諸葛先生找到越則煜,皺眉問道:“王爺,何意?”
“他身上戾氣太重,對五弟又心有恨意,若留他在外,難保不是禍患。放他在本王府上,本王才可安心。先生如何教他,本王不問,但有一點,寧北絕不可習武。”
看了看一動不動的寧北,諸葛先生暗自嘆氣,若要害人性命,豈關乎武藝與否?
但煜王吩咐,他也無法,長嘆一聲,點了點頭。
在樹下的越則昭將一碗湯藥端給一位老人家,熱情道:“老人家,這是御醫所的方子,多喝些,調理身子。”
老人家顫巍巍的接過湯藥,激動的眼淚直流,就差跪倒在地三叩九拜,感謝君恩,連聲直道:“多謝五皇子,多謝五皇子。”
越則昭將藥碗遞給老人,微微扭頭,將煜王和寧北對話的情景看在眼中,嘴角一揚,按下不提。
……
燕都城內,依舊是人來人往,林子朝抬頭看著易梧樓的招牌,斂下眼皮,開口道:“仆郇大叔,麻煩您出來吧。”
很快轉眼間,仆郇出現在林子朝身后,默然不語。身為暗衛,無聲無息便是本分。
“易梧樓內,有勞大叔多加照顧。”
仆郇點頭應到。
不知怎么,林子朝今日總是有點心慌,究其原因,他也不知,但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二人一行剛踏入大廳,便有一小二迎了上來,恭敬道:“林公子,我家掌柜早已在二樓等候公子多時了。”
易梧樓的掌柜?林子朝眉梢一挑,眼睛看向二樓,就不知今日這位掌柜是真是假。
小二躬身推開廂房的門,伸手請到:“我家掌柜有吩咐,這間廂房公子一人進去便可。”
言下之意,仆郇是進不得的。如此,林子朝便讓仆郇在外等候,自己一人,走入其中。
上好的迦南香焚與博山爐內,一花一草皆顯雅致,大葉紫檀虬紋桌放于內室,而桌子的一頭,坐有一人,身著月白衣衫,頭戴逍遙巾,朗月清風,當是如此。
那人見到林子朝,隨即起身,拱手一禮,開口道:“在下易梧樓之主,潁川荀羨,久仰林公子大名。”
不卑不亢,不愧是書香大家。林子朝應聲回禮,“荀公子客氣,子朝一介布衣,今日叨擾公子。”
“受人之托,何言如此。林公子請坐。”荀羨伸手,示意林子朝與他對面而坐。
受人之托,是說他還是說自己?
林子朝揚唇一笑,輕揮衣袖,坐于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