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明對錢恒教他騸豬的活兒,從心里是比較懷疑的。
錢恒再怎么說,也有一個秀才的身份,那可是正兒八經通過縣試考出來的文人。
即使再不濟,錢恒還有一個身份,卻是錢家醫館里坐堂的大夫,身份地位可能比不上秀才,可也是備受人尊崇的職業,至少很多時候,是可以掌握病人生死的存在。
可要說這用刀騸豬的手藝,錢明打死都不敢相信,錢恒一個秀才加大夫,會連這個都懂的。
可是眼看著錢恒拿起那柄帶鉤子的騸豬刀,塌下腰把手伸進圈里,一把薅住一只豬崽子的后退,左腿那么一抬,輕輕踩住豬崽子的脖子,那刀子就那么輕輕在豬崽子的兩腿之間劃了一下,破開一個很淺的口子。
還沒等錢明看清是怎么回事,錢恒手里的刀子便掉了個個,用鉤子那一段,送進豬崽子的腿間,那么輕輕一勾,兩個指肚大小的卵子就被勾了出來。
整個動作做得那叫一個行云流水,沒有一點磕絆,直看得錢明目瞪口呆的直了眼。
心里暗道,咱家這位恒少爺還真是干什么都不含糊的,居然連這騸豬的手藝都這么嫻熟。
到了這個時候,錢明哪里還有半點不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錢恒的每一步動作。
勾出那小公豬崽子的卵子還不算完,就見錢恒拿了把剪刀,把連接著卵子的那根帶子直接剪斷,直接打了個結,將那團東西又塞回小豬崽子的肚子里,又不知道從哪里扯出來一根羊腸線,用略帶弧度的打針,帶著羊腸線在那小豬崽子肚皮的傷口上縫了幾針,才算收工。
到這里還不算,不知道什么時候準備好的藥粉,直接涂抹在傷口上,這才直起身來。
錢恒回過頭問了句,“錢明,剛才的動作看清楚了沒?”
錢明雖說第一次見騸豬的手藝,可畢竟是經常動刀殺豬的,對于豬內臟的結構也算了解,基本上還是能看懂錢恒這幾下切掉了點什么。
錢明連忙點頭,“恒少爺,小的雖然不敢說能跟您這樣做到這么麻利,但摘掉豬仔卵子的活兒,想來是可以勝任的!”
錢恒點點頭,“不錯,不錯,看來我沒選錯人,不過你要記住一點,最后的縫針止血和傷藥涂抹也很重要,這可是保證豬崽子不會死掉的關鍵一環!”
“小的明白!”
看著錢明躍躍欲試的模樣,錢恒便讓這小子上手,在自己跟前做了一遍,看動作雖然還有些生疏,不過關鍵的幾個角度和位置倒是拿的很準。看到這,錢恒也就放心了。
錢恒收購來的這些豬仔,除了挑選出來的這批豬崽子,全部都是公豬,至于母豬崽,不管什么時候,都是可以產崽創造效益的工具,可是舍不得割掉的。
安排好了錢明在這里幫著做這騸豬去勢的活兒,以后自然不需要錢恒在親自操刀動手,便溜達著去豬場四周看看,琢磨著下一步的規劃實施了。
錢恒的豬場開的紅紅火火,本土的豬崽子倒是沒有再收購,可四鄰八縣,甚至到江浙一帶的豬崽子,都有人陸續送來,但這些外地來的豬崽,馮言確實干涉不到的。
錢恒自從有了從李若水那里得來的免稅政令,馮言馮主簿便沒了以稅賦刁難錢恒的借口,可如此的手段,并不能阻擋馮言針對錢恒的念頭。
尤其是早已視錢恒為眼中釘的馮常,又怎么肯讓錢恒安安穩穩的做自己的事情。
眼看之前的手段沒了效果,加上錢恒的豬場越發的熱鬧紅火,馮常心中不甘,便又生出一計,如果只是一個秀才的身份,或許還不算什么,可等到鄉試的時候,對于考生的出身和風評就會變得十分重要。所以馮常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毀掉錢恒的名聲。
到時候,一個名聲敗壞的秀才,是決計不會通過鄉試這一關的。
鄉試選拔上來的人才,才算真正踏入了仕途。
馮常找上堂兄馮言,幾次苦求,才讓馮言決定再次出手對付錢恒。
其實馮言本來跟錢恒沒有什么沖突,只是上一次借助稅賦手段,想要打壓一下錢恒,卻被錢恒輕松化解,還拿來知縣大人的免稅政令。馮言忽然有了一種預感,如果不能把錢恒打壓下去,恐怕他以后在壽張縣的威望,將會大打折扣。
而且對于李若水,馮言是不敢直接頂撞的,但是現在,李若水既然選擇了扶持錢恒,錢恒也便成了馮言眼里比較容易拿捏的對象。
錢恒所在的錢家,在壽張縣乃至整個東平府都算得上是大戶人家,但是和馮家的家底比起來,就有點拿不出手了。
正是有這個依仗,不管是馮常還是馮言,對于錢恒的威脅,其實是看不到眼里的,至于說錢恒的老師黃裳,誰又能保證這位地位極高卻又沒什么實權的先生,會長久守在壽張縣?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一些冷言風語便開始在壽張縣乃至整個東平府區域內流傳起來。
說錢家的錢恒錢公子,本來已經考取了秀才的功名,卻不務正業去做養豬的低賤營生。
更有甚者,說錢恒這大夫也是學獸醫出身的,居然還敢在錢家的醫館做坐堂大夫,簡直就是拿病人當牲畜來醫治。
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人在意這個。
可是傳的人多了,就有人把這事兒遞到了錢家老族長的耳朵里。
錢恒不在意這些,可是錢老族長對錢恒寄托了太多的期望,可不容許錢恒的聲名有半點被玷污的機會。
當錢老族長找到錢恒的時候,錢恒還在豬場里忙碌。
“恒哥兒,你怎么就這么不讓人省心啊?”
老族長氣得臉膛通紅,胡子都翹起來老高,也不管錢恒身上的泥水,一把抓起錢恒的袖子,把錢恒扯進一個臨時搭起來的草棚里。
錢恒胡亂擦了把手,呵呵樂道,“老族長,您這是怎么了?是誰惹到您了?”
看到錢恒依然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老族長忍不住嘆了口氣,“外面的風言風語你聽到了嗎?”
錢恒愣了下,才笑道,“不就說我不務正業嗎?這能有什么影響?身上又不會掉塊肉下去!”
老族長氣得一跺腳,一副怒其不爭的模樣道,“你啊,怎么就這么不懂事呢,你可知道你現在做的營生是什么嗎?養豬賣肉,這商人可是個低賤的營生,你說你,放著好好的功名不考,非要折騰這些作甚?”
說到這,老族長稍微緩和了下情緒,“我知道,恒哥兒你這么做全都是為了咱錢家更好過一點,可我叮囑你多少次了,這種事情你出出主意就行,剩下的具體事情,交給下邊人的人來做就可以,千萬別臟了你自己的名聲,你怎么就不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