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這番熱鬧,絲毫不影響正廳賓客的心情,她們都還處于對壽宴陳設的震撼中,路雅清也是其中之一,她隨母來參宴,剛入府,便由兩名婢女領著進入禮廳。
她就座后,便看到桌角瓊花,觀察其余桌后,便明白其中緣由。
錢玉兒見到路雅清便徑直走過來坐下“這溫卿還真有本事,能把壽宴裝扮的如此新奇。”
路雅清沉默片刻“她很懂立身處世為官之道”
錢玉兒面露震驚,她還未曾聽路雅清如此夸獎過誰,雖然下定決心不會再找溫卿麻煩,但心下還是有些泛酸“不過是宅中婦人的一些巧思,哪有那么厲害”
路雅清沉默不語,抬頭看向高堂上正逗得一眾女眷喜笑顏開的溫卿。
之前只覺得她聰慧,知理,是位大度賢德的姑娘,適才聽引路的兩名婢女說起這壽宴是溫卿一手操持的,她也只是覺得,溫卿蕙質蘭心,頗有管家之能,可看到桌上的花,她發現溫卿不僅僅是拘泥于閨閣的小女子,她也是疇咨俊茂,好謀善斷的雄才。
赤鄔國民風開放,今日又屬家宴,所以男左女右,中間只隔著數丈紅毯,溫卿和老夫人忙著招待女眷,大將軍則是與在場男賓寒暄。
馬姨娘和溫心柔眼看著溫卿在各個女眷面前談笑風生,而她們倆卻只能站在角落看自己的腳面,饒是做好心理準備,心情也在此刻全部崩盤。
“娘,同樣是將軍府的女兒,為何溫卿如此風光,而我只能站在角落當立柱”
她滿心怨恨,怨恨自己的娘不中用,不能轉正不說連管家權都丟掉了。
也怨恨父親和祖母的偏心,什么好東西都只給溫卿的,自己卻連參加祖母壽宴穿的衣服都是去年的舊樣式,看著溫卿那名衣坊特制的妃色軟裙,溫心柔只覺得更加刺眼。
馬姨娘本就心煩意亂,又聽出她話語里責怪,沒好氣道“你以為我好受?本來今日操持這一切的應該是我。”
若非前面的計劃失敗,她會因此次壽宴辦得好,擁有賢惠能干的好名聲,然后直接轉正,而不是如現在這般站在這無人問津。
“就算姨娘接手壽宴,也不定有溫卿辦的好。”溫心柔下意識開口
馬姨娘沒有說話,因為她說的是事實,溫卿這壽宴操辦的在整個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是往日真的小瞧了她?還是背后有高人相助?
馬姨娘更相信后者,畢竟溫卿也只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能有什么見識。
“二姐,原來你在這啊,我和娘找你好辦天。”
聽見聲音,馬姨娘眉頭微皺,偏頭便看見自家四弟妹丁氏正帶著馬家一眾女眷來到身前。
馬姨娘顧不得心煩意亂,對著丁氏身旁穿藏青裙襖的老婦人低頭行禮“母親”
身邊的溫心柔也跟著叫了聲“外祖母”
“你倆怎么在這兒,今日可是你們將軍府的大日子,你們作為主子,不去招待客人,在這傻站著干嘛”
王氏一直覺得自己這位二女兒是有大主意的,甚至比他那幾個兒子都要強。小官家的出身,卻能夠到將軍府這種大戶人家。
沒想到如今板上釘釘的將軍府夫人沒了不說,就連管家權都旁落到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身上,她對這個女兒很失望。
“誒呀婆婆,你別怪二姐,姐夫要娶新婦進門,二姐如今又沒了管家權,咋好意思往人前湊”
丁氏一向看不慣這個大姑子,使了手段當了高門的姨娘,還真以為自己是夫人了,每次回娘家下巴都能翹到天上去,前段日子還厚臉皮的管娘家要錢,也就婆婆和公公還做著當將軍夫人的夢。
馬姨娘怒火在胸中翻騰,在臉上擠出一抹冷笑“三弟妹,雁青如今可有相中的人家?”
此話一出,丁氏臉上的嘲笑蕩然無存,換了個討好的笑臉“還沒呢,這不是好得仰仗她姑姑幫忙相看嗎?”
丁氏的大女兒馬雁青眼看就要及笄,若想找個好人家,媒人和宴會就至關重要,她接觸的人里面,也就馬姨娘勉強夠進了上層圈,雖然她眼下落魄,但到底多年身份擺在那。
馬姨娘冷哼一聲,不接丁氏的話茬,而是轉頭對王氏道“母親寬心,只是暫時而已”
王氏斜了她一眼“寬心?過兩日那趙家就要進府,現如今你這管家權還在別人手里,想要提前做準備都施展不開手腳。”
她冷笑出聲“我倒是要會會那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說著便抬腳去往正堂。
馬姨娘欲言又止,她多次與溫卿周旋,想必母親此番去找溫卿怕是討不到什么便宜,但若是阻攔,怕是馬府的那些人都覺得溫卿是個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更顯得她無能。
溫心柔可不懂馬姨娘那些彎彎繞繞,她見自己外祖母去找溫卿,便忙拉著馬姨娘
“姨娘,外祖母替我們去找溫卿算賬了,我們也趕緊過去啊”
外祖母一向厲害,這下看溫卿還如何威風。
王氏一干人進來時,溫卿正在跟景陽公侯老夫人章氏說閑話,雖然上次溫卿拒絕了她的好意,但章老夫人卻沒有絲毫不悅,反而對她多了幾分欣賞。
這個姑娘夠清醒,也夠聰慧。此次見她把自家祖母的壽宴辦的如此好,更是滿意的連連點頭。
“瞧你這丫頭,上回給你見面禮,你怎么都不收,如今我登門拜訪,你可不能在推辭了。”說完她身邊的嬤嬤便捧出一紫檀八寶首飾盒,盒子不大,但卻很精美。
周圍婦人紛紛側頭注目,嬤嬤打開首飾盒
光祿大夫夫人孫氏看見盒中之物,便忍不住驚訝“呀,竟是琉璃珠,我沒記錯這應該是羌于國特有的吧。”
盒子里赫然躺著兩顆通體透亮的琥珀琉璃珠。
章老夫人笑道“孫夫人好眼力,這琉璃珠是去年和碩公主回來探親時的攜帶之物,我特意挑了兩顆成色最好的”
琉璃珠雖沒有之前的珊瑚手鐲貴重,但勝在稀罕。
溫卿抬頭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慈愛一笑“章老夫人一番好意,你便收下吧”
見老夫人同意,溫卿也不在推辭,讓青凌收下。
“章姐姐出手大方,看來十分鐘意我家卿兒”
溫卿看著走近的王氏,輕嘲一笑,我家?臉皮真是夠厚的。
不過表面工夫還是要做,她施了半禮算是問好。
老夫人淡笑回應一句“妹妹來了,快坐吧”
王氏也不客氣,就話坐下“卿兒這壽宴辦的很是新奇,不過這陳設和擺放好似都和祖宗舊制不大一樣,老夫人對卿兒也太放心些,若是此等大事,我定不敢交予語蓉她們,畢竟年輕人毛躁貪新,若是招那些宗室子弟和刻板老臣的不喜,那可得不償失。”
聽出王氏的話外之意,老夫人面色不虞,還沒等說什么,一旁的章老夫人則開口道“王夫人沒事應該多出來走走,省的在內宅呆久了,思想都變得迂腐守舊”
馬家就算是京城新貴,但對于景陽公侯這種王室貴族還不夠看,所以說話也不算客氣。
王氏臉色漲的通紅,她沒想到章老夫人能如此幫溫卿說話,當下尷尬不已。
丁氏之所以能討得王氏喜歡,就是她有眼力見,而且會說話,這不…看王氏吃癟,立馬便上前給她遞臺階“大家莫要怪罪,我家公公一向因循守舊,平日里便總拿《通志》、《史記》這些祖宗舊制來教育小輩,所以帶著母親的思想都有些刻板老舊。”
丁氏嘴皮子了得,她的話輕易便把王氏從挑理的刻薄長輩變成守護祖宗舊制的文雅婦人。
章老夫人望著說話的丁氏“你是?”
見有了臺階,王氏拾起笑意“這是我的三兒媳丁氏”
丁氏母家在上五代還算顯赫,出了一位太常寺卿,掌管樂舞百戲的太樂署,當時皇帝尤為喜愛歌舞,所以對其頗為重用。
朝代變革,新皇帝對此卻深惡痛絕,遂解散教坊關閉梨園,改太常寺主掌祭祀宗廟禮儀。
只懂散樂百戲取悅皇帝的丁家自是失了寵,沒到幾月便被皇帝安排了一個閑職,調到了別處,地位大不如前,近幾代更是只出了兩位朝奉郎,眼看家族就要沒落,便想出用聯姻的方式維系那岌岌可危的京中地位。
丁家子嗣繁多,女子尤甚,嫡女則配以顯赫家族聯姻,庶女則送上權貴床榻當小妾,給人吹枕邊風。
如此下來,丁家關系網繁密,竟奇跡般在京中站穩腳跟,里面最為出息的大概便是嫡次女,丁義珍。
丁家地位稍穩,便不滿足于結交官吏史臣,總想著在往上夠一夠,萬一壓對了寶,便有從龍之功,便借著大選把丁義珍送進了宮。
特意訓練過的丁義珍很快就得了恩寵,不出月余便是美人,后被封為婕妤,生了位公主,便晉升成了昭容,雖不及妃位,但也頗受寵愛。
“妹妹家信中時常提起宮中的賢妃娘娘對她頗為照顧,我們丁家上下對賢妃娘娘的照拂都感激不盡。”丁氏這話便是說給景陽侯夫人秦氏聽了。
秦太師嫡子早夭,只剩下兩位女兒,大女兒自小與當今皇上一同長大,算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皇上還是王爺時便入了王府當了側妃,比皇后進府還早。后來皇上登基,便封為賢妃。
而二女兒便嫁給了如今的景陽公侯。
秦氏上前扶起丁氏“同出后宮,彼此照應也是應該的。”
見秦氏這么說,王氏立馬揚起脖子,咧嘴笑道“對對,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秦夫人不用客氣。”
丁氏無語的瞥了一眼往王氏,她這婆母屬實沒有腦子,人家不過是說的客套話,不過心的,她還當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