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雅致的小院,日日都有婆子打掃,能做到這個地步,想必婁玉丹也費了些心思。
姚肆抬頭看著那些蜘蛛網(wǎng),暗道此女也是個頗有耐心的,恐怕得知自己要入書院,就開始“精心準備”了吧,她笑了笑,拍拍身上和了面粉的灰塵,提著包袱走進去。
門窗緊閉,屋內(nèi)顯得很暗,還泛著潮氣,姚肆低頭一看,地面上全是未干的水漬,即便眼下是寒冬陰雨天氣,地面也不至于濕的這般透徹。
屋內(nèi)除了一張桌子一張凳子一張床,再無多余的東西,畢竟是免費住宿,姚肆也不期待多舒坦,屋內(nèi)沒有放行禮的柜子,她暫且將行禮放在床上,順便往上一躺,行了幾個時辰,她早就累的雙腿打顫了。
只是沒躺多久,覺得背上涼意漸甚,起身一摸,卻是濕噠噠一片,姚肆一個激靈彈跳起來,提起包袱再掀開被子一看,豈止是被子,這床上就沒一處是干的。
竟然做到這個地步?她幾步走過去打開四面的窗戶,外面陽光和煦,顯得屋內(nèi)越發(fā)陰冷了,這樣下去今晚可沒法兒睡,眼看太陽已經(jīng)偏西,再有個把時辰就得黑了,必須得想個辦法才成。
姚肆重新背上包袱,書院的環(huán)境她不熟悉,幸好過來之前就要了一張地圖,來之前她便聽說過,生徒會在書院學習三年,三年來產(chǎn)生的無用東西也多。這些東西扔無處可扔,更不可能帶下山,于是就有了個舊貨集市。
舊貨集市距離蘭亭院頗遠,姚肆足足走了兩刻鐘才到,許是新生徒入學的緣故,此處很是熱鬧,人來人往,賣主多是身穿院服的師兄,買主則是新入學的多。
姚肆先大概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這集市也頗大,東西也應有盡有,自然她想要的棉被和棉絮也有,對比了好幾家,終于選了合適的買下,又買了些蠟燭等日用所需,總之逛了半個時辰才扛著一大包東西準備往回走。
“走開走開,我這已經(jīng)是最便宜了,你小子還想討價還價,沒錢就滾遠點,別耽誤我做生意。”
爭執(zhí)聲從不遠處傳過來,姚肆扭頭一看,知道是買家與賣家討價還價沒談攏,這種事她本沒興趣去湊熱鬧,遂扛著自己的東西就從旁經(jīng)過準備直接離去。
哪知賣家一看到她,立馬就站起來嬉笑道:“姚師妹,你是咱們書院唯一的女生徒,女人不就是擅在貨架子面前比較嗎,你來評評理,這毛筆我賣他一兩貴不貴?
這可是上好的松枝做成的筆桿,用的也是最上乘黃鼠狼尾上的細毛,這支筆我買的時候花了五兩銀子,賣他一兩,已經(jīng)是最便宜了,他竟說只給五十文,這不是存心耍我嗎?”
姚肆對他的態(tài)度很不喜,知道這人是有心想讓自己難堪,索性放下東西,笑了笑:“原來你不會算賬,是沒上算術(shù)課?可惜了你竟還在這里賣舊貨,虧了不少吧。”
那人眼睛一瞪,“誰說我不會,賣他這么便宜是可憐他,看他穿著,院服怕就是他這輩子穿過的最好的衣服,我怎好為難他吶,大伙兒說是不是啊?”
在場的沒幾個不是好熱鬧的,尤其是針對姚肆,雖說先帝有規(guī)定準許女子入學,可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這就是離經(jīng)叛道,嚴重的威脅了男人的地位,大家怎會因為一個作古之人的規(guī)定就真心接納,于是乎連著起哄叫是。
姚肆仔細看了看毛筆,雖說沒見過真正的好毛筆,不過書上描述卻讀過,唇角一彎笑道:“原來是個沒眼力的,這種劣質(zhì)毛筆,誰若是說好,也妄為書院弟子;筆尖參差不齊,甚至不能聚攏,筆肚也不夠渾圓----”
她拿毛筆在手背上試了試,又道:“這種彈性,這種品質(zhì),這位公子說的不錯,頂多也就值五十文。”
賣主臉色一紅,眼神閃爍,被姚肆看的惱羞成怒,一把搶過毛筆道:“我看你倆就是一伙的,存心來給我添麻煩,存心想拆我臺是吧,我告訴你,做人可別這么強出頭,對你沒好處。”
姚肆未予理會,她也只是想給這人一點小教訓而已,并非真的就想多管閑事,遂扛起包袱往集市外走。
好戲看完了,大家伙兒也就散了,買主兒看了看那支毛筆,突然覺得五十文都貴了,看著前面的小姑娘扛著一大包東西,立馬追了上去。
“姚肆姑娘是吧,我叫丘盞,剛才謝謝你了,你買了這么多東西啊,我?guī)湍闾岚桑粗种氐摹!?p> 姚肆這才偏頭一看,略有些驚訝,剛才沒注意這個叫丘盞的人,現(xiàn)在仔細一看,竟是個粉嫩嫩的小男生,長得比她弟還可愛,若不是個頭比自己高一點,她真想喊一聲老弟。
丘盞被看的不自在,微微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書院里只有兩個女生,姑娘看著也不像是婁小姐,我便猜是才女姚肆姑娘。”
“才女?”姚肆笑:“你大概是第一個這般夸我的人了-----”
丘盞偷瞄了一眼,臉上微微泛紅,“姚姑娘若是不嫌棄,這包袱我?guī)湍隳冒桑銊偛艓土宋遥乙矝]什么可報答的。”
姚肆瞇著眼睛打量,眼前的人看著人畜無害,說話唯唯諾諾一定沒少當受氣包,不過是個好心人,這書院里難得遇到對自己沒成見的,她很樂意多交個朋友。
“丘盞是吧,那我便不客氣了。”她說著就將包袱往丘盞肩頭一放。
包袱里是幾床棉絮,還有其他小零碎,也有些分量,只見丘盞整個人往下沉了沉,臉色也憋紅了,看上去很是吃力。
姚肆哈哈大笑,“不行還是我來吧,反正我去的是女子住處,你也進不了。”
丘盞哪兒肯啊,用了用力往前跑了一段:“我能行,我這身體,主要是小時候受了一場大病,差些見了閻王,后來雖然活過來了,不過身子骨也落下了毛病。雖說身子不行,不過這點東西我還能扛,怎么能讓姑娘你拿這么沉的包袱吶。”
姚肆無奈,追了過去,給丘盞指了指方向,二人一路說說笑笑倒也樂趣。
交談之中,她也發(fā)現(xiàn),丘盞是個單純的熱心腸的人,打小就沒爹娘,說是老乞丐將嬰兒的他撿回去一直養(yǎng)到現(xiàn)在。
從乞丐的養(yǎng)子一直到入陽山書院,這中間的經(jīng)歷肯定不容易,何況還是這般羸弱少年,恐怕沒少吃苦頭,姚肆鼻頭泛酸,想著他在這里也沒有親朋好友,心里冒出了個不錯的念頭。
“我們都是新生徒,課業(yè)該是一樣的吧。”姚肆不知道書院會不會因為自己女兒身的緣故給她單獨安排先生授課。
丘盞想了想:“明日開始,卯時起床做早課,先生授國語,在木瞻園,是與不是?”
姚肆點點頭:“是了是了,看來是一起的,前面快到了,就送到這里罷,多謝你了。”
丘盞不好意思的放下包袱撓撓頭:“哪里哪里,姚姑娘別客氣,以后有事兒啊,我能幫忙的,盡管找我便是了。”
姚肆道了聲好,與丘盞約好了明日二人一起用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