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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策

第036章 姬突鬧九洲 屈暇隕羅地

東周策 陳義虎 9770 2021-07-23 22:41:13

  公元前699年,時光荏苒,天下大勢瞬息萬變,諸侯相爭,狼煙四起主題永恒!

  書接上章,話說六邦聯軍迫近商丘,宋室社稷危在旦夕,然天不予時,突降大雪阻斷道路,聯軍北上步伐得以遏止。

  宋室因是得以喘息之機,春朝首會,宋公子馮遂詔文武百官齊聚廟堂,商議退敵之策。

  宋公子馮高座君位拍案而起,拂袖負手責言道:“汝等御敵不力,使之我軍節節敗退,而今伐宋聯軍業已迫近商丘,當此社稷危急存亡之時,汝等可有退敵良策?”

  群臣默然,司城南宮長萬出而請戰日:“聯軍之勢不可小覷,然我宋室亦非輕易可欺,集舉國之力仍可與之一戰,臣請將兵迎戰,力挫來犯之敵!”

  而其話音未落,公子子捷冷笑出列,駁斥道:“兩方勢均力敵,與其死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汝欲亡宋耶?”

  聞得此言,司城南宮長萬揚手欲待辯駁。不待發言,公子子捷轉身面君,拱手上言道:“臣聞鄭公姬突乃為小妹雍姞所生,與君上乃為舅侄,不若攀此親情與鄭議和,先化解眼下危機,及后伺機還報今日之仇!”

  聞及此語,宋公子馮冷哼一聲,甩手斥道:“豎子恩將仇報,寡人費心盡力助其為君,不曾想其反手遂聚聯軍伐我,如此忘恩負義之徒,順勢之下豈會應允與我議和?即便孽子允我議和,寡人亦不會答應,今日若是低下了頭,及后何以立足天下,寡人又有何面目出門見人!”

  聞君怒言,公子子捷跪地請罪:“兒臣唐突!”

  宋公子馮不予理會,直視百官續問道:“眾卿可有他策退敵?”

  見此光景,眾臣盡皆垂首不語語,宋公子馮怒罵道:“無能之臣,寡人豢士有何用?”

  見君發怒,大夫仇牧出而言道:“臣有一策,或可一行!”

  宋公子馮氣急敗壞,簡言道:“卿且言之!”

  大夫仇牧接言道:“鄭擁聯軍伐我,我亦可請盟邦援手解困,與敵為敵者,是為我之友者,以敵之敵制敵,解敵圍我之困,善之善也!”

  聞得此語,宋公子馮興趣昂然,揮手請將續言之。

  大夫仇牧會意,躬身致謝續言道:“制邑一戰,南燕為鄭所制,至今已有十八載,邦中臣民多有怨言,我可說之趁虛襲鄭后方,一血制邑之恥,而見后方生亂,鄭軍必不能專事伐宋之戰,我再伺機尋隙破之,鄭兵之困可解矣!”

  宋公子馮撫掌大喜道:“上卿大才,良謀安邦,寡人甚慰!然則鄭兵之困雖解,城下仍有五邦聯軍扼制,大夫何以解之?”

  大夫仇牧接言道:“齊魯數生齟齬,相爭相抗數十載,遣使輕言說之,齊必助我伐魯,強敵犯境魯必引軍回援,困宋聯軍又可去之一路!”

  說罷,大夫仇牧捻須轉身,踏步沉思似是自顧言說,日道:“杞莒與魯交好,見之魯軍一退,其軍心必然動搖,我則結好衛室,請其陳兵兩邦邊境,見勢兩軍必退也!”

  言罷,大夫仇牧止步稍頓,進而轉身揚手言道:“六邦聯軍,去其四路,余之陳蔡兩軍,戰之可勝,賄之可和,大局可定矣!”

  聞其一番自論自辯,瞬間大破聯軍解宋之困,宋公子馮甚是愉悅振奮,大開雙臂謂眾言道:“眾卿皆若上卿之能,宋室何愁不興也!”

  說罷,宋公子馮即下詔令,盡如大夫仇牧所言行事,遣使前往各處陳情請援。

  適值宋室使者奔赴各地之時,南疆楚室瞅準時機趁勢北上,著莫熬屈暇領軍渡澎水伐羅地。

  發兵之時,楚侯熊通領文武百官登城相送,見之主將屈暇甲胄鮮明氣宇軒昂,北伐楚師劍戟生輝雄偉浩蕩,群臣紛紛上言賀喜,言日:“將雄兵勇,羅地勢在必得!”

  唯有令尹謹示楚侯日:“將顯傲顏,師無戒色,犯得兵家大忌,老臣斗膽直言,莫熬此去羅地必敗,但請君上敕令追趕,著其還軍郢都!”

  楚侯熊通揮手笑言道:“令尹多慮矣!萬數楚軍當前,其小小羅邑,似囊中之物舉手可得,士卒稍顯驕色,諒亦無礙也!”

  令尹斗伯比不語。

  及夜,楚王熊通還府,餐時閑言,將之日間之事,訴諸于夫人鄧曼。

  不料夫人鄧曼拂袖嗔怒,隨即差人撤下案上佳肴瓊釀,僅余白飯以供食用。

  見此,楚侯熊通茫然不解,驚問道:“夫人此舉何意?”

  夫人鄧曼回日:“近日諸事少順,君上名利熏心,致君不辯是非,忠言難進,今絕錦衣玉食,苦寒心志,謂君明智!”

  聞言,楚侯熊通置下碗箸,正身以對敬言道:“愿聞夫人教誨!”

  夫人鄧曼執其手,回日:“令尹上言,君何不察耶?”說罷,起身踱步續言道:“大夫其非眾之謂,其謂君撫小民以信,訓諸司以德,而威莫敖以刑也!莫敖狃于蒲騷之役,將自用也,必小羅!君若不鎮撫,其不設備乎?夫固謂君訓眾而好鎮撫之,召諸司而勸之以令德,見莫敖而告諸天之不假易也!不然,夫豈不知楚師之盡行也!”

  聞及夫人一番訓戒,楚侯熊通方才醒悟,不急餐畢著作詔命,著快騎攜書追趕傳命。

  待至鄢水,傳命侍臣截住莫熬屈暇傳授君命,請其還兵郢都。

  奈何莫熬屈暇一意孤行,言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隨之引軍渡河。

  莫熬屈暇因之求功心切,雖已擋下撤軍君命,但恐拖延時久再生變故,遂親至河岸催促三軍搶渡鄢水。

  急則生亂,亂則生變,因之前無謀劃,河中所搭浮橋過少,三軍爭渡秩序大亂。

  萬余楚軍擁擠于河道兩岸,一時間亂像從生,有互生口角者斗毆于岸,有急行踏空者墜落于河,更有失足倒地者為人踐踏至死。

  見之此景,副將屈重謂上諫言道:“三軍盡失威儀,直如綠林草莽一般,此去羅城何以為戰?倚邦室之大,仗士甲之眾,不循兵法律紀,欲見威于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必敗,祈請將軍應命退兵,重肅軍務擇時再討羅城!”

  莫熬屈暇聞言駁斥道:“得勝之師,士氣高昂,何謂驕兵?若不乘勝出擊,待其加固防務,再擇何時入羅?豎子休得胡言,再有言退惑亂軍心者,斬立決!”

  見其心意已決,副將屈重自知再勸無益,只得應命引領三軍渡河。

  渡過鄢水,猶如歷經一場大戰,士卒丟盔棄甲,偃旗息鼓直如潰兵。

  此間種種,盡為羅城細作探得,訊息傳回羅邑廟堂,羅侯羋觫欣喜萬分。

  羅與楚敵,本無半分勝算,而今探知伐羅楚軍,輕敵懈怠直如潰軍,若是傾力一戰或有五分勝算。

  身為一邦之君,羅侯羋觫自然不甘開城請降,是以打定主意與楚一戰,為確保戰楚得勝,又請得友邦盧室引軍前來相助。

  豎日間,盧候姜仲章領軍兩千進駐羅城,二公廳堂相見。

  互施禮畢,羅候羋觫先語道:“羅城危急,盧候援手搭救之恩,寡人刻骨銘心!”

  盧候姜仲章禮言回道:“兄弟之邦,何分你我,理當生死與共,不知羅候可有破敵之法?”

  羅候羋觫笑顏回道:“如無勝機,誓不敢邀盧前來與我陪葬,楚眾我寡,必予奇戰,方可與之一戰!”

  盧候姜仲章緊言問道:“何謂奇戰!”

  羅候羋觫素顏回道:“所謂奇戰者,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也!交戰之際,驚前掠后,聲東擊西,使敵莫知所備,如此可勝!”

  聞得此言,盧候姜仲章興趣盎然,接言道:“請君詳解!”

  羅候羋觫謹言回道:“寡人使人打探楚軍動向,得知楚軍擁兵萬余,然則將傲兵驕,師無戒備,我以伏兵擊之,必能取勝!”

  盧候姜仲章拱手敬言道:“盧軍任憑差遣!”

  羅候羋觫拱手回禮,接言道:“城南十里落英谷,乃楚軍進擊羅城之必經之路,此處地形狹窄,兩側絕壁斷崖陡立,抬首僅可探視一線天,是為設伏絕佳之地!而楚室驕縱之師,必將不復探查范險輕進!待其冒進入谷,寡人領羅城精兵堵其出路,盧公攜本部人馬斷其退路,崖間多備雷木炮石,其時傾瀉而下,縱使楚軍人馬再多,也將必敗無疑!”

  盧候姜仲章起身拱受命,言曰:“盧羅誠如兄弟,寡人定當舍命奉陪!”

  羅候羋觫近前執其雙手,回曰:“與君共赴沙場,寡人之幸也,但求破楚大勝,共享盛世繁華!”

  盧候姜仲章默語,躬身禮拜謂之辭別,進而轉身出殿。

  望其離去背影,羅候羋觫心存感激,謂其背影躬身回禮。

  夜半子時,盧羅兩軍相繼起營出城,密行趕往落英谷設伏。

  待其一切布置妥當,莫熬屈暇領得楚軍也已行至谷囗,觀之地勢,副將屈重上言道:“此地兇險,極易遇伏,但請將軍下令止行,著哨騎前往探路,如無伏兵方可通行!”

  莫熬屈暇冷笑回言道:“楚軍過處,羅軍唯恐避之不及,何敢迎將而上于此設伏?小子多慮矣!”

  副將屈重持鞭拱手再諫道:“祈請將軍三思!”

  聞及此言,莫熬屈暇怒言道:“吾掌握楚軍萬余,即便遇伏,我亦不懼,神擋弒神,佛擋誅佛,再有諫言阻行者,斬!”

  說罷,大手一揮,即令三軍起行過谷。

  軍令當前,副將屈重只得受命而為,一路打起十二分精神,攜親兵衛隊擁護莫熬屈暇左右。

  往前行之數里皆無險情,待之陣尾行入谷中,陣首即將出谷之時,一票人馬斜刺里沖出,攔住楚軍去路。

  出軍驚而止行,副將屈重攜親兵衛隊百十余人,向前擺起防守陣型,以護莫熬屈暇周全。

  待之兩軍聲歇,莫熬屈暇行將上前遮目望去,一面面“羅”字椽旗印入眼簾,羅候羋觫駐馬陣首,肅顏提槍厲目以對。

  突遇羅軍阻道,眾皆為之一驚,唯有莫熬屈暇冷笑連連,謂之羅候羋觫言道:“我未前往尋汝,汝倒送上門來!也罷,省我腿腳功夫,今日便在此了斷!”說罷,執劍在手。

  羅候羋觫亦抬槍前指,回言道:“誰生誰死,自有天定,看我取爾項上人頭!”

  聞其此言,莫熬屈暇默語不答,舉劍前傾令日:“殺!”

  三軍受命,變防御陣型為進攻陣型,快速迫近羅軍。

  見之此景,羅候羋觫橫掃回槍隱入陣中,步甲持盾筑起一道銅墻,以御強敵來襲。

  楚軍如浪,發起一波又一波沖鋒,猛撲羅軍盾陣,但見羅軍盾陣似駐海礁石,任憑風浪侵刷,猶自巍然不動。

  如此僵持得半個時辰,楚軍漸顯力怯氣虛,忽聞羅軍陣中鼓聲大作,緊接著自崖滾落雷木炮石無數。

  楚軍因之被困峽谷避無可避,為其砸死砸傷甚多,三軍一陣嘩然,眾皆心聲退意。

  副將屈重亦上言道:“此地兇險,當請速退,遲則恐有全軍覆沒之險!”

  莫熬屈暇回日:“區區匪兵阻道,能奈我何?些許小挫,不足為慮,本將誓取羅城,否則無顏還回荊楚!”

  見其執迷不悟,置全軍安危于不顧,副將屈重無奈之下,只得下令親兵挾制莫熬屈暇,斥命鉦甲鳴金退兵。

  鉦聲響徹峽谷,楚軍倉惶后撤,踐踏至死者無可計數。

  眼見得峽谷入口近在咫尺,副將屈暇心中暗道,只需出得谷口,即可展軍御敵,擁軍之眾足可自保無虞,及后再尋他法圖羅。

  然則一支號箭竄上天際,鶴唳之聲響徹云霄,將其心中所想全數打破,數千盧軍從林間沖出,集結于谷口阻斷楚軍退路。

  盧候姜仲章駐馬崖頂,謂下喊道:“汝等為我所困,前無出路,后無退路,棄械投誠者,生!頑于抵抗者,死!”

  聲傳峽谷,回音不落,盧候姜仲章之言,盡入眾人之耳,楚兵盡顯恐慌之色。

  然楚人生于荊棘,絕非貪生怕死之輩,事已至此唯有與敵決死一爭,副將屈重著親兵衛隊,百余人守衛莫熬屈暇,自引余下楚軍破陣突圍。

  趁得崖頂雷木炮石稍歇,副將屈重引軍谷中集結,擺起一字長蛇攻擊陣型,余部七千余楚軍,分成十陣發起沖鋒,待之前陣覆沒,后陣續起進攻,意圖以人數之眾,車輪之法突圍。

  將令下達,副將屈重駐馬陣前,身先士卒領第一陣發起沖,只見其回望眾人令日:“楚無懦人,誓死破敵!”

  三軍怒吼回應,副將屈重旋即回首緊盯前方之敵,單臂旋起一朵槍花,進而止槍前指喊道:“殺!”

  未待聲落,挺槍縱馬殺將出陣,眾甲士緊隨其后,一擁而上。

  見得楚軍做困獸之斗,盧候姜仲章回首望向傳令旗手,目光堅毅微點其頭。

  傳令旗手受命揮舞戰旗,謂眾打下旗語,三軍受命一陣騰挪,如羅軍一般擺起一道盾甲銅墻,眾將士不動聲色處之泰然,縱槍橫刀以備楚軍沖陣。

  觀之盧軍臨戰變換陣型,副將屈重面色豪無波瀾,只知突破谷口方有一線生機,任你風譎云詭,戰之即可。

  楚軍似如猛虎搏命奔襲,盧兵則如泰山陡立紋絲不動,猛虎咆哮山前,霎那間地動山搖,崖頂雷木炮石不斷滾下。

  兩軍堅守陣線,皆無半點退意,鏖戰近半個時辰,楚軍首陣人馬損失殆盡,盧軍因占得地利之便,傷亡僅有百余人,盾墻堅立未動分毫。

  依前所謀,楚軍第二陣人馬隨即發起突圍,副將屈重換槍再出愈戰愈勇,盧候姜仲章置身谷頂,身行未動緊盯楚軍動向。

  兩軍各自為陣,短兵相接浴血奮戰,嘶吼聲驚絕峽谷。

  如此輪番苦戰,楚軍損耗巨大,盧軍漸顯氣虛體力不支。

  兩個時辰過后,楚軍僅余得兩千人馬,副將屈重亦身披數創,盧軍亦只剩得殘陣一座,死傷近千人。

  如此苦戰下去,盾墻必為楚軍所破,放虎歸山后患無窮,盧候姜仲章遂著哨騎前往出谷口,傳請羅候羋觫引軍迫近入谷口,前后夾擊合圍楚軍。

  副將屈重定身側首,聞得身后戰鼓悶沉襲耳,亦知是羅軍起兵迫向己處,欲與盧軍前后呼應圍殲楚軍。

  待起合圍完成,楚軍可謂插翅難飛矣,副將屈重豈能不知其中利害,遂重整旗鼓排兵列陣,搶先對盧軍發起進攻,以做最后一搏。副將屈重仍舊一馬當先,秉持戰死之念突入敵陣,銀槍閃過敵無可避。

  楚軍余部不論傷殘盡皆上陣,橫刀怒目視死如歸,奮勇爭先予敵索命,如是困守峽谷必死無疑,不若拼死一搏以求生路。

  戰至此刻,盧軍也已是檣櫓之末,有心阻敵而氣力不濟,抵死相抗只盼望羅軍及時趕至,其時合力聚殲楚軍。

  奈何楚軍于其副將屈重引領下,披荊斬棘所向無敵,不消刻余便將盧軍戰陣撕開一道裂口。

  見得生之曙光,楚軍勇猛更甚,猶如決堤洪水,紛紛涌出裂口,等得羅軍趕至,楚軍業已潰逃殆盡。

  盧候姜仲章引馬下谷,緩行于谷口,望得楚軍潰逃激起一路塵煙,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笑容。

  窮寇莫追,盧候姜仲章亦無追擊之意,遂令三軍打掃戰場,待得羅候羋觫引軍趕至,兩軍合為一外。

  二公復登崖頂,并馬而立居高望下,只見數千楚軍橫尸峽谷,馬革裹尸埋骨他鄉,羅候羋觫嘆言道:“欺人者,自欺也,涂炭生靈,血債累累,勝乎哉?非勝也!”

  峽谷腥風拂面而過,盧候姜仲章單臂橫舉配劍,一聲令下:“還師回城!”

  盧羅兩軍受命而退自不必說。

  再說楚軍一路奔逃,來至一處荒谷,谷中生有巨桑一株,枝繁葉茂傘蓋蔽日,眾人齊聚樹下休歇。

  副將屈重滿身血污,將之水袋遞與莫熬屈暇,言日:“末將使人探查,身后已無追兵,吾等業已脫險,稍歇半日,即可引軍回楚!”

  莫熬屈暇癡望水袋少傾,并未伸手迎接,繼而垂首問道:“交戰峽谷謂之何名?”

  副將屈重收回水袋,接其言回道:“落英谷!”

  聞此三字,莫熬屈暇身軀一震,隨之發出一陣陣冷笑,進而抬首望前,淚流滿面苦笑道:“落英谷,英魂隕落之地,冥冥中自有天意,經此大敗,楚候定將問責,臣民嘲諷指罵,終是難逃一死,本將亦無顏回楚,不若就此自決,以我之道,警后世之行!”

  聞之此言,副將屈重驚跪于地,上言道:“將者,勝負淡然于心,能屈能伸大丈夫,將軍切勿就此心起輕生之念!”

  莫熬屈暇掙扎起身,行前輕撫其肩,進而跌撞緩走數步,立身樹前背對副將屈重言道:“伐羅大敗,罪在本將,本將不死,難平民憤,落英谷八千英魂亦不得安息,好在屈氏人才輩出,落英谷一戰足證汝才,料定日后必成大器,本將死而無憾矣!”

  副將屈起身上前還待再勸。

  不等開口,莫熬屈暇舉手止言,轉身抬劍言道:“副將屈重聽令,著引軍速退,受我佩劍,為我盡忠君前!”說罷,閉目昂首再不言語。

  人意莫逆,君子成人之美,見其心意已決,副將屈重深躬致以厚禮,含淚接劍授命而退。

  待得副將屈重引軍走遠,樹下僅剩莫熬屈暇獨自一人,只見其抬首彌望樹冠,面漏欣慰之笑,緩步靠近樹干,繼而將之三尺白綾縛于樹稍,隨之山間云霧升起,莫熬屈暇自決桑下,魂斷荒谷。

  還軍歸楚,副將屈重如實上表伐羅戰情,并自請敗軍之罪。

  楚候熊通垂首嘆息,進而起身慰言道:“我楚盡皆好男兒,此戰雖敗猶榮,盡顯大楚氣魄!若追戰責,寡人罪莫大焉,當初若納令尹諫言,何有今日之敗?寡人自于廟堂靈臺前,跪戒自省三日,以慰戰死英靈,余皆將士不予問罪,各登戰功于簿!”

  聞得此言,副將屈重熱淚盈眶,跪地三拜叩謝君恩,及后承襲莫熬屈暇爵位,廟堂任職大夫。

  南疆戰罷,中原續起狼煙,楚羅爭戰之際,宋室說得齊、燕、衛,助己抵御鄭室聯軍。

  夏初小滿,宋公子馮親領大軍開出商丘,離城十里安營,與鄭室聯軍遙瞰相持。

  宋營中軍賬內,諸將齊聚靜座,盡皆面色凝重一言不發,少頃探馬進賬奏上:“燕候姞昌依君所言,領軍襲鄭京城!”

  此言一出,眾皆歡乎雀躍,宋公子馮攥拳頓臂,謂眾言道:“首步遂意,但看齊、衛之行!”

  三日后,齊衛戰表傳入宋營,齊者入侵魯地長芍,衛者兵臨杞莒邊境。

  宋公子馮聞表大喜,遂領諸將齊登云梯查視,見之敵軍起營欲退,謂眾言日:“大事已成,但觀鷸蚌之爭,及后盡收漁翁之利便可!”說罷,眾人笑做一團。

  見得敵軍軍退卻,宋公子馮亦領大軍回城,并令近侍先行回宮,大擺宴席慶祝凱旋。

  殊不知大營一起,勝負遂見分曉,此中玄機,且看下文一一表來。

  先說南燕入制侵襲擊京城,雖說鄭軍大舉西出,然制邑要塞虎牢關,常年駐守有四千精兵,加之京城守軍亦有二千余,對之燕候姞昌所領萬余頹兵,不敢說有必勝之念,自可立于不敗之地。

  兩軍對壘京城郊野,皆因懼敵之勢,均未發起進攻,燕候姞昌留營察敵,謹待宋軍戰報。

  適時京城城令是為大夫祈玗,其人寡言多謀,少來從軍,因功而授京城令,今見南燕起兵犯境,兵臨城下而又無交戰之意,知其入鄭定有他人指使。

  知其由,便好釋其因,城令祈玗遂差使臣前往燕營,邀請燕候姞昌陣前商喻。

  燕候姞昌聞報思之,商丘戰表未至,不可輕易與鄭交戰生仇,即得相邀陣前商喻,前往敘談一番亦無不可。

  打定主意,燕候姞昌即告護衛擺架出行,不多時兩將會聚營前,各自撤下衛兵,擺下茶案對首座定。

  京城令祈玗當先言道:“敵者,友也!斗智斗勇,其樂無窮,不知燕候可堪為敵否?”

  燕候姞昌笑顏回道:“孤掌精兵余伐鄭,京城勢在必得,今有幸結實將軍,還望識勢而行?”

  京城令祈玗頓首相贊,隨言問日:“不知燕候為何而戰?”

  燕候姞昌接言回道:“大爭之世,圖強爭霸,出師掠地以長社稷之盛,可為名否?”

  京城令祈玗枉顧其問,續問道:“燕侯入鄭,可有必勝之念耶?”

  燕候姞昌按劍回道:“不敢說有十足把握,傾力與戰可有八分勝算!”

  待其說罷,京城令祈玗一陣大笑,竟而坦誠相告,言日:“舉兵出征,惟求出師有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燕候入鄭,若為圖強爭霸,是為社稷所謀,小可別無可說,然某聽聞,燕候此侵鄭地,非為己之所欲,乃為宋人攛掇,不知是也不是?”

  燕候姞昌面色稍遜,回言道:“盟邦所請,我心所愿!”

  京城令祈玗駁道:“宋者,貍狐之邦也!欺鄭瞞魯,置天下公器于不顧,所簽盟書,為其視為稿紙一般,與宋為盟,惟余謊言猶如不盟!”

  燕候姞昌欲待辯駁,京城令伸手止其所言,續言道:“說回出之師之名,冒天下之大不韙助宋伐鄭,置天下安危于不顧,必惹天下之兵罹境!假說楚入中原,無鄭在前,燕何以擋!”

  聞其此言,燕候姞昌默然垂首。

  京城令祈玗揚手續言道:“君掌萬兵,我亦擁眾八千,決死一戰,君有勝算乎?且君之萬兵,乃燕之所有,俱皆戰損于此,必定元氣大傷,而我八千人馬,今日盡皆戰斃,鄭之根基巋然未動,日后與燕尋仇,君何以擋?”

  燕候姞昌一聲嘆息,京城令祈玗趁勢勸言道:“為得宋之狐邦,失卻鄭之戰友,燕候以為值否?”

  燕候抵膝撐首不語,京城令祈玗起身佯怒欲走,隨言道:“君若不明我之意,亦不堪為我之友,某于京城靜候,只等燕候引軍來戰!”

  說罷,拂袖即走。

  見此,燕候姞昌起身拱手拜道:“南燕小邦,鄭宋皆大,誠然不敢獲罪,引軍至此遲疑不敢攻城,亦是為此,但請城令示我良策,教我全身而退!”

  城令祈玗轉身回禮,謂其言道:“君可致書宋候,言日兵臨京城不日即下,于宋可有交待!我亦上書鄭公,言說燕候顧全大局,與我未生戰意,鄭亦無怪燕候!似此君意可否?”

  得其此言,燕候姞昌拱手拜謝,贊日祈玗大才。

  城令祈玗躬身回拜,禮言告辭。

  燕鄭之爭,遂化解于陣前茶水閑聊。

  再說齊軍西出,圍魯長芍,戰表傳入聯軍大營,聯軍首領聚帳商議。

  魯公姬允問計諸公,言日:“齊侵魯后長芍要地,危及曲阜安危,寡人需即刻回師援救,誅逆伐宋亦當止步于此,往后之事有勞諸公矣!”

  說罷,躬身致歉,即欲告辭退軍。

  鄭公姬突托手挽留道:“我等聯軍舉事以討不義,眼見得即欲成事,適值緊要關頭,怎可失卻魯公掠陣!”

  魯公姬允側首嘆息,隨言道:“寡人亦半途而廢,于眾不公,然社稷有難,不敢不回!”

  鄭公姬突垂首稍加思索,接言道:“齊入魯地,必是宋逆所使奸計,待孤致書齊公,陳說厲害,如其退兵,我等例行伐宋,討要公道,若其冥頑不靈,聯軍轉向,助魯御敵,公看可否?”

  魯公姬允謂眾躬一拜,言日:“謹謝諸公!”

  待其說罷,諸公上前低聲撫慰,鄭公姬突則往將臺獨做,抬筆篆書。

  不數日,鄭公書信傳齊營,齊公姜祿甫展信誦日:“齊公在上,小子扣安!適聞齊軍入魯,小子惶恐,不知因由何在?若為與魯舊仇,小子不便干預,但望齊公念及與鄭先君舊情,稍退大軍,待我伐宋取回公道,自會引得魯公前往臨淄,謁見齊公釋解舊怨,一如先君在世之時,互為肱股引領中原!若非為此,小子斗膽揣度,定是宋逆在后唆使,似此當問齊公,何以如此不明?宋逆違天下之大不韙,惹得諸侯公憤,公從宋行,亦復是想與天下為敵耶?望公明辨是非,即行退兵,若君執意犯魯,小子僅得攜領聯軍北上與戰!扣首,謹拜!”

  齊公姜祿甫合卷負手,昂首閉目謂眾言道:“此子謀勇兼具,假以時日,必當成就一番作為,寐生當可瞑目九泉矣!寡人時日無多,只望后繼之人,堪負與之為敵,寡人亦可死而無憾!”

  說罷,即令起營退兵,齊魯之爭由此而止。

  轉首衛地,衛公姬朔從宋所請,親領大軍壓赴杞莒邊境。

  鄭公姬突知是宋公所謀,欲迫杞莒退兵,瓦解聯軍解宋之圍。

  然大戰在即,鄭公姬突亦非癡傻之人,豈能順其所愿,遂孤身前往衛營,意圖勸說衛公姬朔退兵。

  刻日疾馳行抵衛營,鄭公姬突單騎兵持節,轅門喊話請見衛公。

  敵將行營,衛公姬朔不敢大意,見其持節為使,又不好違禮加害,遂令全營戒備,請其中軍大帳敘說見。

  進得大帳,鄭公姬突挺身負手,直言問道:“公欲何往?”

  衛公姬朔按劍上前,與其對首而立,回言道:“謹受敦請,兵加杞莒!”

  鄭公姬突拱手禮言道:“懇請衛公就此退兵,此翻恩情寡人銘記于心,日后定當還報!”

  衛公姬朔大笑轉身,隨言道:“憑君一語,即要我軍還師,鄭公莫不說笑耶?”

  鄭公姬突緊前一步,接言道:“世事紛蕪,人心險惡,望君莫為奸人利用!”

  衛公姬朔轉身以對,直視其面,簡言道:“愿聞其詳!”

  鄭公姬突迎其目光,續言道:“宋室忤逆天下,我擁聯軍伐取不義,公欲助紂為虐耶?再者,貴邦宣公與我莊公費盡心力周旋,終使兩邦摒棄前怨重修舊好,公今引軍擾我后方,致我未能全力伐宋,公心真想與我為敵耶?另有公之此舉,將兩邦先君心血毀于一旦,公心何忍?”

  衛公姬朔回言道:“亂世紛紜,公有所取,我有所求,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待其言罷,鄭公姬突逼身上前,對首緊言道:“公可拂顧天下,拂顧邦交,公之君位亦可拂顧乎?”

  衛公姬朔臉色驟變,緊言問道:“汝欲何為?”

  鄭公姬突斂言回道:“宣公盟鄭在前,遺旨聯軍伐宋在后,而今尸骨未寒,汝便引兵襲擾鄭后,公然悔盟寒徹天下之心,累衛人千夫所指,衛室公族臣民允否?另有公子伋死于非命,其刺客為我豢養于鄭,時常謂我言及衛事一二,若我將之聽聞公諸天下,汝之君位怕是難保護矣!”

  聞其此語,衛公姬朔憤慨提劍言道:“豎子威脅我耶?”

  鄭公姬突淡定自若道:“寡人決無此意,為君所迫,實是萬不得已,但望衛公引軍稍退,莫叫寡人為難!”

  衛公姬朔臉色鐵青,切齒回道:“寡人便應下汝這不情之請,今后你我似為陌路,再若相逢,提劍上馬,戰場問雄!”

  說罷,衛公姬朔挑簾出賬,即令全軍起營退兵。

  觀之衛軍緩緩起行,宋室各路援軍為其一一勸退,鄭公姬突如釋重負喟然長舒,即出衛營不告而別。

  豎夜,鄭公姬突馳馬駛入聯軍大營,與眾商議謀定,不若將計就計,敕令三軍稍退,令宋放下戒心,待其起營撤軍,于其還兵商丘途中,聯軍突起分兵追擊,如此宋軍必將大亂,聯軍則可不費吹灰之,合力敗宋取勝。

  眾皆欣然應言,次日破曉,聯軍拔營做退軍之像。

  宋軍果然應其所言,午后隨之起營退軍,行不過十里,便聞得殺聲行近。

  宋公子馮幡然醒悟,知己中計令軍速退。潰行半日,宋軍大部得以退歸城中,然則失散者無可計數,戰死者亦有千余,更甚者是為聯軍困城,商丘孤軍無援岌岌可危。

  事已至此,據城與戰,則兩敗俱傷,宋室元氣大傷,復仇無望,若得諸侯趁虛相侵,社稷危在旦夕!

  宋公子馮謀定獻糧請降,留存實力伺機復仇,誓要十倍奉還,一血今日之恥辱。

  次日,鄭公姬突攜聯軍扣城叫戰,即要發兵攻城之際,城門自啟,宋公子馮獨騎駛出,百車糧草緊隨其后。

  一路緩行,宋公子馮徑直行至鄭公姬突身前,謂其言道:“汝之目的達成,可肯罷手!”

  聞言,鄭公姬突自有思量,諸侯本為糧草而來,而今糧草到手,是以皆無再戰之心,商丘無虞矣!

  鄭公姬突不得不在心感慨道,宋公子馮使得好手段,一騎臨陣,退卻雄兵數萬,只得順言回道:“公之此舉,寡人謂之誠摯悔過,既往不咎,我等即刻退兵!”

  說罷,揮手收糧,隨之引軍回行。

  余皆諸侯亦是心照不宣,如是隨行,收糧退兵。

  數萬大軍,頃刻間退得一人不剩,僅余宋公子馮獨騎駐立城前,萬軍圍城之危,就此化解。

  然則今日之恥,深烙宋公子馮心間,中原紛爭愈演愈烈,但看宋室如何復仇與鄭,欲知詳情,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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