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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我十八歲那年,我愛上了一個人,蹉跎十年青春跟他分分合合三次之后,終于老死不相往來。
我喝得酩酊大醉,在上海光怪陸離的街頭接到從前的領導的電話,他見證過我和林小泛的第二次分手,于是我以極夸張的語氣大聲宣告,這次是我甩了林小泛,最后的最后,是我贏了。
領導沉默許久,說:“開泰,你回果園來吧。”
我不叫開泰,我叫楊泱泱,一只披著山寨狼皮一戳就破的羊,一只隱藏情緒總是輕易被人看穿的羊,一只受了挫折就想逃跑的羊。
當我回到果園的時候我才發現,一直以來我逃避失戀的唯一辦法是遷徙。
我和林小泛第一次分手,我來了這家果園,和他第二次分手,我又從果園逃回了家,第三次分手,我又回來了。
真是天道好輪回。
領導如今真的成了領導,手下浩浩蕩蕩數百人,前臺小姑娘送我進總裁辦公室,十分好奇的問:“肖總,這就是傳說中的吉祥物?”
我一臉懵逼,領導干咳了一聲,揮手把她趕了出去。
“肖總……”我還是不太習慣這個稱謂,強忍著想要嘔吐的不適,質問他,“我為什么是吉祥物?”
“哎,開泰,你要知道,管理團隊嘛,需要一些技巧,比如說開會的時候說一說我們當初艱苦創業的事,有利于調動大家的積極性嘛。”
“你都是怎么說我的?”
前臺小姑娘突然從門縫里探進腦袋,臉上全是促狹的笑,“肖總說當年創業非常艱苦,只有你一個員工,但你只會幫倒忙,就知道整天在果園里吃吃吃,他好幾次想開除你,但又覺得不忍心,所以就把你當吉祥物養了。”她身后還有一片臉上寫著看熱鬧的人,顯然剛剛都在外面偷聽。
我愕然,領導迅速拿起手機,把我拽出了辦公室。
在他的寶馬里,我憤而捶窗,“肖馳騁!老子什么時候偷吃園子里的果子了!”
“你一邊打包一邊偷吃,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我……”他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確實干過這樣的事。
“你說你偷吃個櫻桃葡萄也就得了,獼猴桃你也偷吃,客戶投訴缺斤少兩的時候你還狡辯說是天氣太熱揮發了!”
“我那是年少無知……”怪不得我一走肖馳騁的創業就成功了,原來我是大蛀蟲,我警覺的問,“你叫我回來干嘛?該不會是要我賠償你的損失吧?”
肖馳騁淡淡瞥我一眼,“當年我們的勞動合同可是簽了三年,你自己交了個辭職信就算完了?我批了嗎?”
那時候我真是年少蠢鈍,跟林小泛分手之后自覺無臉再見熟人,于是給肖馳騁郵箱發了份百度來的辭職信就匿了蹤跡。
現在看肖馳騁發達成這個模樣,我想……我可能錯過了幾個億。
我暗自神傷,又怕肖馳騁真的要跟我算賬,就揚起脖子,色厲內荏,“那你想怎么著?”
“我承包了一個魚塘,你來管。”
2、
我敏感的覺得這是一個陷阱,肖馳騁大約是對我當年在他最危難之際逃之夭夭心中有氣,如今飛黃騰達,所以故意在深山老林搞了個魚塘,把我發配過去以解心頭只恨。
守魚塘就守魚塘吧,反正我沒工作,閑著也是閑著。
我答應了下來,等真的到了魚塘,我倒吸了一口氣——當年任我捏圓搓扁的慫boss是真的成了霸道總裁了啊——這是魚塘嗎?!這是湖吧!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那種!不僅湖面寬闊,各種設備也是一應俱全,還有幾名笑容淳樸的員工垂手而立。
肖馳騁為了報復我真的是不計成本啊!我管理這么大的漁場肯定會折騰得血本無歸!
雖然我大多數時候都挺潑皮無賴加混蛋,但畢竟良心未泯,所以立刻舉手投降,“我沒這個本事,饒了我吧。”
肖馳騁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沒人愿意替我管理這個魚塘嗎?我找你是想給你一個機會,畢竟我們曾一起奮斗過,你也跟我吃了不少的苦,我不想看你繼續廢柴,如果你不領情的話,就算了,希望你十年之后不要后悔,曾經明明有逆襲的機會,卻因為慫放棄了。”
我被肖馳騁當頭棒喝,繼而熱血沸騰。
我長這么大,似乎沒有做過一件成功的事,我已經二十八歲了,很快就三十,然后四十,如果我不抓住這次機會,可能再過二十年,我就只能成為廣場舞大軍中最不起眼的那個。
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呢?連肖馳騁都不怕我搞砸,我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我答應了下來。
肖馳騁點頭表示滿意,末了又問:“我記得你不會游泳,對吧?”
“干嘛?你們這兒還要boss自己下水捕撈嗎?”
“那我就放心了。”肖馳騁笑得格外狡詐,“不用擔心缺斤少兩的問題了。”
我羞憤難當,舉拳相向。
3、
我開始了人生第二段忙得豬狗不如的日子。
北邊這個城市幾乎沒有人吃魚,在這里養魚就意味著只能運輸出省銷售。肖馳騁建議我養殖三文魚,因為近年來日料的市場需求量大,而且條件適宜,這個“魚塘”常年水溫18度,十分適合三文魚的生產繁殖。
我當然相信肖馳騁,然后緊抓著他不放,“領導,求問三文魚苗哪家強?”
肖馳騁鄙視的看我一眼,“反正不在山東藍翔,自己去找。”
我看他有要甩手的意思,連忙哭起來,“你不能見死不救啊領導,我以后是成為優秀女企業家還是淪為失足婦女就靠您這一念之間了!”
“楊泱泱,我已經給了你機會,我希望你好好珍惜,不要什么都來找我,我很忙。”他冷冰冰的說,“我很不喜歡你這種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的樣子,你的人生選擇權在你自己手上,不要威脅我。”
肖馳騁突然翻臉讓我很莫名其妙,也很火大,憑借著一腔怒火,我找齊了網上我能找到的所有資料,跑遍了全國各地的三文魚漁場,終于在青海一個漁場找到了適宜我們水質氣候的優質魚苗。
我覺得揚眉吐氣,給肖馳騁打電話,“肖總,謝謝你給我機會,你放心,我就算把希望寄托到阿貓阿狗阿魚身上,也不會再寄托在你身上!”
我沒高興多久,因為魚苗放到水里之后沒幾天,忽然每天都會有死魚被沖到岸邊。
我和我的員工束手無策,給青海漁場打電話,他們詳細問了情況之后說流程完全沒有問題,不是他們的責任。
我只能向肖馳騁求助,電話打過去卻只有秘書回我:“肖總出差了……在開會……陪客戶……不方便接您的電話。”
顯然是在躲著我,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小氣,竟然因為我幾句氣話就不理我了。
沒有辦法,我只好跟我的團隊一起抓了一批魚苗放在恒溫室里,每天觀察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一天……兩天……三天……
一個禮拜過去了,死魚越來越多。
我壓力大的蹲在岸邊哭,我想我真是個廢柴,我的人生不存在逆襲,誰幫我,誰的人生就會跟我一起墮落。
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肖馳騁,我給他發了條短信,說我坑了他覺得很愧疚,肖馳騁很快回了我一條:“你沒有對不起我,你是對不起你自己,楊泱泱,你不能永遠依靠別人,沒有人會是你的避風港,碰見困難就逃這輩子你都沒有辦法站起來,項目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輸給你自己。”
可怕的是我自己輸給自己。
我豁然開朗,擦干眼淚去了青海。青海漁場的老總根本不給我進漁場的機會,怕泄露公司機密。我就每天守在他們的辦公樓電梯邊,追著老總哭訴自己的艱辛,變著花樣給他們送禮,守在大堂替他們看門……
后來老總終于受不了了,答應讓我跟技術人員學習,我每天駐扎在漁場,亦步亦趨的跟著技術人員,最終被我發現,我們的飼料跟他們的氣味有些不一樣,細細問了員工之后發現,原來運輸飼料過來的時候曾經趕上過一場大雨,他們用麻袋蓋在了飼料上,等雨停了之后連著麻袋一起搬進了倉庫,可能因為這樣導致了飼料的變質。
4、
我的第一批三文魚終于上市了,雖然因為魚苗意外死亡沒有大獲全勝,但至少略有盈利。
我忙著第二批魚苗的培育,根本沒有時間慶功,只想著一定要做的更好。
忽然之間,我變得利落而干勁十足,我重新有了自信,我忽然發現,我楊泱泱也是一個能夠成功的人,這種巨大的成就感充斥了我的內心,給了我無窮無盡的動力。
最重要的是,我忙的很開心,因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而不是為了別人,曲意逢迎。
有一天,肖馳騁突然來了。
他找到我,很不高興的問:“開泰,你第一批產品上市怎么都不來跟我匯報工作?”
“我給你發郵件了啊。”
“作為項目負責人,你應該親自去我辦公室當面向我匯報。”
我撇了撇嘴,怨念的說:“是給你匯報還是給你秘書匯報?我的電話一直只有你秘書在接。”
“你生氣了?”肖馳騁盯著我,“因為我沒有幫你?”
“沒有啊,我要謝謝你。我知道你是故意不幫我的,你想讓我獨立去解決問題。”我早就已經想明白當初肖馳騁的翻臉是因為想激發我的斗志,所以發自肺腑,萬分真誠,“因為你的撒手不管,我才逼著自己一樣一樣的去克服困難,我才發現一直以來是我低看了我自己。肖總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會做的越來越好。”
“開泰,你終于開竅了。”肖馳騁很欣慰的說,“當年我承諾你的事情,終于一樣一樣的在實現。”
承諾?
我想起那些年肖馳騁給我打過的雞血——“好好干,下個月每頓飯給你加雞腿”“開泰,等明年我們開始盈利了我帶你出去旅游,馬爾代夫夏威夷歐洲美帝想去哪去哪!”“等我們成功了,我會輔助你單獨開一個項目,讓你也做老板!”……
當年我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該偷吃的時候一點也不手軟,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些話。
我很是感動,這個魚塘就是他當初承諾給我的項目吧,遇到肖馳騁這樣的領導,真的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肖馳騁說:“現在有一件,我想立刻就做。”
“是帶我出去旅游嗎?”我亮著眼睛滿懷期待,“馬代夏威夷還是歐洲?”
“不是,不過這件我想我也很快會帶你實現。”
我不明所以。
“楊泱泱,我當年承諾過你,會給你找一個比林小泛強一百倍的男人。你看我怎么樣?”
身穿白色襯衫的肖馳騁剎那耀眼至極,我的瞳孔仿佛被塞入一束煙花,迅速炸裂,火焰直鉆進四肢百骸,讓我的身體有股熱烈就快噴薄而出。
肖馳騁慢悠悠的說:“你確實是我的吉祥物,沒有你我不可能成功。當年我有很多次都支撐不下去,看看你我又咬緊了牙關,我在想,開泰那么慘,我不能再讓她失業了,后來你走了,我找不到你,我就想,我一定要成功,做出一個大公司,讓開泰看到,以她那個死皮賴臉的性子,一定會回來找我占便宜。我拼了命想在最短時間成功,就是怕你等不及我已經結了婚。你走之后不到半年,公司就上了軌道,一年之后就有了投資人注資,我改了公司名,注冊了新商標,很快就進駐了網上各大商城,可你竟然一個電話都沒有給我打過。直到前段時間你在我的官網上訂了水果,我才有了你的電話。你知道嗎?你失戀的消息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的消息,比我的公司上市還要讓我激動。泱泱,人海泱泱,我幸好沒有錯過你。”
我徹底懵了。我竟然被霸道總裁表白了?
肖馳騁轉身看著湖面,“楊泱泱,這魚塘,是我給你的聘禮,你愿意嫁給我嗎?”
成熟的我知道成熟的愛情,是讓她成為她自己,是讓她變得更好。
我因為林小泛狼狽不堪了整整十年,卻在一年間因為肖馳騁重獲新生。
我沒有理由不選擇這樣的愛情,更重要的是,我也確實喜歡上了肖馳騁,在全世界都拋棄我的時候,只有他信任我支持我,才會讓我的人生真的有了逆襲這一刻。他對我有知遇之恩,我就像一匹被自暴自棄的千里馬,因為有他這個伯樂,才能耀于人前。
很久之后我問肖馳騁為什么敢拿幾百萬砸個魚塘給我玩,這貨十分淡定的說:“開泰,你知不知道你有個很大的優點?”
“刻苦上進?”
他搖頭。
“聰明果敢?”
他繼續搖頭。
“那到底是什么!”
“你皮厚。”肖馳騁說的一本正經,“所以你天生適合做生意,只要你把偷吃果園水果的無賴勁用到生意場上,絕對不會虧本的。”
我……
讓知遇之恩見鬼去吧!老娘要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