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陣比武約定的時間為戌時開始,宋方比武代表分別是楊可世、楊志和岳飛。楊可世是大宋西軍第一猛將,獨門兵器禹王神槊,是無可爭議的萬人敵。楊志是他麾下鐵甲騎兵的統制,一條丈八點鋼槍有萬夫不當之勇。幾日惡戰下來,楊志力斬金兵百戶以上將領七人。相較而言,名頭最小的是岳飛。
黃昏時分,岳飛在軍營小憩了一會兒,被外頭牛皋和張用的叫喊聲吵醒。
原來外頭開了賭局,賭宋營能贏幾場。其中岳飛最不被看好,惹得牛皋和張用很不高興,當即和開盤的軍士發生口角。
“這又有什么好爭的,你們真看好我,就多壓點銀子。”岳飛好氣又好笑道。
“關鍵是我沒有銀子。”牛皋瞪眼道。
張用道:“就是,世界上最可氣的事情,就是眼看能賺大錢,你卻沒有本錢。”
岳飛奇道:“這種大賭局,只要你有軍官作保,慣例是可以賒賬的。”
“您是行家,但現在規矩改了,必須有真金白銀。”來收賭資的軍士笑道,“要不然這兵荒馬亂,下注的有個好歹,我這賬目怎么做呀?”
岳飛問:“你只知道自家的武將,對方有誰比武知道嗎?”
軍士笑道:“金營已出告示,他們派出的三個武將分別是狼月、龍器、完顏明玉。名字在這里,大概是這么寫的。”
岳飛完全沒聽過對方的名字,不知如何評價這份名單。
忽然,一旁有個悅耳的聲音道:“金營派出的是頂級高手,尤其那個完顏明玉,據說是北國第一。”姚平雁笑盈盈地出現在眾人視線,她身后的姚素還提著兩個食盒。
“你一會兒要去為我姚家爭光,這是我哥哥犒勞你的。原本他要親自來,但比武之前,各營防務尤為重要。他分身乏術。”姚平雁擺好酒菜,親自替岳飛滿上一杯,“來,平雁敬你一杯。”
岳飛起身,將酒一飲而盡。
“安心坐著。”姚平雁道:“這幾日,你辛苦了。好在完顏明玉應該是沖著楊可世大人來的。我私下以為,對另兩個金將你一定會贏。”
岳飛道:“岳飛,盡力而為。”
姚平雁道:“你這一身功夫,若非家學淵源,令師定為當世高人。不知你師承是?”
“家師陜西周侗。”岳飛回答。
“果然。”姚平雁笑道,“我哥哥就說,你一定有高人指點。不知你孤身在外從軍,家里還有誰?”
岳飛道:“先父亡故。家有老母妻兒,兒女尚幼。但岳飛為國從軍無法顧及。”
“是,只希望能早日驅除金狗。還我大宋一個太平盛世。”姚平雁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之后她話變得很少,只顧著給岳飛夾菜斟酒。
不多時,遠方戰鼓響起,姚平雁先行離開。岳飛打開對方贈送的包裹,里面赫然是一副白色的鐵甲戰袍。
“她問你家里還有什么人。你倒是回答的老實。”張用替岳飛穿起戰袍,小聲嘟囔道。
岳飛道:“要不然呢?”
張用道:“你沒看美女將軍走的時候無精打采嗎?”
岳飛輕聲道:“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張用道:“大哥!你真能找到這樣的女人,讓你少奮斗至少十年啊。”
岳飛并不理睬張用的胡話,整好袍甲提槍上馬。戰馬圍著營帳轉了一圈,他深吸一口氣,想起家里的妻兒老母,心中升起一陣難言的豪情。臭小子開始練槍了,不知套路是否練熟,劉氏肚里的孩子也快要生了吧,若是男孩就會叫岳雷。絕不能讓金兵打到相州去!
軍鼓隆隆,軍旗獵獵,天空中黑云壓頂。
在壽陽城的北門,宋金雙方的軍隊各自排開。宋軍背后是滿鼻子血腥味的護城河,這幾日他們早受夠了金兵的日夜打擊。而金兵背后是蜿蜒曲折,但被火把點綴的仿佛一條火龍的白馬河。若不計較河道另一邊也是金兵大營,那他們可謂是背水一戰。
姚平雁、牛皋等人都沒有出現在陣前,姚家負責西城的駐守,他們都在城防上嚴陣以待。只有張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讓姚平冠帶上了他,似乎他已成為親兵隊的一員。
“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姚品冠忽然吟道。
“角聲滿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折可循接道。
楊可世悠然道:“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
楊志沉默了一下望向岳飛。
岳飛低聲道:“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眾人頓時對其刮目相看,一個底層軍官居然會《雁門太守行》!
姚平冠道:“你第一個出場,此戰的重要性不用我說,你一定明白。必須要贏,不可以輸。”
“大人放心。”岳飛回答。
姚平冠道:“你的告身隨身帶著嗎?”
所謂告身,就是證明岳飛軍籍的文書。岳飛從懷中取出遞了過去。姚平冠笑道:“明日給你換一份,這張我替你收著了。”
岳飛笑了笑,他明白自己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何況從心里講,他和姚家的部隊已建立起感情。“往后,就請大人多提攜了。”岳飛在馬上低頭抱拳。
不遠處,楊可世淡然一笑,不怪姚家著急,若這一戰岳飛勝出,不知多少人會主動邀請他加入了。
姚平冠沉聲道:“方才我和楊大人、折大人定下計劃,此次比武一旦我軍勝出,全軍一鼓作氣沖殺出去,將金狗趕入白馬河。鐵甲騎兵為先鋒,我姚家軍不落人后。”
“得令。”岳飛目光望向鐵騎軍的統制楊志,那大漢身高七尺六寸,絡腮胡須,面頰上一塊如同虎頭的青記,格外觸目驚心。
“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刺出來的。”楊志忽然道。
“啊?”岳飛隨即道,“屬下不是故意。”
楊志撫須大笑,慢慢道:“老子從小被人看慣了,青面獸,這個名字從九歲開始就跟著我。我自己不介意,你又何須抱歉?岳飛,聽說你在樞密院,為了相州軍的軍功挑了小梁王柴桂。區區一介布衣,竟敢以下犯上,你當時是怎么想的?”
岳飛道:“他若只搶我一個人的功勞也就罷了,但很多弟兄死在了燕云,他們的功勞不能讓人占去了。”
“為了兄弟?”楊志問。
岳飛傲然道:“更為了骨氣。”
“好,你值得這個頭陣。”楊志豪笑道,“讓金狗看看,我們大宋的熱血男兒。”
這時,宋金兩邊的號角同時響起,戌時已至。金兵那邊,有人縱馬而出,高聲宣布兩邊的比武事項。雙方分大將、副將、鋒將出場。頭陣為鋒將、簡單說,就是除了必須一對一外,其他如兵器、暗器、馬戰、步戰皆無限制。金兵那邊宣布,頭一陣出場的是完顏銀樹麾下猛將龍器;而宋軍這邊喊出了岳飛的名字。
“此人和我斗過三次,那柄斧頭分量十足,你要小心。”楊志叮嚀道。
岳飛微笑點頭,縱馬而出。他那身白袍鐵甲出現在金軍面前,引得女真人一片驚呼。“紫嚴山惡魔!”“居然是那惡魔!”
兩邊戰鼓一下一下,震人心魄,鼓點越來越急。
岳飛大槍一晃催馬而起,對面那女真大將坐下戰馬昂首長嘶,車輪般的大斧斜指向天。
“明玉大師,以為如何?”完顏銀樹問道。
一長發披肩的面如白玉的男子,審視著戰場,低聲道:“你不該讓龍器打頭陣。”
完顏銀樹深吸口氣,心里懷疑道,你只看一眼,就能知道勝敗?
戰場上,兩匹戰馬急速靠近,碗口大的馬蹄,將地上的泥土高高帶起。
岳飛眼中精芒暴漲,瀝泉槍快若閃電地破空而出,槍尖帶起嗤嗤的破空聲。而龍器毫不退讓,大斧帶出漂亮的弧線,若流星趕月劃向對方頭顱。這眼看是玉石俱焚的一擊,兩邊軍隊同時發出雷鳴般驚呼。
兩人兵器的距離只有半尺,龍器發現自己的斧頭似乎慢了半分,他身子微微一偏,試圖讓過要害,而大斧的方向不變。岳飛卻陡然起速,那戰馬瘋了般的沖起半步,大槍旋轉著刺向敵人的心口。龍器那讓出的半分角度,反而變成迎上對方槍尖!
龍器大驚,單手抓向槍頭,斧頭一晃變砍為拉,試圖斬向對方肩頭。岳飛抖起槍尖,一個槍頭分成了七個!瀝泉槍貫穿手掌,直刺敵人心口。龍器劇痛后撤,但手臂掛在對方槍頭,又能躲到哪里?他一咬牙,猛地握緊斧頭,硬受一槍,也要砍上岳飛一斧。
岳飛槍式不變,一槍戳入對方心口,槍尖釘入護心鏡,一槍將龍器高高挑起。龍器盡管奮力握緊斧頭,卻根本無法再舉起兵器,嘴角和心口不斷涌出鮮血。岳飛大喝一聲,將敵人挑落馬下。他并不多看一眼,傲然回歸本陣。
兩邊的軍士都看呆了,連日激戰宋軍當然知道這名敵將有多勇猛,而龍器在金兵心中更是接近戰神的人物。但岳飛,他只用了一槍?
“一槍,盡管加了三個變化,仍舊算是一槍。此人了不起。”完顏明玉輕輕嘆了口氣。
而宋軍這邊,爆發出排山倒海的吶喊聲!士兵們長兵擊地,戰鼓響徹云霄!岳飛回望了一眼金兵的陣列,不知是否錯覺,對方只是失望悲傷,但并無絲毫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