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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圓圓看到馬湘蘭的沉默,也想起了青青姐最后時刻那滴冰涼的眼淚,心中不禁也傷感起來,只得默而不語。
“圓圓你過來坐著。”馬湘蘭說。
陳圓圓便走了過去,坐在馬湘蘭本來的位置。那馬湘蘭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徑自走到了屋子里敞闊的地方,輕甩衣袖,飄然唱起了剛剛的那一段【山坡羊】,一模一樣的字詞,絲絲不錯的曲調(diào),連身段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這處處相同,聽起來的感覺竟是有別的。陳圓圓仔細看著馬湘蘭演繹的這段昆戲,聽著她纖細銳麗的唱,竟是忘記了喘氣,只覺得自己竟像是被罩在一個躲不開的幻覺里了,那段唱過無數(shù)遍的昆戲,居然可以被演繹的如此渺然若仙,清冽柔轉,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馬湘蘭一曲完結,收了那飄飛的衣袖,藏了那舞動的風流,這才回轉身來看著陳圓圓,“看清了沒?”
陳圓圓這才愣過神,“嗯,圓圓看清楚了。”
“行了,那你就先回去吧,什么時候有把握比我剛才唱的更好了,再過來找我。”馬湘蘭干脆的說了一篇話,這就下起了逐客令。
陳圓圓雖有些意外,倒也還好,畢竟,跟楊媽媽比起來,這馬湘蘭已經(jīng)算是和藹可親的了。
“圓圓謹領師傅教誨,這就回去認真練習。”陳圓圓乖巧的回答到。
馬湘蘭看這丫頭居然應答自如,一點慌張都沒有,也有些驚訝,心下不禁想著,“迷樓果然找對了人,只是如此的人才,怕是在迷樓待不了多久。”
“別讓我等太久啊,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時間太長,我可就記不得圓圓你是誰了。”馬湘蘭正兒八經(jīng)的說,“劉姐,送客。”
隨即她便轉身出了屋子,之前那個帶著陳圓圓進屋的婦人又來到了陳圓圓跟前,引著圓圓出了蘭閣,并無多話,回身便關了門。
陳圓圓看看時候臨近中午,也就略等了一會兒,待伙計們到了,這才乘了小轎,回了迷樓。
吃過午飯,陳圓圓只是在房中略呆了一會兒,又認真的回想了上午在蘭閣所見識到馬湘蘭的技藝,心下感慨的不得了,往日自己總以為自己的昆戲唱的不錯,看來還要努力,那馬湘蘭的聲音雖沒有自己柔媚,但是那聲腔,那音韻,那氣氛,比自己是高了幾層都不止,聽了馬湘蘭唱的昆戲,圓圓覺得自己都不好意思開口了呢。
過了午后,圓圓出了房間,轉到了迷樓后院的一個偏僻角落,四周寂寂,便認認真真的演習了起來。
一段【山坡羊】,一遍一遍又一遍,圓圓奇怪,為什么自己的感覺總是不對勁,比起馬湘蘭總是少了點什么,卻又云山霧罩的,總也搞不明白。
“唉,這馬湘蘭也真是的,錐子都扎不出一聲來,好好的自己也算是拜她為老師的,竟然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這么暈頭暈腦的,要練到什么時候才能摸著門道啊。”圓圓也不禁有些埋怨起了馬湘蘭,可回想她那架勢,壓根就沒打算說明白,“她不會是誠心的,不愿認真教我吧。”
圓圓一邊練功,一邊胡思亂想,誰知走神沒留意處,水袖甩高了,竟然掛在了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樹上,那件戲服輕薄嬌潤,圓圓卻也怕它經(jīng)不起撕扯,所以只輕輕拽了拽,沒動,便無奈的站在原地,望著桂花樹發(fā)起了呆。
過了好一會兒時間,圓圓聽到陣陣清脆的笑聲,小心扭過身,便看到了不遠處的方菲。
方菲是剛剛回來,無意路過,居然看到平日里溫柔安靜的陳圓圓如此狼狽的掛在桂花樹上,卻是一動不動,便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來,她看陳圓圓已然瞧見了自己,這才走過近旁。
“你在這兒,掛了多久了?”方菲忍著笑打趣。
圓圓此時的臉已經(jīng)紅的跟日頭似的,卻也無奈,“好了,快幫幫我吧,存著,以后再笑我吧。”
“說的好可憐啊,我都心疼了呢。”卻又是一陣呵呵的清脆笑聲,好容易等方菲停了下來,她才輕輕踮起腳尖,把陳圓圓的水袖拂了下來。
剛剛脫離困境的圓圓略整了整衣袖,便趕忙對方菲說,“可別告訴楊媽媽呀,又要挨罵了呢。”
方菲本來還沒想到這檔子事兒呢,經(jīng)圓圓一提,心下到有些生氣,“你擔心什么,楊媽媽哪回沖你發(fā)火了,次次都是我跟云馨,連背詩詞都是你最后一個,你還用得著擔心么?”
陳圓圓沒有應聲,方菲說的話倒也沒錯,楊媽媽對自己的確有些偏袒,也難怪方菲會在意,自打進了迷樓,還沒有一個耳刮子落在自己身上,可楊媽媽對自己,似乎隱藏著什么。
也許,楊媽媽此時對自己的偏袒,并非如方菲想的那樣,是件多好的事兒,圓圓想著,老子不是說過,禍福相依么,而圣人之所以是圣人,就在于他們說的話,無論看起來多么奇怪,卻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