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柳元原在機關醒來的第三天。

　　在經過機關的人員檢查之后，他正式成為機關登記在冊的書翁。在清縱留下的胸針里，有一個微型納米終端，能在投射出虛擬操作界面，負責收發來自機關的一切通知，同時也作為書和劍的通訊器。

　　莫琛，在柳元原醒來之后，就以監測身體機能為由，被零部隊帶走了。柳元原試著通過終端聯系，沒有任何結果。

　　關于莫琛，柳元原感覺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弄清楚，比如殘魂，比如種子。

　　“殘魂也就是種子，會成為書補充魂路的材料。”柳元原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心中就涌起一股無名火。

　　這個機關到底想干什么，人命就是這樣拿來玩的嗎！

　　砰——

　　柳元原扣動扳機，子彈出膛，卷起疾風穿過半個訓練大廳，帶著巨大的氣旋沖破三十米終點處的靶環。

　　靶環旁的機械燈亮起，紅色的LED有規則地閃了閃，混著電音的機械聲準確的報出該次成績。

　　“三環。”

　　“這就是你全神貫注，聚精會神，抱著拼死的決心，在冥想了三分鐘之后打出的最終成績嗎？”幾米遠處的地方，一個身穿白色大袍的女人走了過來，她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將一張表格舉在柳元原面前，手中的圓珠筆指著鮮紅色的一欄對著柳元原吼道，“一輪十次，你居然可以八次都給我打出0的成績，早上的模擬訓練都白做了嗎！”

　　“不是還有兩次成績嘛……”柳元原訕訕地說道，眼神有些漂移，這個也不是他說打準就打準的。而且連續幾次打下來，他的手臂都開始發麻了，猶且是靠近肩膀處的肌肉，還有些酸軟。

　　聽到柳元原的反駁，女人冷笑兩聲，舉著表格地手開始收緊，脆弱的白紙在芊芊玉指中漸漸皺縮成一團，“哦，你是說，一次一環，一次三環的成績嗎？我親愛的柳先生？”

　　糟糕，柳元原直覺告訴自己現在的狀況有點不妙，連忙搖頭否認，“不不不，是我愚鈍！請高姐指教！”

　　高麗妍冷哼一聲，手中早已揉成一團的紙被隨手拋向一邊，又看了看柳元原兩眼。柳元原無辜地眨眨眼睛，討好似笑笑，有些不自然地抖動了下酸軟的右肩。高麗妍看在眼里，心下盤算起來。

　　她負責過的新手書翁各式各樣，作為機關中國分部的科研人員，她要做的就是幫助這些新人熟悉各種現代槍械和戰斗方式，能在書劍的戰斗中，更好地活下去。柳元原顯然不是她接手過的最差那種，可他手上的力量比她預料地還要差。

　　長期的電腦工作導致的嗎？高麗妍快速按動著圓珠筆的筆帽，腦子里飛快的分析著之前對于柳元原的培訓理論。圓珠筆內咔咔作響的機關聲回蕩在訓練廳里，在空曠的訓練場內顯得有些詭異。

　　見狀，柳元原輕輕嘆了口氣，自己的事情到底是自己比較清楚。他自己也感受得到，前幾次握槍的時候，自己的手在顫抖，扣動扳機的一瞬，巨大的后座力讓手上一軟，差點就導致槍失手滑落。

　　每打一槍，手腕就痛一分。

　　哎，都是自己長期蹲在電腦面前的錯。柳元原無奈的搖搖頭，右手握著槍柄緊了緊，銀鍍的表面被手心握的發燙，他依然不肯松開一分。

　　高麗妍一邊在本子上寫著什么，一邊嘟囔著，似乎完全忘記了接下來的訓練。

　　“高姐……”柳元原看著不遠處掉落一地的彈殼，輕聲開口。

　　“嗯？”

　　“讓我再試一次吧。”柳元原抬起握槍的手，站好姿勢，眼睛、照門、準星三點一線，直指三十米終點處早已換新的靶環。

　　毅力倒是不錯，高麗妍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擱在手槍護弓處的食指還有點發顫，握柄處的幾指卻緊穩著。

　　但是啊……

　　“臭小子，你上子彈了嗎！”高麗妍直接一筆頭敲在柳元原手腕上，笑道。

　　“疼！”柳元原吃痛地縮回手，手上一酸，沒握緊手槍，手槍重重的砸在柳元原小腿上，搞得柳元原狼狽不已，五官縮在一起，埋怨地看了一眼一旁還在笑的高麗妍。

　　笑夠，高麗妍收起筆和本子，雙手插進白大褂里，“今天就到這里吧，肌肉訓練不是兩三天的事兒，適當調節下。不然明天你槍都握不了。”

　　柳元原一想，確實這樣，點了點頭。只是現在離訓練結束還有段時間，柳元原稍微覺得有點可惜。

　　見人一臉惋惜的樣子，高麗妍疑惑道：“怎么？還想練？”

　　柳元原點點頭，坐在地上揉著自己的小腿。在和清縱談話之后，他就認真想過了。傳說也好，命運也罷，他就是他，他無法認同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就去殘害他人。可也不代表，他就這樣任人魚肉，他也不是非要去計較自己為何被牽扯到這里來，那太矯情了。既來之則安之，都已經到這一步了，他只能走下去。

　　單純的，為了自己。

　　高麗妍抱胸靠在一旁的支架上，歪著頭看著眼前這個堅定眼神卻迷茫的大男孩，“你知道嗎，你是兩年來，中國區唯一的覺醒者。”

　　“啊？”柳元原不理解高麗妍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書翁的數量在近幾年里開始變少，不止中國區這樣，全世界的機關分部都面臨這個難題。與其相對的執劍人數量，卻一直保持平穩的覺醒數量。”高麗妍搭在手臂上的指尖上下輕點，“機關找不出來原因，畢竟書劍這個東西本身，無論我們怎樣去用科學理論去模擬，都沒辦法找出解釋。這個覺醒，機關也沒法控制，所以才有了我們警備部的存在。”

　　“書必須學會自保，這是我們所有人的共識。不然占多數的劍出于對書的依賴本能會使他們因為書翁的稀缺大打出手。”高麗妍抄起尖細的高跟鞋尖踢了一腳一旁的手槍，手槍被高高彈起，高麗妍伸手穩穩接住，握住槍柄，槍口抵上柳元原的額頭，“小子，我不是書也不是劍，對你們身體里潛在本能啊命運完全不了解。但是，我來教你這些，不是為了你以后的拼殺能高人一等，是為了讓你盡可能的活下來，你懂嗎？”

　　活下來。

　　柳元原心里有了一絲觸動，自己何嘗不是為了在這樣的環境里活下來。正因為活下來才要變強，正因為要活下來，才不得不去拼殺。一味的逃避，不是他柳元原的風格。可這話，高麗妍應該是不能理解的吧。

　　末了，柳元原還是抬頭對人笑笑，“知道啦，高姐。”

　　見人如此，高麗妍才滿意地點點頭，“所以現在，聽我的話，好好休息，按照我發給你的表格，適當的增加肌肉訓練。”

　　“嗯。”柳元原點開胸針，一個電腦界面出現眼前，小信封上果然出現著新消息的提示。高麗妍看了看柳元原的終端界面，想起什么似的，不懷好意地笑道：“對了，小子，你進過機關的官網嗎？”

　　“官網？”我去，這個機關還有這么高大上見的人的東西？

　　“嗯。官網，里面有個聊天室，可以去看看。”高麗妍耳機里傳來滴滴的提醒音，“有個會，我先走了，明早按時來。”

　　說完，高麗妍就收起一沓資料，快步離開了訓練室。柳元原揮別了高麗妍，帶著好奇地心理，在終端界面上輸入【機關官網】。

　　很快，界面一換，一個簡單大方的網頁出現在終端上。幽藍色的星辰背景上，一本古樸的書卷漸漸攤開，隨后，書頁四周渙散成細微的光子，飄散開來，在屏幕中間聚集，最終形成一把細長的劍。畫面定格此處，屏幕上方出現各個訪問通道指引，最后一欄寫著聊天室。

　　柳元原點開進去，界面再換，識別通道選擇。界面還在顯示加載中，可見是由終端上識別自動選擇。

　　隨后，書圖案放大，顯示識別通過，正在主動生成用戶名。幾秒之后，柳元原還沒看清ID，就已經進入了聊天室。

　　一排排消息瞬間刷了下來，速度之快。對于經常混跡網上的柳元原上來說，這根本不算什么，而且他還這里找到了一絲親切感。

　　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小窩里，面對的是自己網上那群朋友。

　　柳元原滑動滾條，翻開著之前的記錄，大多數是幾個人之間無聊的討論，說起來的話題跟平時也沒什么兩樣。可以說是普通地有點讓人驚訝。

　　這個……柳元原抓抓頭發，這個節奏怎么覺得有點不對啊！大兄弟們，你們不是要相互拼殺吞噬的嗎，怎么感覺和諧的像是一家人啊！

　　柳元原越看越恍惚，仿佛自己好像做了一個特別離奇的夢，現在又被打回了現實。心里剛剛燃起的那么一點蕭殺肅穆，對人生未來的蒼涼之感，英雄末路的悲涼之意都喂了狗，狗還不理的那種！

　　突然，柳元原注意到這么幾條對話。

　　……

　　送葬人：號外號外！是誰，被機關零部隊親自接回大廈九層！又是誰，值得機關部長大叔徹夜守候！【配圖.jpg】

　　園藝師：我的天吶，這么勁爆，那個躺椅上的美男是誰！

　　銀狼：這不是殘魂嗎。夏獵遇到過！

　　船長：殘魂終于被確定為種子了？

　　送葬人：猜錯啦！清縱大叔等待的不是這個人哦，是他！【配圖.jpg】

　　……

　　柳元原點開新圖，圖片的背景十分眼熟，這不是自己醒來看見莫琛的房間嗎？攝影角度好像是從某個沙發后面打過來的，照到了莫琛的半張臉和清縱的大半個背影，圖上茶幾上突出的一團黑色被高調圈出，一行字在上面標識著“新人書翁，代號愚人”。

　　這個黑色的，該不會是自己的腦袋吧？柳元原摸摸頭上有陣子沒剪的頭發，越看越覺得熟悉。

　　此時屏幕上的對話還在繼續。

　　……

　　園藝師：新人書翁，還在殘魂身邊，難道那個八卦是真的！

　　銀狼：什么八卦啊？

　　船長：秋宴期中獨自覺醒，收服了機關通緝榜上第一人莫琛的編外書翁。初次覺醒，就在岳岐手上撐過了三分鐘！

　　送葬人：嗯哼~不僅如此，清縱還親自為他辦理登記注冊手續，他的終端識別據說是零部隊的級別！

　　銀狼：真的假的！

　　送葬人：不信？自己看看新發布的‘世界’排名咯~

　　船長：我的天！第一人居然……【配圖.jpg】

　　……

　　聊天室里的對話說的玄之又玄，字里行間透出一股濃濃的羨慕和驚奇之意，柳元原摸摸自己的下巴，仔細回顧了一下自己這幾天的經歷，和這上面的基本符合。

　　呀，自己有這么出名啊。柳元原喜形于色，就好比在學校里被埋汰久了，突然有天老師說，小朋友你其實很聰明的，是一樣的心情。頓時之前那些猶豫和糾結都拋在了腦后，果然，這樣被人驚嘆羨慕的感覺怎樣都不會嫌多的。

　　柳元原這孩子哪都實在，就一樣，不經夸。此時臉上早已嘿嘿嘿笑成一團。沒心沒肺的老習慣又上來了，手指按耐不住激動，就在屏幕上來回點動，一條消息發出

　　只見還沒有加載出來的配圖下面緊跟著一行字【愚人：微笑.jpg】

　　誰料，原本因為八卦新聞熱鬧起來的聊天室頓時冷了場，自柳元原發出微笑表情之后，聊天室里沒再刷出任何一條新的消息。

　　柳元原撓撓腦袋，不理解為何突然安靜了下來，仔細看看自己發送的話，一個微笑的顏文字，也沒什么啊。難道是因為自己ID看著眼生的緣故？

　　想不通，柳元原劃動一下，點開上面沒看的最后一個配圖。據說是‘世界’排名的新數據。

　　圖片加載完畢，是一張很普通的排名文檔，頂端幾個大字寫著‘世界’書劍最新排名，接下來有一行小字寫著截止至今年秋宴期結束，包括新覺醒的五位書翁和四位執劍人，本次排名有效值明年夏獵期結束。

　　然后，正式排名文檔的第一行，赫然寫著，書翁‘愚人’，屬區中國。

　　這個愚人，說的不會是我吧？

　　柳元原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前一秒還在對應那個圖片上的愚人是指自己，下一秒就從中國飛出亞洲變成了世界第一？這是什么奇葩轉折！

　　隨即柳元原一下子明白了為何自己發言之后聊天室寂靜無聲了，因為自己匿名代號就是愚人！

　　找死啊！柳元原恨不得剁掉自己剛剛打字的雙手。才覺醒的新人，連這個世界規則都沒有摸清楚，就在新發布的世界排名表下打出微笑這種在當代網絡交流中近似于呵呵的嘲諷臉表情，多半都被認為是沾沾自喜的挑釁了！

　　緊跟著，聊天室圖標上消息提示數字瞬間暴漲，幾秒之內，直接瘋漲至999+，終端甚至跳出了請關閉多余窗口以免影響程序運行的警告彈窗。

　　柳元原手指顫抖地移動上聊天室窗口圖標上，點下。

　　上千條消息，整整齊齊地，猶如排練好一樣，刷著同樣的話。

　　【看！這就是世界第一人，你們這群渣渣！】

　　去尼瑪的世界第一！我真是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