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再次執傘默默前行，不覺中前方已是宮門了，我不得不停下腳步，深吸口氣：“這條路，太過漫長，婉蓮只能陪伴大人走到一半，余下的，只得留大人獨自前行了。但愿大人在余下的路程中可以尋得另一位同路人，相伴大人走完這條漫漫長路。”

他聽罷神色一暗，輕笑一聲道：“真沒想道你竟是如此狠心，連一點希望也不留給我。如果這條路上沒有你的陪伴，就算看盡再多的綠蔭垂暖，輕花吐絮，瑤草青碧，千里暮云平，在我看來，亦不過是蒼茫荒原，又有何歡欣可言？”

“再美的景色都好，我是注定永遠看不到了。”我心下黯然，幽幽道，“可你卻不同，這個皇宮不是你該停留的地方。”

“為什么不？”他聞我此言，倏地望定我，眼底原本平靜的湖面頓時涌起軒然大波。他伸手緊緊扣住我手腕，讓我無法逃避，“既然你要留在宮里，那我便留下來保護你。”

我怔怔地望著他，一下子說不上話來，只轉頭去看風中飄飛的雨絲，好一陣才道：“你不必這樣，你的人生不在官場。況且，朝中有我爹爹和哥哥們就夠了，有我夏家的權勢在，我自己平日里再多多留心，沒有人會傷害到我，你無需擔心。”

他聲音里有著沉沉的愁緒和堅定：“多一個人總是多一分力。而且再怎么說你們夏家也算是外戚，有些時候或多或少需要收斂鋒芒以避嫌，有我在，至少還可以在暗里協助你們。”

“如果我說，我心里已經有人了呢？”我抬頭迎上他的視線，無力地反問，“我連心都沒有辦法給你，你這樣做，值得嗎？”

“即便是如此，我的心意依然不會改變。”他的神色有些悲涼，憔悴支離不堪，低低的語氣里卻透出溫柔明亮的光線，“就讓我遠遠地看著你，默默地守護你，無論何時，我都會靜靜站在你身后，若是哪天你累了，想尋一處安定，我的懷抱，永遠為你而展開。”

我從未想到他竟是這般執著，執著到我直想落淚：“你太傻了。”

他倒是搖頭輕笑：“人活著，總要傻幾次才好。”

無言相對靜立片刻，他躬身而道：“那在下就此告退了，小主多保重。”他回身跨上馬背，奔出幾步，卻又停了下來遲遲不離。雨水依舊不絕，沒有紙傘的遮擋，紛紛順著他的面頰淌了下來，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數朵銀花，漫入我心底。正失神，隱約聽見他嘆道：“我又何嘗不明白？只是在明白之前，心就已經沉淪了，要怨只怨老天，造化弄人。那么，既然已經沉淪，就讓我徹底地淪陷下去吧。”

猛然驚起抬頭，只聽得身側“駕”的一聲，他的背影就這樣消逝在了迷離雨幕中，隔絕在那座宮門之外。也許是雨聲太大，將他那抹嘆息淹沒了去，入耳的只有雨滴打響紙傘的瀝瀝聲響，覆滅天地。

我久久佇足，看一場煙雨滿皇城，幾處繁華幾長嘆，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