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華陰位于關中平原東部,東起潼關,西鄰華縣,南依秦嶺,北臨渭水。自古有“三秦要道、八省通衢“之稱,是中原與西北的咽喉之地。華陰除了是戰略要沖之外,真正名揚天下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因為境內的華山,二是因為弘農華陰的楊氏。
東漢時期,世居弘農郡的楊氏家族從楊震起,四世連任宰相,成為了當地望族。楊震為官清廉,德高望重,在他由荊州刺史調任東萊太守赴任途中,昌邑(今山東巨野縣)縣令王密感念其“察舉”(漢代的選官制度)之恩,特備黃金十斤欲趁夜贈予楊震。此后,便有了楊震的那句“天知、神知,我知、你知”的名言,楊震也因此被后人稱為“四知先生”。弘農楊氏,從此也將楊震奉為開基之祖,并取堂號“四知堂”。自此,弘農華陰成為天下楊姓的第一望族的策源地而蜚聲天下。楊柯的父親和叔父這一支便是出自于此。
遠遠的看到在官道兩旁肅立迎接的大隊人馬黑壓壓一大片,楊柯不禁暗自苦笑了一笑,看來衣錦還鄉是不可避免的了。他自小從未回過家鄉,對于這些人情世故和繁文縟節自然一竅不通,所以悄悄的勒住了馬韁繩,落后了幾步。車駕在管家的指揮下,穩穩當當的停了下來,迎接的隊伍緊跟著鼓樂喧天之聲大作,鞭炮齊鳴,煙霧繚繞之中,打頭的地方官員滿面堆笑,后邊緊跟著的是楊氏的族老和士紳。楊駿被仆人攙扶著下車一一回禮。楊柯則遠遠的躲到隊伍的角落,他身邊的一輛馬車撩起了車簾,露出來一張巧笑倩兮的笑臉,不是張蕊又會是誰,正打趣著楊柯:“都說富貴還鄉是人生一大樂事,你怎么像吞了個蒼蠅似得?!?p> 楊柯苦笑道:‘我怎么覺得像在戲臺上唱戲似得,一群人圍著你看,不自在。’
張蕊白了他一眼:‘你就是個怪人,很多人一輩子都在做這個夢,你卻像吃苦受罪似得??烊グ?,以后要長居鄉里,不能一來就給人留下個倨傲的印象,否則以后還怎么相處啊。’在這個方面,張蕊是詩禮傳家,反而比楊柯來得更老道一些,于是循循善誘,溫言勸慰。
他話音未落,為首的一名官員已經開始說話了:“老侯爺,不知少侯爺何在???請容我等拜見?!闭f話的這人正是華陰地方的縣令,三十多歲年紀,身量不高,卻敦厚壯實,短短的兩撇鼠須,看起來不像個讀書人,到像個商人似得。他一邊說,一邊四目打量,一眼就看到了下馬之后,施施然走過來的楊柯,急忙三步并作兩步,驅前單膝跪地,大聲道:“華陰縣令、學生陶侃參見楊候。”
楊柯眼神一亮,盯著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胖子看了足足有一刻鐘,才緩緩問道:“陶縣尊見過我嗎?”
陶侃抬起頭來:‘少侯爺開科取士,下官正是首科錄取的,在國子監曾有幸蒙少侯爺聆訓窗課,應執弟子之禮,聽說您要來,學生欣喜之至。’
楊柯這才明白,陶侃為什么一眼就在眾多的人群中認出了自己,原來竟是第一批錄取的士子。他微微笑著扶起了陶侃,問道:“執弟子之禮不敢當,我現在是賦閑在野之人,咱們就以平輩兄弟論交吧,敢問縣尊臺甫,仙鄉何處???”
陶侃連稱不敢:‘一日為師,終生當以師長事之,以后學生不叫少侯爺,稱呼您為老師,您也不要叫我縣尊,學生草字士衡,鄱陽郡梟陽縣人,后徙居廬江尋陽。’
楊柯心念電閃,暗暗道:‘是了,就是這個人了,沒想到真如史書所載,他此時僅僅還是個微末小官。’容不得楊柯多想,眾多的親族此刻一股腦都已經圍了上來,寒暄的寒暄,介紹的介紹,亂作了一團。
歸鄉之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急著回家,當然是參拜祠堂和祖宗。
中國古代是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最能體現這種等級差距的是對祖先的祭祀。宗祠是宗家血脈所系,也是宗家盛衰的標志。因此歷代帝王將相都將宗祠看作國家權利的象征,統治人民的支柱。所以建造宗祠是統治者的特權。祠堂的建造在《周禮》中規定,一直到士大夫,都有建造的資格,但普通庶民是不能建的,只能路祭。這個規矩直到明清兩代才被打破。漢代以降,那時的祠堂還遠沒有發展到明清兩代的規制與功能,都是修建在祖墳附近,供祭祀所用。不像后世的祠堂,不僅僅可以祭祀先祖,陳列牌位,還兼具了唱戲娛樂、蒙童書院、族中公議等諸多功能,總之,官府治理是不出縣的,真正民間的自治都是來自于宗族,在宗族的勢力范圍以內,族規比國法要管用,族長和宿老就是宗族里的皇帝。
楊柯抬頭看著四周石刻的族譜,細細端詳,楊氏淵源歷歷在目,一世祖楊敞,漢昭帝時為丞相,封安平侯。二世祖楊忠,生子譚。三世祖楊譚,生子寶、并。四世祖楊寶,生子震、衡。五世祖楊震,字伯起,“關西堂”“四知堂”“清白堂”譽稱得于楊震。生子牧、里(失考)、秉、讓(失考)、奉。楊秉,東漢宰相,自楊震起至楊秉后裔楊彪均為太尉,后世稱為“四世三公”。。。。到第九世祖楊超,生子柄、駿、珧、濟。駿、珧、濟,其中有三個就是號稱三楊的,當然就是自己的父親和兩位叔父了。接下來,楊柯赫然發現了自己的名字,并且爵位官職十分醒目。穿越而來的楊柯親眼見證了自己被提前供上了神壇,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在繁文縟節一大堆的祭拜之禮過后,才是互相之間的見禮和寒暄,面對著族中老少們的阿諛如潮,楊駿顯然十分受用,楊柯卻如坐針氈,他悄悄的走近陶侃的身邊,低聲問道:“你的縣治在什么地方?距此有多遠?”
陶侃不明就里,恭恭敬敬的答道:‘回老師的話,學生的縣治距此地二十余里?!?p> “那好,今日你就不要回治所了,我們秉燭夜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