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稿(五)
“天快黑了,我們不能再走下去了。得找個地歇一晚,明天再說吧。”王暉撿起被大猩猩丟在旁邊的大砍刀,用濕葉擦干刀背上的血跡,然后插回革皮背袋。
李賢顫聲道:“啊?還要歇啊,我說,我們還是快點(diǎn)找到三爺,咱們好快點(diǎn)離開得好,這鬼地方太可怕了。”
我看李賢明顯有了退怯之意,顯然是二毛的死對他的神經(jīng)沖擊太大,差點(diǎn)嚇破膽了。
如果這時候再沖出一頭大野豬,我敢肯定李賢這個17歲的少年會直接潰逃,或者是嚇尿褲子癱軟在地。
“嘿嘿……”王暉冷笑道:“黑天后的叢林就是修羅場,誰都不敢亂走亂闖,否則死都不知道怎死。你們?nèi)绻彩且B夜趕路,那就自己往前走,我決不陪你們送死。當(dāng)然,錢我是不會退的。”
我展顏笑道:“聽王大哥的,咱們今晚先休息,明天再趕路。”
李賢見我開口,張開嘴巴想說什么,但最后卻沒有吱聲,只是低下頭,肩膀微微上下抖動,似乎是在強(qiáng)忍著恐懼。
在王暉的帶領(lǐng)下,我們從沼澤地的右邊繞過去,前行了大約30分鐘,然后王暉喊了聲:“停步!就在這里休息了。”
天空己經(jīng)徹底黑了,密林中伸手不見五指,各種怪叫聲在耳朵邊此起彼伏,就像是地獄的惡鬼在嘶聲嚎叫。
我們各自打開狼牙手電筒,強(qiáng)烈的光線刺破黑暗,但是由于濕氣過重的原因,可見度依舊低得可憐。
王暉跟我們說,二毛和野豬的尸體的血腥味會引來密林中饑餓的野獸,所以我們必須遠(yuǎn)離那里至少兩公里以上。他還說,晚上我們必須睡在樹上,不僅是為了防野獸襲擊,還因?yàn)槊芰掷镤仢M了潮濕的落葉,人類在上面躺久了身體會出毛病的。
王暉給了我們每人一小撮藍(lán)色粉末,說這是防蛇蟲蠅蟻,晚上睡覺時涂抹一些在衣服上,就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了。
林子里的樹又高又密,而且種類繁多,我們用砍刀砍了一些樹枝,在三米多高的縱橫交錯的粗大樹支上搭了4個小平臺,再鋪上一些布類并用繩子加固牢靠,4個簡易的空中“樓閣”就搭建成功了。
搭建樹床的手法當(dāng)然是老獵戶王暉教給我們的,最先學(xué)會的是一聲不吭的大猩猩,其次是我,李賢有些魂不守舍,所以根本沒學(xué),還是我?guī)兔Γ瑤退銖?qiáng)搭好的。
王暉還教我怎么砍樹,還挺講究的,首先是握刀的手法,其次是揮砍時的站姿,再次是劈砍的角度,最后是發(fā)力的技巧。
他跟我說,砍樹時,橫砍是最蠢的,最想省時省力,最好是從樹干的斜上方劈下去……
直到這時,我才覺得那二千二百五十塊沒自花,王暉確實(shí)值這個價錢。(本來我心里一直罵他是個很二的二百五。)
但是一想到二毛死了,我的內(nèi)心又是一片黯然。
李賢本來想生個火堆取暖,但是被王暉一腳踩滅了,他說晚上不能生火,因?yàn)榛鸸鈺齺砩种械挠位陞柟怼?p> 所幸,我們都帶著狼牙手電筒,可以充當(dāng)照明,倒不至于兩眼一摸黑。
大家都忙活好后,我們又坐在一起吃了一些干糧和礦泉水,邊吃邊聊一些叢林中的注意事項(xiàng),基本都是王暉在講解,然后我們詢問。
大猩猩還是很沉默,像個木頭人。
李賢則是眼神驚恐,像是受驚的幼獸。
王暉談性正濃,我所幸也趁熱打鐵,積極地用語言活躍氣氛,積極地恭維王暉的侃侃而談,讓他傳授多一點(diǎn)叢林經(jīng)驗(yàn)。
我還時不時地刺激李賢開口說話,好讓他內(nèi)心的恐懼能減少一些。
聊無可聊后,大家也累了,就各自上樹睡覺了。
密林的夜晚各種聲音都有,莫名的嘶吼聲,尖尖的啼哭聲,但更清晰的是風(fēng)吹動重重疊疊的樹葉發(fā)出的沙沙聲,嘩啦嘩啦,在天上微弱月光的映照下,頭頂上參差不齊的樹枝就像無數(shù)的厲鬼在張牙舞爪地互相嘶咬。
我因?yàn)楹ε略谒瘔糁蟹韽臉浯采纤は聛恚谑潜阌眉?xì)繩將自己的腹部以及雙腿跟一條粗大的樹干綁在一起。
我們4人都睡在3米多高的樹床上,彼此相距不超過10米,4個人剛好圍成一個長方形。但是樹林很密,有點(diǎn)兒遮天蔽月的感覺,月光很難透射進(jìn)來,所以除非是打開狼牙強(qiáng)光手電筒,不然我們是看不到其他3人的。
樹床上鋪著凹凸不平的生硬樹枝,硌得我腰部很不舒服,但是雖然環(huán)境簡陋,卻阻止不了瞌睡蟲的襲擊,我很快便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是一個噩夢。
我一個人迷失在密林中,一個又一個的鬼魂沖出濃霧,面色猙獰地朝我撲過來。
鬼魂很多,密密麻麻重重疊疊,有的殘胳膊摔斷腿,也有的開膛破肚腸子落地卷成呼啦圈,也有的腦袋托在手上別在褲腰帶上,也有的猩紅舌頭拖地,也有的半截身子在地上爬行……他們?nèi)慷己馨l(fā)瘋的野狗般沖我撲殺過來。
見鬼,我并沒有嚇尿褲子呆在原地,也沒落慌而逃拔腿就跑,我反而表現(xiàn)的異常興奮,張開血盆大口,嘴角都裂到耳根處了,面色同樣猙獰如餓鬼,一把抓住撲殺過來的鬼魅,瘋狂地塞進(jìn)黑洞般的嘴巴里。
說來也奇,那些鬼魅微微靠近我的血盆大口就瞬間卷縮成一縷黑霧竄進(jìn)咽喉中消失,就像是被《西游記》中彌勒佛的“人種袋”吸引進(jìn)去一般,嗖的一下,就消失在黑洞洞的嘴巴里。
夢中的我來者不拒,越吃越爽,不知道吞噬了多少鬼魅,直到濃霧中再也沒有一只鬼魂沖出,我才打了個飽嗝,伸出腥紅色的舌頭舔了舔同樣腥紅如血的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覺到到我的瞳孔似乎也是猩紅色,閃爍著危險詭異的紅芒,像一雙在黑暗中發(fā)光的紅寶石,也像是一雙厲鬼的眼睛。
夢中的“我”突然直視著我,就像是平常在照鏡子時直視自己一樣,“我”滿臉獰笑,眸中閃爍著紅芒,像是一個擇人而噬的餓鬼。
我一下子驚醒,猛地睜開眼睛,全身大汗淋漓。
我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甩了甩手,在樹床上坐起來,后背傳來一陣粘稠感,這才發(fā)現(xiàn)后背已給被冷汗浸濕了。
周圍的光線暗淡很可憐,森林的鬼哭狼嚎和風(fēng)拍打樹葉的聲音依舊存在,很有陰森恐怖的氛圍,像是置身卻恐怖片中。
我心里沒由來的感到一陣發(fā)慌,竟然開始恐懼起來,身子蜷縮成一個蝸牛殼,靠在樹床上發(fā)抖。
發(fā)抖中,我竟然又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得像是夢游。
等我再次醒過來,莫名出現(xiàn)的恐懼感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掏出熒光電子表看了看,凌晨5點(diǎn)零9分,距離天亮也就1個多小時了。我想到李賢昨天嚇成的烏龜樣,料想他也一定睡不著,便想下樹找他聊聊,熬到天亮。
我睡了差不多9個小時,醒來后身體已經(jīng)不再疲憊了,就是有點(diǎn)兒酸痛,精神也恢復(fù)了許多,雖然談不上神采奕奕,但也差不多像打了興奮劑一樣。
躺在生硬不平的樹床上,直感覺渾身都不舒服,那里還睡得著覺呢。
我快速地解開腹部和腿上的細(xì)繩,然后將背包丟下去,嘴上咬著狼牙手電筒,雙手雙腳攀上粗大的樹干,慢慢地從樹上滑落下去。
落地后,我踩斷了一根樹枝,“咔嚓”一聲響,著實(shí)讓我這個驚弓之鳥狠狠嚇了一大跳,心臟突突亂跳。
憑著記憶,我摸索著朝李賢歇息的大樹走去,沒走幾步,在狼牙手電筒的強(qiáng)光穿透下,我眼角的余光發(fā)現(xiàn)了右邊似乎有一個黑影一閃而過,我心中一驚,忙將手電強(qiáng)光對準(zhǔn)那個黑影的方向,卻發(fā)現(xiàn)那里空空如也。
我害怕是野獸,一時不敢追過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但是剛剛的匆匆一瞥,我注意到那個黑影似乎是直立行走的,應(yīng)該是靈長類動物,或者是人類。
但是終究不敢確定,也許是我眼花了呢?
這片密林中,除了我們4個外,還有其他人類嗎?
沒有吧?不!不對,還有三舅他們!
剛剛那個黑影有可能就是三舅或者是三舅的伙計!
天啊,難道他們逃出墓穴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想到這里,我心中大喜,連忙朝那個身影消失的方向追過去,邊跑邊喊:“郭三開!是你們嗎?”
也許是我睡迷糊了神智不清醒還在夢游,也許是我迫切地想找到三舅好早點(diǎn)離開這外鬼林子,也許是我已經(jīng)被山中精怪迷惑住,我腦海中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叫醒大猩猩他們一起前進(jìn),而是直接獨(dú)自犯險去追逐那個黑影。
當(dāng)時我很年輕,也才19歲,加上是第一次盜墓,算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愣頭青,難免會犯錯誤,有這種冒失行為也算正常。但是事后想想,當(dāng)時的我就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