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林后山，煙霧彌漫，夜清河一人至此，朝四方望去，心境卻與往日有所不同。
往日來后山之時，皆是來去匆匆，還從未仔細看過此地的風景。
不多時，夜清河出現在茅草屋外，檐角銅鈴紋絲不動。
夜清河在階前駐足，指尖掠過一株半枯的紫堇。
她此前從未注意過這花，若不是應承歡在寒潭之下提及此花，她或許還會如每次路過一般，將之無視。
而就當她凝視此花之時，腦海中立時浮現出關于此花的記憶。
本該喜陰的花，卻偏生在這向陽處，花瓣上還凝著夜露。
不合常理。
夜清河推門之時沒用靈力，老舊木樞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室內藥香混著腐朽之氣，而竹椅之上，許流云一身紫色道袍，如今熟睡于上。
仔細看去，衣著打扮，倒是與夜清河如今被宗主強行換上的紫裙有些相似。
但...
夜清河發覺，竹椅一旁案頭的琉璃盞中，安魂香已燃過半。
夜清河無聲走近，望著便宜師尊這熟悉的面孔，與記憶之中相差無二。
但此刻，她已經開始懷疑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方何口中的許流云。
因為據方何所說，流云仙子為人孤高清冷，素不喜與人來往，且自身修為通天，乃是云山宗前三戰力。
可是這樣的人，即便是因為一些原因修為盡失，也不該性情大變，成了一個....
嗯...
總之，眼前的便宜師尊，可以說是沒有半點絕世高手的模樣，反而在很多時候都顯得有些不太正常。
例如旁的師尊就絕不會與弟子久不見面，一見面便忽然抱向弟子，一邊用臉去蹭，一邊喊著“大徒兒”。
“...”
而夜清河此時發現，自己面上不知何時已出現一絲微笑，似乎自己更喜歡眼前這個便宜師尊，而不是流云仙子。
“嗯？”
就在此時，夜清河忽然發覺，便宜師尊眉心之上，有一道多出的金紋一閃即逝。
自己照看她多年，可以確定這金紋此前絕沒有出現過，或者說絕沒有在自己面前出現過。
而這金紋，夜清河并不陌生，因為寒潭之下她剛剛見過。
所以自己這表面上修為全失，甚至連移動都成問題的便宜師尊，絕不簡單。
她定然與那寒潭下的水晶宮殿，有著千條萬縷的關系。
本以為那日自己所見的一切皆是細水峰主的幻象，卻不想那宮殿真實存在。
所以...
或許那一日，便宜師尊想要告知自己什么秘密？
“師尊?！?p> 夜清河輕喚一聲，目光落在許流云交疊的雙手上——指甲修剪得極短，指腹卻有新鮮墨痕。
夜清河唇角微抿，突然揮袖打翻案頭藥盞。
“啪！“
瓷片碎裂聲中，她捕捉到榻上人睫毛的細微顫動。
“弟子愚鈍?！?p> 夜清河忽然對著空氣說話，“寒潭底的陣法，弟子似曾相識，其上的金紋栩栩如生，讓人印象深刻?！?p> 茅草屋內，靜得能聽見香灰墜落。
“最有趣的是...“
夜清河揮手之間，憑借記憶在桌案之上，復刻出了陣法之上的金紋。
而這金紋，與許流云方才額間顯化之物，有九成相似。
而這時，夜清河補上一句...
“弟子已經見過了許靈玲，她頭上也有這金紋。”
夜清河感覺到，竹椅之上的便宜師尊，呼吸節奏已有所變。
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一絲失望...
夜清河突然并指成劍，點向許流云眉心！
可就在即將觸及的剎那，一只手精準扣住她手腕。
本該在此時沉睡的人，忽然睜開雙眼，瞳孔里流轉著不屬于沉睡者的清光。
“清河?！痹S流云的聲音沙啞卻有力，“你總是太聰明?！?p> 聽到眼前之人喚自己“清河”而不是“大徒兒”，夜清河立時抽身疾退，準備好動手反擊。
而許流云則是有條不紊地自竹椅之上坐起身來，一幅柔弱的模樣道：
“你這副模樣是做什么？為師體弱，沒你扶一把怕是起不來。”
說話間，許流云又作出以往面對夜清河時那副姿態，好似與她玩笑一般。
“我已見過了寒潭之下水晶宮殿內的許靈玲，亦見過你額見的金紋?！?p> 許流云目光微微一頓“大徒兒，你想問什么？”
“你若是我師父，冰宮內的許靈玲為何會存在？而若她...”
夜清河的話沒有說完，這正是她思考問題，與方何的不同之處。
是了，方何此時因為許靈玲額頭之上的印記，懷疑她不是這個時間線中的許靈玲。
但他不曾懷疑過，這個時間中被他拯救的許流云。
已知斬情輪回道的法門，乃是舊身死新身生，且此新身乃憑空造物，無需自嬰兒生長。
所以許流云與許靈玲，勢必不能共存，除非一者有問題。
既然有問題的人可以是許靈玲，那為何不能是許流云呢？
“看來，你的確知道了很多?！?p> 許流云的聲音，從半帶玩笑，逐漸正經起來，這讓夜清河不太適應。
但此刻，她需要掌握主導權，所以需要拋出一個足以讓對方在意的籌碼。
“白眉道人，我從他那里，得知了你既定的命數?！?p> 許流云身形一振，眼中閃過一絲后怕...“隨我來！”
而后轉身按向墻壁之上的畫卷。
隨即一道柔光浮現而出，將許流云的身形納入其內。
夜清河觀察些許，看不出那柔光有何異樣，且此時她的確想要弄清真相，于是便也跟了進去。
只是在進入之前，在此處留下了傳送錨點，雖然她并不確定，此錨點是否有用。
...
隨著眼前光景物換星移，夜清河睜開雙眼，而眼前的一幕，讓她可以確定自己剛剛布設的傳送錨點成了廢物。
這是一座古塔建筑，如今自己兩人皆在一層...
熟悉的場景映入眼簾，勾起夜清河些許回憶...
而這里，正是通云塔！
她沒想到，自己要尋找的通云塔入口，竟然就是許流云屋內的畫像，也沒想到自己故地重游，會是以此種方式。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旁響起...
“清河，此地隔絕天道，自成一界，你有什么問題，此時皆可問我，我一定會答?！?p> 只是聲音如舊，給人的感覺卻判若兩人，此時的許流云似乎沒了往日的歡脫，而是多了幾分正經。
如今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已不是溫柔，而是寵溺，讓夜清河感覺到一些異樣。
“那白眉道人告知我...”夜清河的話還未說完，許流云便先她一步，“是方何?！?p> 夜清河意外，平日里足不出戶的許流云，如何會知道方何與當年阻止許流云隕落的白眉道人有關？
難道她已經知道方何是重生者的秘密？這...便是此界道天境的權柄么？
孰料...
夜清河的一瞬遲疑，已然告知給了許流云真相。
“原來真是他，清河要幫我好好謝謝人家，若沒有他提醒，我今日怕就不是修為盡失這般簡單了?！?p> 而夜清河篤定此地乃是通云塔，所以此地身死并不會當真身死，因此發問之時毫不避諱。
大不了離開通云塔后，自己立即帶著許靈玲...也就是應道友，連夜離開云山宗。
于是，她問出了一句...
“你當真修為盡失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