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那面墻被她刨出了一個窟窿,堂溪宇非常應景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沐寧將林皚扶到一邊的角落,一雙墨藍色的眼,沉著地看著眼前黑壓壓的士兵,如同看地里的白菜,沒有絲毫情感。
“真不愧是堂溪家的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堂溪宇看似極為真誠地道。
沐寧笑了,笑得很燦爛:“你還真看得起我,這么大陣仗。”
堂溪宇拔出了長劍,劍身光滑,反射的光打在他的臉上,在這昏暗的夜晚透著一絲殺氣:“三萬多年前,你便配得上這陣仗了,當年,父親去南境平反時,也沒用到這么多人。”
沐寧看著他一臉戲謔,滿不在乎的樣子,心里泛起了一陣惡心:“那也是你的母親。”
堂溪宇聽著她咬著牙說出來的話,突然笑出了聲:“你第一天知道嗎?”劍尖,已對準了她的心臟:“如此,方配得上皇家。”
劍芒閃過,沐寧飛快地躲了過去,墨云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主人的手里。墨藍色的劍,在黑夜中本就不顯眼,同堂溪宇手中,明晃晃且富麗堂皇的黃金劍不同,沐寧的身手本來就快,這一遭,便更讓人找不到方向了。
不一會兒,堂溪宇便敗下陣來,不知是錯覺還是怎的,沐寧覺得他的動作必之前慢了許多。而他帶來的那些兵,像是約定好了一般,竟沒有一人動手。
“鐺鐺”兩聲,堂溪宇手中的劍被沐寧挑落,墨云的劍尖,已抵到了他的脖子上。
卻見堂溪宇像是瘋了一般,緊緊握住了墨云的劍身,往自己脖子上靠:“動手啊!怎么不動手?”
沐寧像是看瘋子一般看著他:“你我本無仇怨,我沒有理由殺你。”
“哈哈,”堂溪宇亦像是看瘋子一般看著她:“本無仇怨,你還真是健忘啊。”
沐寧瞇著眼,覺得他這兩句話有些不對勁。
“是啊,反正斷翼的又不是你。”堂溪宇咬著牙道。
沐寧聽得一頭霧水,斷翼?他嗎?這筆賬也要算在她的頭上?還是說,只要鳳族有什么不幸,都可以算在她的頭上?
見沐寧一個愣神,堂溪宇反手就是一掌:“能傷此人者,賞金七萬,封邑三百;取此人心者,本宮賜他公爵。”
瞬間,十幾萬黑色的羽翼騰空而起,矛頭直指沐寧。看著眼前這一幕,她的眼前,依稀浮現出模糊的一幕,三萬多年前,還有人拼盡全力護她周全。如今,她再也見不到她了。
沐寧反手甩出一個劍花,沖在最前面的一排人,如被巨大的海浪沖擊,飛出幾丈遠。她的嘴角挑起一抹極其詭異的笑,有些許嘲諷,還有些許妖媚。墨云的劍身,依稀顯出了紅光,嗜血的寶劍今夜開了殺戒,那股霸道而充沛的靈力,讓周遭的人,無法靠近她八尺以內。
漸漸地,以她為中心,近處已是橫尸遍地,后涌上的人不得不停住了腳步,像是看怪物一般,看著這個身量不大,風一吹好似就能被吹走的女孩。
堂溪宇恨得咬牙,瞧著眼前的一切,那眼神他太熟悉了,這輩子都不會忘。可他再不敢上前,千年前的教訓,現在還隱隱作痛。他既羨慕又嫉妒,真是同人不同命啊,都是一個爹媽生的,憑什么她能浴火重生,一次,兩次!
而他……他?早就沒人在乎他了,一個廢人,哼!
局勢正直焦灼,東方,一對金色的羽翼飛來,照亮了整個詔獄。
堂溪宇皺了皺眉,這個男人,終究還是來了。
城南,入城的三十余名暗探在門口守著,終于,在天將明的時候,陸武背著林皚,疾步走出,身后,跟了一個身量形象,都與林皚極像的同僚。
在打穿詔獄的墻之前,沐寧已將人交給了潛入的其中一個隊伍,自己,則背起了林皚的替身,直到混戰開始,那位替身才趁亂溜走。沒有人會在那時,注意一個原本重傷的俘虜。
到了城門口,林皚愣住了,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鵝黃的紗裙,戴著長長的幃帽。雖看不清臉,可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蘇末……”林皚從陸武背上躍下,踉踉蹌蹌地向蘇末走去。
幃帽下的臉,已掛滿了淚水:“公子。”
林皚用手去碰她的臉,好似在碰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這一刻,一切言語皆無用,本以為此生再無相見之可能的兩個人,此刻仍能相對而視。
“靖懷……”陸武想要說些什么,可看到林皚眼角的淚水,卻不忍多發一語。
林皚收回了手,緩緩合上眼:“是她讓你們將蘇末接來的?”
陸武沉默了一瞬,道:“本是要去梅林找蘇姑娘,卻沒想在神羽山兩百里外的扶余遇上了,這才讓你們在此地相見。”
林皚的身子微微顫抖,仍是背對著陸武。
“靖懷,那年的事情,你應該跟她說,她若知道原委,也未必會怪你。”陸武勸道。
林皚苦笑一聲,良久,忽地長嘆了口氣:“那年的事情,好似上輩子發生的一般……”兩萬多年前,他的父親重病,藥石妄及,卻聽人說,鳳族的一塊寶物,冰晶石有粟人魂魄,破病消災的神效。
他本不報希望地在整個神族大陸到處尋找,卻有個神秘人給他送了封匿名信,說那寶物就在楚望的身上。
看著生命漸漸流逝的父親,林皚下定決心,他就借來用用,用完便還給她。結果……
那一年她不過幾千歲,而他,剛滿一萬歲……
林皚緩緩轉過身,面對這陸武:“她斷了我一臂,又救了我一命,終歸說來,還是我欠她較多。我原以為,只要離她遠遠地,便能重頭開始,卻沒想到,我越是想躲,卻越躲不掉。”
陸武安靜地聽著,這許多年,林皚一直是靠著他同院長和林老將軍聯系,他比誰都知道,這件事,在林皚心里,一直是道坎兒。
“你幫我告訴她,她欠我的,這一遭,已全部還清。我亦不喜虧欠別人,我會盡快還給她。”言罷,林皚看著蘇末,眼中已有了分釋然,兩萬多年的冤孽,被眼前的人沖淡了許多。他已別無所求。
陸武的嘴角已微微上揚:“老將軍看到你如此,也會很開心的。”
“公子,”蘇末看著不一樣的林皚,溫柔地喚道:“我們接下來去那里呢?”
林皚勾了絲笑容,如早春的陽光,融化了冰雪:“我們回家。”
詔獄,沐寧持著長劍,身上已多了好幾道血痕,面前,是已入十階靈力的老鳳凰,腳下,黑壓壓的陣仗虎視眈眈。而她,吸了血氣,整個人散發著一身肅穆的殺氣。
堂溪煊盯著她的眼睛,這是父女之間第二次對視,上一次,他差一點就殺了她。
對了上百招后,詔獄已被二人拆了個稀碎,完全看不出它本來的樣子。
此刻,兩個人都浮在半空,不再動手。
“今日,我翻到了你留在修慕殿的一本書,老實說,看了之后,你的這些秘密,著實有些可笑。”堂溪宇道。
沐寧勾了一側的嘴角,眼睛里的紅光愈發濃郁了些:“很久之前,我便說過,即使你關了我,我有辦法,讓你家破人亡,現在看來,成果不錯,你若想笑,盡管笑便是了。”
堂溪宇在下面聽著,有些摸不著頭腦,那個同父君對打的,似乎更像是裝在楚望軀殼里的陌生人,有著令人發抖的實力。
“可我依舊是神羽山的帝王,就算家破人亡,也有億萬鳥族子民。而你,為了個可笑的目的,同一群臭狐貍做交易,你,根本配不上鳳族的血脈。”堂溪煊嘲諷地笑著。
“可你現在,不正因山外的那群臭狐貍而頭疼么?否則何必親自跑來詔獄一趟。”沐寧回贈了他一個笑,那張本看著很柔和臉,與這瘆人的表情格格不入。
堂溪煊握緊了未持劍的那只手,似乎下一秒就要沖上去把她拆成好幾段。可他告訴自己,必須要忍,他已經吃了他不少的虧了,該長記性了。
沐寧注意到表情的變化,一副滿意的樣子:“你的兵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反應,半個時辰后,狐族百萬大軍入境。”
“別忘了,這也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堂溪煊咬著牙道。
“哈哈……”沐寧一副看笑話的表情看他:“現在知道打親情牌了,當初你屠山弒父的時候干什么去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
看著他腦兇成怒樣子,沐寧笑得很是愉悅:“我想跟你打個賭,賭這泱泱大國,萬年神族,能不能活過今夜。”
“瘋子。”
瞬間,數萬箭矢如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空中,黑壓壓的翅膀紛紛墜落,原本被遮蔽起的月光,露出了詭異的面孔,審視著這注定猩紅的夜。
不遠處,銀白色的鎧甲,反射著蒼白的月光,透著些許凄涼。隊伍最前方,一個坐著輪椅的人,很是滿意地擺動著折扇,欣賞著眼前的一切,他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