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銘揚收拾好碗筷,又一一整齊放回原位。
進來時,見蘇小蕓已打開筆記本電腦,正在桌前噼里啪啦敲字。他燒好水,簡單洗漱了番,又替蘇小蕓沏了杯茶。
蘇小蕓扶了扶黑色鏡框,沖他一笑:“謝謝。”
“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她一臉認真的樣子很美,秦銘揚竟有些舍不得移開眼。又怕擾到她,便打算去隔壁。
待門響時,蘇小蕓才從文字世界抽出身來:“秦銘揚……”
“咋了?”秦銘揚頓住,不明所以。
“……你那邊沒有火爐,夜里怎么受得了?”這賴二寶辦事效率快倒是挺快,卻只拎了一個電爐來。她這邊用著倒舒服,可他怎么辦呀?
“沒事兒。我不怕冷。”
那怎么行?蘇小蕓皺皺眉,卻又無計可施。
看樣子那賴二寶也將他倆當成一對小情侶了,可她總不能讓他搬過來吧?雖說是新時代了,這孤男寡女的,終歸不妥。
秦銘揚自是清楚她的顧慮,便笑說:“我體格好,耐凍。你弄完早點兒睡,有事就喊我。”
他說完,便關好門退了出去。
愣愣看了門口半響,聽到隔壁隱隱傳來的動靜,再把目光投向電腦屏幕,卻沒了繼續整理的欲望。
呷了口熱茶,掏出手機打開網絡一瞧,信號挺差。又起身在屋子里轉了個圈,還是只有一格,而且很不穩定。
還真是與世隔絕的地方,她嘆氣。想到下午的事兒,便撥通了林芩的電話。
直到第二遍時,對方才接通:“蕓蕓大美妞,你在哪兒逍遙快活呢?”
她的聲音遠遠傳來,有著剛睡醒的慵懶。不等蘇小蕓開口,又接著說:“等等,讓我猜猜你在哪。美容SPA?購物?不對啊,那么安靜……喂,你該不會是在海邊一邊享受日光浴一邊看身材超正的帥哥哥秀人魚線吧?”
蘇小蕓默默沖她翻了個白眼:“你很閑嗎?你現在的口氣很像八卦記者。”
“恭喜你答對了!”林芩毫無形象的打了個哈欠,拖長聲音笑的得意:“姐姐手頭的案子總算忙完了,為了獎勵下自己,正在溫泉池泡著呢。”
林芩口中的溫泉池在市區的溫泉花園度假村,因效仿日本的溫泉湯而頗具盛名,水質頗佳,因在室外,還可品茗賞景,以前兩人曾結伴去過。
“喲,挺會享受啊。”蘇小蕓笑著打趣:“林女士,你這個樣子很反常啊,不會是有情況了吧?”
“狗嘴!”林芩大咧咧啐了她一口:“就許你出去浪,還不興讓姐放松放松?”
蘇小蕓才不信她的話,哼道:“就你那一毛不拔的德性,舍得這么霍霍?說吧,是不是那賤人回心轉意了?”
蘇小蕓所指賤人叫路一鳴,是兩人初中同學,林芩的初戀兼前任,顏值頗高才華出眾,是學霸級的人物。兩人一直好了快十年,終是落了個遺憾收場。
原因很簡單,路一鳴大學報考的是帝都某電影學院,而林芩在南方的某高校學法律,不同的專業,不同的交際圈,加上最要命的異地戀,大學畢業不到一年,兩人便分了。
“好好的,提他多晦氣?!”電話里林芩情緒瞬間低落,狠狠呸了一口,隔著屏幕,蘇小蕓都能感受到她的恨意。
“好了好了,不提他。”蘇小蕓攏了攏棉被,換了只手拿手機:“不過阿芩,你這樣是不行的。你口口聲聲說放下了,又何必那么在意提起他?再說人現在可是娛樂圈的新秀,成天烏七八糟的緋聞還少嗎?你總不能不看電視、不看新聞、不看手機、不聽廣播吧?!”
見林芩沉默不語,她嘆氣:“阿芩,恨也是愛的一種啊!”
林芩在電話里深吸了口氣,字正腔圓的警告:“蘇小蕓,不提他,咱倆還是好朋友!”
“好好好,我不說。”蘇小蕓知道她仍然過不去那道坎,便換了話題:“怎么樣,這幾天過的好嗎?”
“無所謂好,無所謂不好。你知道的,姐一向這樣。”林芩又恢復了一貫的慵懶:“哎哎哎,你別扯我的事兒,你還沒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呢。”
“我啊?”蘇小蕓抬頭望了望黑漆漆的窗外,聽著外間呼嘯而過的寒風,笑道:“我在鄉下呢。”
“鄉下?!”林芩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蘇小蕓甚至能想象得出她瞬間坐直身子的場景。
“對啊,就是去年我們來過的鎮子。不過這次來太冷了,還是春天好,天氣暖和不說,滿山遍野的桃花看著也美……”
“你可真行!難得的假期不出去走走,跑到那窮鄉僻壤的地方去跨年!”林芩低呼一聲,旋即語帶狐疑的問:“不對,你一定不是一個人,我猜的對不對?”
蘇小蕓認命的哀嘆一聲,不得不承認,以林芩的智商,分分鐘能將她碾壓得片甲不留。她甚至覺得林芩如果改行,做娛樂記者一定也會大有作為。
“蘇小蕓,問你話呢?就說我猜的對不對吧?”林芩在電話里不依不饒。
“對,你猜的很對。要加十分嗎?”蘇小蕓苦笑。
“你這是典型的賊喊捉賊嘛。”林芩笑的奸詐:“坦白吧,對方姓名職業身高三圍年收入家庭背景一個一個從實招來,行啊你!好多長時間了?把我蒙鼓里是吧?是不是應該帶回來讓我這娘家代表替你把把關啊?”
蘇小蕓被她這一長串數落弄得哭笑不得,深知精明的好友不會輕易作罷,便笑罵:“什么跟什么呀!說得好像真的一樣!是秦銘揚,就是上次救我那個……”
“他啊?你是說你倆現在在一塊兒?”林芩一聲驚呼:“你倆啥時候勾搭一塊兒的?這不科學啊!”
“怎么說話呢,什么叫勾搭啊!”蘇小蕓對她的反應極度無語,大聲反駁:“是路上碰巧遇上的。”
“你倆要沒提前約,就這么著也能碰上,幾率還不夠高的啊?”林芩賊兮兮笑說:“不錯嘛你,果然新年新氣象,開始走桃花運了……”
“怎么樣,傳說中的上尉同志身材如何?你倆到哪一步了?就說有沒有撲倒吧?”
“你就不能正經點,跟個女流氓似的。”蘇小蕓臉一紅,啐她。
林芩不屑的說:“女流氓好啊,這年頭淑女有P用!自古多被渣男害,我這例子還不夠鮮活麼!”
蘇小蕓一怔,其實林芩說的不無道理,所謂話糙理不糙。事實上她也不是一開始就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以前的林芩那可是學校公認的校花,美貌自不必說,身材高挑氣質高雅,媽媽又是舞蹈老師,從小就能歌善舞品學兼優。
可就是這個一個優秀到無以復加的女子,卻終是難逃路一鳴精心編織的那張情網。
路一鳴雖出身農村,卻是個雙商很高的男人,現實的殘酷讓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于是林芩便成了他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跳板。
因為彼此都是對方的初戀,兩人也確實有過一段甜蜜的日子,甚至在大三,林芩去了他所在的城市,在他的誘哄下,把自己全身心的托付了出去。
那時的路一鳴已在周圍人的引薦下,接了些小商演和小角色,在演藝界嶄露頭角。作為風雨同舟的戀人,林芩毫不猶豫做起了他背后的女人,為他東奔西走接私活、拉關系,甚至不惜倒貼,背著母親拿出為自己準備結婚的積蓄,為他購置行頭、撐臉面,就為了心愛的男人能有底氣去打拼。結果她無怨無悔的付出,換來的不過是對方無情的背叛。
路一鳴為了能出演一部諜戰劇的男二號,勾搭上了一位四十來歲的資深女制片。換句話來說,他被潛了,被包了。他離開了林芩,在她意外懷孕后的第三個月。
……
回憶太過沉重,往事總是不堪回首。
蘇小蕓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不由感慨萬分。路一鳴機關算盡,卻萬沒料到林芩的繼父是A市的副市長,身居高位。要是他早知道有這層關系,恐怕也不會輕易罷手。不過萬幸的是林芩總算看清了他的真面目,那些痛不欲生的曾經,最終也讓她脫胎換骨。
“蘇小蕓,你睡著啦?”久沒聽到動靜,林芩在電話里喊。
蘇小蕓回過神,隨口說:“沒啊,思考人生理想呢。”
“繼續裝。”林芩笑罵了句,準備收線:“行啦,我準備起了,這水真是舒服,泡的哀家玉體乏了……”
蘇小蕓一聽她要掛電話,忙沖她喊:“別掛,我還有事兒沒說呢。是正事。”
林芩抱怨不止:“啰嗦的女人……姐的時間很寶貴,揀重要的說。”
“有件事,真要拜托你一下。”蘇小蕓收回嬉鬧的神情,語氣一派嚴肅:“幫我查個事兒,前年年底郊縣有家小煤窯發生過坍塌……”
“然后呢?”
“那家小煤窯涉嫌違規作業,負責人據說是縣長的親戚,賠了點錢就跑路了,后來這事便不了了之。”
“所以呢?”林芩在電話里頭慢悠悠的問。
“我這不咨詢你嗎?”
“走正規程序啊!找人的事我可不擅長啊,我又不是警察蜀黍。”
蘇小蕓毫不留情的奚落:“林大律師,您說的可真官方。”
“蘇老師,那我就很嚴謹的回答你這個問題。礦難之所以屢禁難止,是因為有些小煤老板在利益驅動面前很難做到自律自查,在完善安全體系上存在很大的難度,想要破解這種阻礙,就必須要有行政監管部門的強勢介入才行。你剛剛說的那事,因為是去年發生的,還得費些功夫,多方調查核實才能給出具體答復。”
“我知道這事急不來,所以就拜托你了。”
“喂,你不是吧?我已經這么忙了,你還要蹂躪我?”林芩在電話那頭大叫。
“我相信你的實力,也代表遇害家屬向你致謝。”蘇小蕓極為認真的說。
“要死了要死了,早知道你找我沒好事,打死也不會接你電話的。”林芩嘟囔著掛了電話,蘇小蕓卻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依她對林芩的了解,她不會坐視不理的。
視線再次回到電腦屏幕,蘇小蕓的頭腦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她捏了捏眉心,滿心沉重的敲上了一行標題《黑心礦主跑路,誰為遇難家屬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