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無巧不成書(上)
銀湖鎮(zhèn)的酒館,基亞與埃修面對面地坐著。基亞面前擺著幾碟冷掉的小食,他慢慢地用叉子撥拉著:“你不覺得太過蹊蹺了嗎?門德爾松山脈這么大,你偏生會被人撿到?而且你跟那隊人馬的行蹤也全在他人的掌握之中。”他看了看埃修身上纏著的繃帶,輕輕地“咦”了一聲:“這是……光輝十字騎士團的手法?”
他跟埃修是在銀湖鎮(zhèn)入口撞見的,那時想要進鎮(zhèn)子里的人很多,隊伍蜿蜿蜒蜒的。基亞排在一輛樸素的馬車后面,而埃修剛好從那輛馬車上跳下來。
“救下我的,是個帝國的貴族小姐。”埃修低聲說,“她知道我的身份。”
“年初你跟喧鬧者可是把雅諾斯折騰了個天翻地覆,帝國上下恐怕對你們恨之入骨。她既然能認出你,居然沒把你扔在大山里等死?”基亞“哐啷”一聲扔下叉子,手指輕輕地敲打著木桌,“你不會就是馬迪甘騎士小說里那種天命所歸的主角吧?”
埃修搖了搖頭:“別鬧,說正事。”不過基亞這番戲言倒是讓他想起了那個詭異的夢境。按理說再荒誕不經(jīng)的夢境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褪色,可埃修至今都清楚地記得那場夢的每一個細節(jié):漆黑的太陽,沒有穹頂?shù)牡钐茫至⒌氖约澳亲鹑笔Я宋骞伲瑓s至始至終都在“注視”著他的秩序女神像。就在那個夢境里,有個威嚴而不容置疑的聲音告訴他,他是被選中之人。
“好吧,說正事。”基亞聳了聳肩,“帝國一直在向瑞文斯頓示好,當然格雷戈里也很樂意見到在南方有個強力的盟友掣肘薩里昂與菲爾茲威。他們曾經(jīng)達成過互相訪問的協(xié)議,這在潘德并不是什么秘密。想必那名貴族小姐就是帝國方面的代表——雖然我還是不明白她救下你的動機何在。你有看見她的家族紋章嗎?帝國的貴族紋章我都記得,你說出來我應該就能判斷出她的來歷。”
埃修剛想開口,已經(jīng)有人替他回答了:“我沒帶,而且嚴格說來我也不算是帝國訪問的代表。不過我沒想到在銀湖鎮(zhèn)也有人精研紋章學。巴蘭杜克先生,不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嗎?”
頭頂?shù)墓饩€黯淡下來,一個披著斗篷的人似笑非笑地站在埃修與基亞之間。露西安娜不知什么時候進了酒館,找到了這個相對僻靜的角落。
埃修嘆息一聲。基亞還是頭一次在埃修臉上看到如此無可奈何的神情,他抬起頭,斗篷下那張精致而不失靈氣的臉讓基亞的眼神慌亂地閃動了一下。他自認為面對美色他還算有幾分坐懷不亂的定力,可是在那清澈里藏著幾分狡黠的眼神的注視下,定力如同遇上了驕陽的雪墻,一邊融化一邊垮塌。“請問您是……”他情不自禁地用上了敬語。
“如你所見,就是在門德爾松山脈撿到巴蘭杜克先生的貴族小姐。”露西安娜大大咧咧地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目光饒有興致地在基亞與埃修兩人間打轉(zhuǎn)。
“你什么時候來的?”埃修扶著額頭問。
“當然是一路跟過來的。”露西安娜理所當然地回答道,“你的傷勢還沒痊愈,我放心不下。”
“……”埃修無言地注視著露西安娜,一直到她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好吧,其實就是好奇你們的計劃。不過看到你們的話題跑偏到我身上去了,就忍不住站出來糾正一下。”
“偷聽別人的談話,可不是一個淑女的行為。”基亞忍不住說。
“那你呢?”露西安娜笑吟吟地注視著基亞,“拋棄艾爾夫萬家族第二順位繼承人的身份,跟著巴蘭杜克先生來到這冰天雪地的北境,似乎還成為了瑞文斯頓的傭兵?先不說這是不是一個薩里昂人的行為,你做好了哪一天要跟自己的父親在戰(zhàn)場上兵戎相見的心理準備了嗎?”
基亞驚得幾乎要從椅子上彈起來,這是他第二次被人叫破身份,有那么一瞬間他開始懷疑但丁是不是在四處朝人兜售自己的行蹤。他深吸了一口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露西安娜懶洋洋地說,“薩里昂那邊都說艾爾夫萬的小兒子被刺客劫持后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不過他們都忽略了一個可能性,”她的眼里漾出自得的笑意,“他是主動消失的,換而言之就是被預言之子拐跑了。”
“預言之子?”基亞狐疑地看向埃修,“不會是在說你吧?”
“她是這么說的。”埃修面無表情地說,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到了銀湖鎮(zhèn),我們之間應該兩清了吧。”
“什么話!”露西安娜有些不滿,“你還欠我一條命呢!”
“那個字符的意義我都教給你了。”
“我全忘了,你從頭教吧。”
“……”埃修沉默,但是眼神卻逐漸轉(zhuǎn)冷,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涼意一絲絲地逸散開來。露西安娜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臉色漸漸蒼白起來。她第一次見到埃修露出這樣冰冷的眼神,那是視人命如草芥的眼神,仿佛千尺的寒潭,看似波瀾不驚的水面下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她終于想起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其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煞星,他曾經(jīng)在雅諾斯的角斗場里信手屠殺那些嗜血的野獸。只是因為自己曾經(jīng)救助過他,這個煞星才對自己保持著最大限度的容忍與善意。而現(xiàn)在,埃修的眼神明白無誤地告訴她,這份善意,已經(jīng)被她揮霍干凈了。露西安娜甚至有一種預感,她若是再提出什么無理的要求,下一秒,埃修就會毫不留情地擰斷她的喉嚨。
“最后一個要求。”在氣氛降至冰點之前,埃修偏過了頭,輕聲說,“之后我們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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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酬天
沒有什么好說的……久違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