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申訴？”

　　文稻錯愕地看著這幾名身高只到他肚臍的哈比人，腦海里卻不禁回想起勿忘之殿上的壁畫。在那些記錄著古蘭貝爾星歷史的珍貴壁畫中，哈比人被描繪成尖耳朵、圓鼻頭的小矮人，并且在壁畫中占據相當重要的位置。

　　最初乘著飛船降臨古蘭貝爾地表的異邦訪客便是哈比人，他們帶來了閃閃發光的星星碎片，來交換古蘭貝爾大地的物產。哈比人和古蘭貝爾人的貿易交流，一直持繼到圣瓦諾帝國朝南天擴張為止。甚至在抵御帝國侵略的初期，古蘭貝爾人還曾作為盟友投身到哈比聯邦與帝國征服軍團的戰斗中。

　　不過龍賢王占據翡翠星域后，以無以凌駕的強勢將包括圣瓦諾帝國和哈比聯邦在內的星際勢力都統統驅逐了出去。就結果來說，圣瓦諾帝國失去了侵略南天的橋頭堡，而哈比聯邦也丟掉了歷史悠久的貿易據點。在此后數世紀的時間里，盡管哈比聯邦非常熱忱地想重建這處貿易據點，但寄往龍宮的無數封流血流淚的請愿，都如同石沉大海般沒有回音。

　　在這樣的情況下，對龍賢王家懷著莫大感恩及強烈敬畏的哈比聯邦，當然不敢輕觸龍王的逆鱗。除了定期派出使者前往龍宮朝貢以外，也就只有像這樣偷偷摸摸地潛到連斯塔觀光游逛，順便也帶一丟丟紀念品回去。龍宮當然也知曉哈比人的此類活動，不過看在無害的份上也就懶得計較了。

　　不過哪怕龍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些哈比人的身份依舊是不法潛入的偷渡客，文稻從來沒聽說過有偷渡客敢對當地政府叫板的。這就好像吃霸王餐的混混，拍著桌子叫老板過來說“雖然老子沒錢但還是要說你們的菜都是狗屎”一樣。

　　雖然站在龍宮使者的立場，文稻當然可以不予理會，然而看著這些努力踮起腳尖、擺出憤然神情的哈比人，心里卻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滑稽感。文稻咳嗽一聲壓下笑意，轉身對著哈比人坐正。

　　“既然你們知道我的身份，那就長話短說吧。”

　　這還是文稻頭一次處理星際層級的外交，當下擺出公事公辦的架勢，以謹慎的目光掃過哈比人。“在提出申訴以前，請先報上名字吧。”

　　“我叫古雷姆，他是哈蘇姆，他是阿羅姆。我們是哈比聯邦的貿易商。”一位有著微紅鼻頭和亢奮神情的哈從人首先開口了，介紹著另外兩位同伴，并留下大言不慚的話語。“雖然現在沒什么名氣，但以后我們大名會響徹銀河！”

　　“……然后，你們想申訴什么？”文稻強迫自己忽略掉后面的話。

　　“我們要求征稅！”古雷姆揮舞著茶盞大的小拳頭豪氣道。

　　“征……稅？”一瞬間文稻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沒、沒錯！航行稅和交易稅！”站在古雷姆旁邊的，不知叫哈蘇姆還是阿羅姆的哈比人亦用力補充著。“現在我們的貿易船都是悄悄經過翡翠星域的，根本沒有人管，所以我們強烈要求領主征稅！”

　　你們丫的腦子沒病吧？文稻差一點就脫口而出。倘若以地球標準來看，如此積極要求政府征稅的商人絕對是比吃草的獅子還要稀有的突變種。然而宇宙遼闊無奇不有，星際文明百花齊放，搞不好在哈比聯邦的文化中就有著商人要求政府強制征稅的古怪傳統。

　　“除了征稅，你們還保障航路的通暢姆！”在文稻消化驚愕的時候，古雷姆用跳上板凳的形式令自己視線和龍使齊平，并繼續提出要求。“現在星域邊境太亂了姆！走私客、海盜、傭兵團都胡亂出沒，貿易船加個油都要收七次費！強烈要求領主征稅，清理航路，把那些家伙統統趕走姆！”

　　“原來是這樣……”文稻呼出口氣，總算理解了哈比人的奇葩思路。

　　從哈比人的話聽來，龍宮現在似乎并沒對星域邊境的貿易活動加以管束。又因為翡翠星域是圣瓦諾帝國與哈比聯邦的唯一通道，諸多海盜傭兵及走私客等都在暗地里活躍著，這給哈比人的星際貿易帶來極大困擾。故而要求領主負起責任來，征收航行稅和交易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重要是將星域邊境的惡劣環境清理干凈。

　　雖然文稻并不太清楚龍宮對邊境貿易的態度，但哈比人的要求也不算過份，于是點點頭作出承諾。“明白了，等我返回龍宮后會把你們的申訴報告給殿下，是否征稅會由殿下決斷。”

　　“光是報告可不行！我們要確切的回復！”古雷姆再次揮起小拳頭。“沒得到回復我們就不走！”

　　“對！我們就在這里住下來！”

　　“而且所有費用都要算到龍宮頭上！”

　　“就問你怕不怕！”

　　不知是哈蘇姆還是阿羅姆的兩名哈比人也激昂應和著。

　　看著趾高氣昂的哈比人，文稻心里卻是一萬頭***奔過，并開始反省自己的態度是不是太過和藹了？所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別說龍姬了，這些哈比人要是敢在某執事長面前如此作死，不知道會落得什么下場？

　　稍稍想象了下那樣的光景，俄然間涌出強烈期待的文稻，微微牽起嘴角，以格外親切的口吻提出建議。“以我的權限難以立即回復，如果諸位想盡快得到答案，不妨隨我前去龍宮向殿下申訴吧？”

　　“去、去龍宮！？”

　　“向殿下申訴！？”

　　仿佛被戳爆的氣球，哈比人的表情瞬間變得很是精彩，而文稻則繼續慫恿著。“放心啦，哪怕見不到殿下，我們執事長也肯定會‘耐心’傾聽諸位的申訴，并給了最快的回復。”

　　“不……不不了，那太麻煩了姆！”

　　“其、其實像現在這樣也不錯！蠻熱鬧的！”

　　“征稅什么的！最討厭了姆！”

　　在征稅問題上迅速達成共識的哈比人，就像來時般的干脆轉身走回遠處的酒桌，不過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們的腳步有著明顯的虛浮——除了圣瓦諾帝國外，哈比聯邦大概是銀河諸國中最敬畏星界龍族的一員，文稻的提議明顯超過了古雷姆們想象的界限。

　　“了不起哦，文稻老弟。”

　　在文稻坐回座位時，旁邊響起宮廷學士熱烈的鼓掌聲。戴楊以帶著笑意的聲音告訴文稻，“虛張聲勢”可以說是哈比人最典型的性格。哈比人雖然擅長制造精巧器物，但天生體格弱小，所以在外面為保護自己而時常扮演出夸張的虛像，不過一旦踢到鐵板就會變回原本孱弱的模樣，又往往得到“欺軟怕硬”的評價。

　　“所以你的對應蠻不錯的，打死他們也不敢去龍宮申訴。”戴楊壓低聲音提醒著文稻。“不過說實話，哈比人制造的東西當真不錯，從小型裝具到大型艦船在星際市場很有口碑。那三人手中也有不少好貨，他們應該會暫時留在連斯塔，你需要什么可以跟他們交易。”

　　“我記住了。”文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暗忖稍后把哈比人的申訴也寫進報告書里。雖然不知道執事長會怎么處理，但放任邊境混亂對龍領建設來說也不是什么有創造性的事情。

　　就在文稻考慮著報告書的內容時，酒屋門口傳來嘎吱的開門聲。以為是菲莉回來的文稻抬頭望去，卻見走進酒屋的并非俏麗的天馬騎士，而是一個意料之外的熟悉身影。

　　梳著雙馬尾的小侍女，左手拿著烤魷魚，右手提著烤肉串，正滿臉幸福走進酒屋。冷不防兩人的視線猛然對上，無論是門口咬著魷魚絲的阿妮，還是桌上端起酒杯的文稻，一時間都愣在原地。

　　時間在沉寂中流動數秒，還是阿妮先有了動作。只聽得小侍女發出慌亂的叫聲，整個人瞬間從酒屋門口消失。看著那邊嗄吱搖晃的木門，稍遲一拍清醒過來的文稻，趕緊對戴楊道了聲抱歉，也跟著追了出去。

　　在文稻奔出去后沒過多久，俏麗的天馬騎士也姍姍回到了酒屋。當從宮廷學士那里聽到文稻“追著一漂亮小蘿莉出去”時，菲莉雖然露出抓不住重點的困惑神情，但還是毅然握著銀槍追了出去。

　　“哎呀呀，年輕真好啊，文稻老弟也是有福的人呢……”

　　注目著天馬騎士勿勿奔離的背影，宮廷學士微笑著舉起手中的酒杯。對已然邁過那個激情飛揚之時代的中年大叔來說，年輕人互相愛慕追逐的演出可以說是頗能調劑心情的劇目。然而悠然欣賞劇目的時候，他似乎忘了自己也是被追遂的對象。

　　“找?到?你?了。”

　　背后突然響起宛如怨魂附體般的冰冷聲音，戴楊舉著酒杯的手瞬間僵硬。數秒后，宮廷學士咯咯咯地轉動著脖子回頭望去，在那揚溢驚恐的眼瞳里，映現出瑟蕾娜帶著整隊騎士破門而入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