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龍首峰,恪律堂的大殿之中,龍首峰首徒齊昊神色嚴正,端坐在主位之上。
這段時間以來,齊昊代行掌門之責,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恪盡職守,雖無掌門之名,但已經是龍首峰弟子們眼中的掌門。
今日是龍首峰弟子講道的日子,自打十年前蒼松道人失蹤,龍首峰講道一事便一直由齊昊代勞,直至今日。
“是道則進,非道則退。不履邪徑,不欺暗室。積德累功,慈心於物。欲求天仙者,當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當立三百善茍或非義而動,背理而行。以惡為能,忍作殘害。夫心起於善,善雖未為,而吉神已隨之。或心起於惡,惡雖未為,而兇神已隨之。其有曾行惡事,後自改悔,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咚咚咚……”
突然,一連串急促緊密的腳步聲打亂了齊昊講道的進度,一名龍首峰的弟子伴隨著腳步聲走了進來。
“何事?”講道被無故打斷,齊昊稍有不悅,皺眉問道。
龍首峰弟子拱手道:“啟稟師兄,山下有人托送上來一枚玉環,說是事關龍首峰弟子生死,讓我務必交到師兄手中。”
“玉環?”齊昊臉上露出一抹疑色,道:“拿給我看看。”
龍首峰弟子走上前去,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環,交到了齊昊的手中。
齊昊接過玉環,只是不經意地瞟了一眼,便一下子愣在了當場,神色惶然。
只見齊昊手中拿著一塊乳白色,帶著血跡的玉環,玉環質地晶瑩,側面還刻著一個淡雅古樸的“羽”字,只是“羽”字所雕刻的凹槽中浸上了干涸的血漬,顯得格外觸目。
“這是?”站在齊昊身旁的方超走了上來,端詳著這枚玉環,不安地驚聲問道。
“這是十三年前我送給小師弟的生辰禮物,小師弟怕是有危險了。”齊昊點了點頭,聲音中滿滿的擔憂。
方超面色沉重,想了想,才道:“小師弟修為極高,能傷他的人并不多,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
方超曾親眼看見林驚羽以一式極霸道的劍決挫敗了鬼王宗大名鼎鼎的青龍使。他雖然不知道那式劍訣的名字,但他知道,那一劍的威勢,就算是師父蒼松道人都未必能輕易接下,林驚羽如此修為,又怎么會輕易被人打成重傷呢?
齊昊看著手中的玉環,搖了搖頭,道:“普天之下,知道這枚玉環是我送給小師弟的不過寥寥數人,此事應該不假。”
齊昊將玉環收在懷中,對前來報信的龍首峰弟子道:“你從哪里接到的玉環,快帶我過去。”
十幾道七彩流光自龍首峰涌出,劃破長空,帶起陣陣刺耳的風聲,最終降落到了山下一個偏僻的村落中。
在村中中一間尋常的民居門口,齊昊等人停下了腳步。
之前送信的龍首峰弟子指著這間民居,道:“齊師兄,就是這里了。”
齊昊點了點頭,霍然抽出寒氣逼人的寒冰劍,對身旁的眾師弟道:“我們進去。”
龍首峰的弟子們齊齊應了一聲,各自祭起仙劍,跟著齊昊走了進去。
龍首峰弟子們手中的仙劍俱非凡品,一時間,七彩霞光映滿了整個小院,色彩斑斕,煞是好看。
齊昊站在弟子們的最前方,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放眼望去,赫然發現,躺在床上的竟是一個男子的身影。
齊昊心中忽然一顫,連忙大步走上前去。
“小師弟,你怎么了!”看著面無血色的林驚羽,齊昊感覺心在滴血。
林驚羽一直是龍首峰的驕傲,而如今,這個龍首峰最杰出的天才少年,師父蒼松道人最看中的弟子,師兄弟們最疼愛的小師弟,正安靜地躺在床上,這叫他如何能接受!
尤其是齊昊,在他的眼中,林驚羽不僅是他的師弟,更是他的弟弟。
“究竟是誰干的!”看著林驚羽死氣沉沉的樣子,龍首峰的師兄們怒氣沖冠,咬牙切齒,恨恨的問道。
齊昊把林驚羽從床上輕輕抱了起來,道:“此事等小師弟醒了再說,當務之急是治愈小師弟的傷勢。大竹峰田師叔醫術極高,我們趕緊把小師弟送去大竹峰。”
關心則亂,齊昊等人來的匆忙,去的也匆忙,以至于忙亂之下,竟沒有看見窗外悄然隱匿的那道鵝黃色的倩影。
陰影中,金瓶兒看著被齊昊帶走的林驚羽,幽幽嘆了口氣,自語道:“你放心,你為救我而傷,若是連青云門都治不好你,我便將你從山上偷了下來,照顧你一生一世。”
金瓶兒峨眉微皺,雙眸似水,一臉神傷的樣子哪還是一個無惡不作的魔教妖人,分明是一個墮入愛河的癡情少女。
這一幕,若非親眼所見,只怕誰都不會相信了。
青云山大竹峰上,四季如一的黒竹搖曳在山林之中,春來秋往,始終如一。
大竹峰的后山,那個被竹林環繞的小院,張小凡曾經的住所,晚風習習,帶來點點涼意。
在那張并不寬敞的木床上,林驚羽面色蒼白,安然地躺于其上。
在他的身旁,一個穿著一身純白衣裳的女子正坐在他的身旁,靜靜地握著他的手,悄悄的流淚。
她抬起蔥白的右手,輕輕撫摸在林驚羽俊俏的臉頰,腦海中回想起了田不易的話。
“林師侄傷于一種極陽的功法之下,此功法威力絕強,更帶有火炎之氣,林師侄的經脈已然被燒的寸斷,藥石難醫。能救回他的性命也是萬幸,要想恢復他的修為,除非是大羅金仙下凡,否則別無他法。”
她依然記得當時齊昊面如死灰的神情,當時的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林驚羽還年輕,十多年的苦修,他的生命才剛剛開始。他是龍首峰一代天驕,可他還沒來得及向世人展現自己的天資便就此隕落,他若醒來,他該如何面對自己,命運當真是不公!
陸雪琪靜靜地趴在林驚羽的胸口,將臉頰貼在林驚羽的心前,她依舊能聽見林驚羽微弱的心跳,黑發如瀑,披散在林驚羽的前身,凄冷的淚水漸漸打濕了林驚羽雪白的前襟。
“你若無法痊愈,今生今世,我便護你一生。”陸雪琪輕輕地,這樣對他說著,也對自己說著。
夜已經深了,窗外風聲依舊,而大竹峰的弟子們早已入了夢鄉。
伴隨著陣陣入耳的竹濤聲,一道黑色的身影,如暗夜的幽靈般悄悄出現在了門外。
“吱呀”,一聲酸響,古舊木門被緩緩推開了。
“陸師姐,驚羽還好嗎?”那道黑色身影呆呆地看著躺在床上的林驚羽,小心地問道。
陸雪琪并不會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倒問道:“你是鬼厲還是張小凡?”
短暫的沉默,那道黑色身影微微愣了下,問道:“這個問題重要嗎?”
陸雪琪點了點頭,拉著林驚羽的手:“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你說重要嗎?”
黑色身影頓了頓,看著那張熟悉的面龐,默然了。
這世上,有太多的人虧欠他,青云門,鬼王宗,天音寺……
但只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此時正躺在床上的林驚羽,林驚羽從小便照顧她,護著他,萬蝠窟里,死靈淵下,昌河城內,玉清殿中,哪怕是后來他們成為了敵人,林驚羽也從未忘記他這個兄弟。
面對這樣的林驚羽,他怎么能狠得下心。
終于,他動搖了,面對著這個生死不知的好兄弟,他動搖了,他堅硬了十年的心還是融化了。
這一次一如在昌和城中,他看著林驚羽的臉龐,淡淡道:“我是張小凡。”
陸雪琪冰冷的表情終于緩和了下來,嘆了口氣,緩緩道:“他經脈盡斷,雖然勉強保住了性命,但修為盡失,怕是難以復原了。”
“什么!”張小凡如被雷劈了一樣,呆在了當場,過了半晌,遲遲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映著月光,陸雪琪依稀看見,他的眼角,已經漸漸地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