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用了不少時間，才弄到五十把神臂弩。但岳飛看到姚平雁居然帶著三個女戰士，也隨同前來。岳飛并不多問，而是策馬帶眾人前往西北面的一處山林。該山林貼著官道，距離大路約有兩里。岳飛現在官道上擺放了幾根樹干，然后上山選了個視野好的位置，將神臂弩安在樹杈間。

　　這時有個女戰士上前看了看他架弩的位置，低聲道：“位置可以更高一點。”

　　“高了樹枝細，弩機架不穩，箭發不準。”岳飛笑道。

　　“我們可以。”女戰士指著另外兩個同伴。

　　岳飛看著那三個英氣勃勃的女兵，問道：“你是？”

　　“姚素。我們雁字營最好的射手。”姚平雁微笑道，“她一定能幫到你。”

　　岳飛轉手將神臂弩遞給姚素，他當然不會問對方是否能用得動這家伙這種蠢話。眉清目秀身材頎長的姚素接過神臂弩，笑盈盈的一轉弩柄，并不在意弩機的分量。

　　“五十把弩，十五個人管。擊發后不要裝弩，立即操控另一把。”岳飛看著山坡下的道路，“我不清楚敵人何時會到，但要騎兵想從榆次方向，跟上我們雁字營。必須經過這里。我會把他們引到山坡下，諸位自由射擊即可。”

　　“自由射擊？那么容易？”牛皋道。

　　岳飛道：“我會盡量將敵人控制在樹干的區域，你們在山坡上有時間射三輪箭。三輪足夠對敵騎進行殺傷。”

　　“若是沒有殺傷呢？比如敵人太多。”姚平雁問。

　　岳飛道：“不到兩百步內，五十把弩射三輪，會對百人左右的騎兵隊造成巨大殺傷。”

　　“如果射五輪呢？會有危險？”姚平雁問，經過一路觀察，她對岳飛的印象有了極大提升。此人不僅騎術精良，對周邊的地形更是非常熟悉。她從牛皋那邊了解，岳飛并不是并州本地的兵，若只是從地圖上了解地形，原不該做到這個程度的。

　　岳飛道：“若是敵人數量在我們預估里，也就是和之前我們多次遇到的游騎一樣，只是不超過五十人的小隊。三輪強弩足以讓對方全軍覆沒。若來的是百人隊，你射五輪，也未必能全滅敵人。因為埋伏的弓箭貴在突然，敵人反應很快。不會給你五輪的余地。”

　　“若是百人隊呢？”姚平雁問。

　　岳飛道：“仍舊按計劃行動，我會在下面放手一搏。”

　　你以為自己能殺多少金兵？姚平雁忍住沒有問出這一句，而是追問道：“那么現在的問題是敵人何時能到？”

　　“這就只能等了，也許半個時辰，也許兩個時辰。”岳飛看了看天色，微笑道，“根據平日他們出沒的時間，快了。”

　　“如果你早些把計劃告訴我。我就會想辦法多給你點人。”姚平雁輕聲道。

　　岳飛搖頭道：“不，對付小隊人馬，就要用相同規模的力量。否則，即便贏了此役，也會引來敵兵主力，那樣就得不償失。這就是我不向將軍請求更多兵力的原因。”

　　姚平雁沉吟片刻，點頭道：“你去誘敵，需要什么支援？”

　　“飛一騎足矣。”岳飛躬身一禮，提槍上馬。

　　姚平雁看了看牛皋，低聲吩咐道：“你去接應他。”

　　一支百二十多人的騎兵隊，在樹蔭下歇息。遠處有斥候疾馳而來，向百夫長王霄稟告宋軍和本方主力的位置。

　　那邊的隊伍已連提速的力氣都沒有了？王霄仔細看了下地圖，吩咐道：“你去告訴鋒云將軍，宋兵疲態已露，一戰可破。我王霄當為前驅。”

　　邊上有人給斥候遞上水筒，斥候在臉上擦了點水，飛馬向西面奔去。

　　王霄又道：“依舊分兩隊出發，保持距離，后隊與前隊保持三里的距離。”

　　金兵紛紛上馬，王霄擺動長矛一馬當先，他望著厚重的云層，心想也許可以再靠近一點，反正對方也沒什么騎兵。總覺得那支隊伍押送著什么好東西，王霄笑了笑，若是奪得什么寶物，父帥一定會很開心。

　　岳飛立于林蔭下，仰望碧藍的天空，腦海里莫名的出現了遼國燕京的狼煙。那一年，他去了北方，卻沒殺入燕京城。那一年他空有一身武藝，卻隨著大軍向南潰退。而今戰火燒到了自家的國土。他一直相信這身武藝定有用武之地，他一直相信義父對自己的期望是有道理的。但是那么多年來，他打了那么多場仗，卻沒有一場是經過自己謀劃，能夠從容布局的。

　　我只是這沙場上的棋子而已。

　　老天能否對我公平一些？

　　老天爺，你何時能給我一點運氣？

　　遠處有馬蹄聲響起，久經沙場的他聽聲音就能知道大約有五十多騎。這和先前的情報是一致的，對方大約有兩三隊騎兵，每一隊是五十多騎。岳飛抓了一把樹下的泥土，聞了聞泥土里的野草香，隨后將軍旗掛在瀝泉槍上翻身上馬。

　　大白馬打了個響鼻，從容跑出樹林。

　　金兵看到忽然出現的大宋軍旗也是一愣，隨后立即陣型一份，左右夾擊而出！岳飛大旗舞動，連續掃落兩個金兵，調轉馬頭奔向北面的山嶺。金兵打起呼哨緊追其后。

　　岳飛控著韁繩，戰馬始終距離敵騎三十到五十步。背后不斷有箭矢飛來，他總能在間不容發時閃過。

　　很快金兵就接近了宋軍的埋伏點。

　　姚平雁自語道：“騎術很好。此人此前默默無聞，我大宋果然藏龍臥虎。”

　　季鋒道：“岳飛在相州大大的有名，在劉韐大人麾下時，曾經在開封府槍挑小梁王。”

　　“那倒是我孤陋寡聞了。”姚平雁眼中閃過驚喜，隨后看著山坡下的金兵，目光慢慢凝成寒冰。

　　岳飛來到他先前放倒樹木的位置，舉手揮舞大旗。猩紅的大旗隨風一展，疾風暴雨般的弩箭立即飛向追趕他的金兵。

　　由于距離很近，神臂弩那極強的穿透力被發揮到極致，金兵不僅是被射落馬下，更是被弩箭釘在地上。眼看三輪弩箭射完，陷入包圍圈的五十騎金兵全部落馬。岳飛沉著臉，游走在尸體間，遇到還有氣息的就補上一槍。

　　三輪擊發的時間并不長，姚平雁卻已滿手是汗，待到視野里的金兵全都倒下，她才長出口氣。有失了主人的戰馬跑到樹林里，幾個宋兵歡天喜地去牽戰馬。突然道路上又有馬蹄聲響起。

　　岳飛面色微變，這的確是金兵的馬蹄，而且數量多于方才那支。“重新準備！”他大喊道。

　　姚平雁也看到了遠端的塵埃，同時喝道：“都回來！還有金兵！速速準備神臂弩！”

　　岳飛面色陰沉，他想到對方有兩三支隊伍，但沒料到兩隊距離如此之近。他單臂一搖，紅旗半卷策馬迎上。

　　王霄得知前隊遭遇宋兵后，立即帶兵緊追而至。他明知前方可能有埋伏，卻無法對那五十多騎手足坐視不管。但他更沒想到的是，片刻之間前隊盡沒。道路前方一個白袍銅甲的武士，高舉一面紅色軍旗向己方沖來。

　　是他，王霄心里一緊，他參與了紫嚴山之役，當然認得岳飛這個魔頭。他身邊那些金兵，也都認得岳飛，每個人都心里一沉。

　　“放箭！”王霄大吼。

　　岳飛距離金兵不到百步，女真的狼牙箭撲面而來！岳飛一抖手腕，大旗如一團燃燒的烈焰熊熊展開，諸多羽箭被他一旗掃飛！

　　五十步！金兵第二輪箭矢飛來，岳飛大旗護住馬頭，雙腿一夾馬腹，戰馬飛掠沖起！

　　三十步！金兵挺長矛左右夾擊，陣型一左一右扇面般展開！瀝泉槍帶動軍旗橫掃千軍，岳飛一擊掃落三個金兵，仍舊去勢不減！

　　王霄攥緊長矛高速沖來，一左一右兩個騎兵各舉刀斧斬向岳飛的戰馬。其他金兵繞著戰場飛奔，圍著岳飛形成一個包圍圈。

　　岳飛大槍一橫，撥開王霄長矛。王霄手腕一振，兵器險些脫手！槍尖直奔他的心口。王霄本該后退，但他突然發狠，一把抓向紅旗。岳飛冷笑著，順手一推，任由對方抓住槍桿，然后加力一搖，將王霄從馬上提起。他大喝一聲，把王霄左右晃動，砸向兩邊的騎兵。

　　金兵們躲閃不及，和百夫長撞在一處。王霄跌落地面，摔得滿頭是血。

　　岳飛冷笑著，挺槍刺向王霄，但周圍的金兵奮不顧身的沖上來保護頭領。岳飛連續刺翻幾人，卻因此陷入重圍，這和林間游斗不同，不可避免的會同時面對多個金兵。他眼睛余光望向遠處的樹林，仍舊要把敵人引到那邊才行。

　　忽然敵軍的側后方一片嘩然，牛皋騎著大黑馬，手提雙鐵锏沖入敵陣！金兵不知來了多少敵人，陣腳松動露出一個裂口。岳飛長嘯一聲，和牛皋匯合，兩人并肩沖出重圍！

　　金兵尾隨其后，再次來到山林之前。靠近方才戰場時，王霄看清那滿地的箭矢，立即高喊道：“有埋伏，后撤！”

　　那些金兵急匆匆的調轉馬頭，突然在側方的樹林里弓弩聲響！神臂弩特有的擊發聲，震動所有人的心弦。這次射箭的位置比之前更近更好，金兵轉眼倒下一半。

　　姚平雁為接應岳飛，向前調整了埋伏區，把稍縱即逝的戰機抓個正著。她毫不停歇的命令手下扣動弩機，第二排弩箭蓬勃發射。

　　王霄肩頭和后背中了兩支弩箭，他拼命策馬沖出了伏擊圈。但岳飛駕戰馬，以風卷殘云之勢急速靠近。馬頭貼上對方馬尾，岳飛單手扣向對方后背，準備活捉王霄。

　　突然，不知從哪里跑出一個黑袍騎士連珠射出三箭，箭箭奔向岳飛面門！

　　岳飛在馬上一個鐵板橋，匆忙讓過弓箭，面頰上掃過一道箭痕。王霄和他的距離瞬間拉遠，而那黑袍騎士手持雙刀，橫在王霄和岳飛中間。岳飛提槍便刺！二人刀槍并舉，幾個照面換了三十余招。

　　黑袍人的雙刀，一長一短，一寬一窄，每一刀都走出極為怪異的路線。近身搏斗中，大宋軍旗被刀鋒劃破數處。

　　黑袍騎士突然賣個破綻向后退出，傲然道：“你槍法不錯。今日匆忙，我們來日再戰！”

　　岳飛注視著對方那雙丑陋陰冷的三角眼，冷笑道：“哪里逃！”策動戰馬繼續進逼。

　　但那黑袍人哈哈一笑，赤色戰馬突然起速，遠遠將岳飛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