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沉非與牛犢先洗了把臉,都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王坐青就來叫二人吃飯,說零二八已經給他們安排了位置。
于是,他們五個人就走下樓來。
這時,時候已經不早,餐廳里的人差不多都已經走了。
牛犢先看著這空蕩蕩的餐廳,吃了一驚:“咋回事?剛才還雞飛狗跳熱火朝天的,現在怎么一個人都沒有了?難道我們走錯了地方?”
王坐青指了指大堂墻壁上掛著的那副菊花圖:“牛哥,我們沒走錯地方啊,你看這菊花圖就在這里。只不過是你睡得太久了,別人都已經吃完飯回家睡覺去了?!?p> 牛犢先打了個哈欠,他看著那幅《菊花臥貓圖》,也笑著說:“還真的沒有走錯?!?p> 于是,他們就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果然點了廬山石雞、石魚炒蛋、金相玉、四星望月等當地的名菜。
喝了八杯酒,吃了六碗飯以后,王坐青就不停地在看墻上那幅《菊花臥貓圖》,似乎已有了什么發現。
坐在他旁邊的牛犢先,伸出一個巴掌,在王坐青眼前晃了晃:“老王,你不好好吃飯,在發什么呆?小時候媽媽就說過,吃飯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吃飯,不要三心二意的。”
王坐青笑了笑:“別鬧!都多大的人了?還這么聽媽媽的話?我在看這幅《菊花臥貓圖》?!?p> 牛犢先說:“這樣一副圖,又不是畫的美女,有什么好看的?”
王坐青說:“我在想,這畫中的菊花,究竟是哪個地方的菊花?”
牛犢先抓著腦袋,也盯著這幅畫看了一陣,然后說:“王哥是不是又打算吹牛皮???這你都看的出來?”
王坐青說:“你看你王哥像是一個吹牛皮的人嗎?”他停頓片刻,又笑嘻嘻地說:“現在,是時候展現你們真正的實力了。王哥也想考考你們,有誰能看出來,這究竟是什么地方的菊花?”
一聽說這話,杜沉非和謝友龍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幅菊花圖上。
杜沉非看了很久,才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易x書少,實在看不出來這是什么地方的菊花?”
王坐青的目光,便落在了謝友龍的臉上:“龍哥,我知道你牛逼,你說說看,這是什么地方的菊花?”
謝友龍又仔細地看了一陣,沉吟了一會兒,說:“中國四大名菊為貢菊、杭菊、滁菊、亳菊。畫中的菊花,植株散伏,花形呈扁球形,花瓣緊密,舌狀花稠密而呈白色,又向花心卷曲,管狀花為黃色外露?!?p> 說到這里,他又想了想,才繼續說:“我感覺這應該是滁菊,主要產于滁州一帶。青哥覺得是不是?”
王坐青拍著桌子大笑:“龍哥果然牛叉??!畫上的菊花正是滁菊。滁菊素有“金心玉瓣,翠蒂天香”之美譽。你們看啊,這種菊花四周舌狀花是白色,中間管狀花為黃色,正符合‘金心玉瓣’的特征。”
杜沉非聽了,也覺得新奇,因為他從出生到現在,都還從來沒有聽說這方面的話題。
王坐青又指著那幅畫說:“那你們再看看,這畫的是一天中的什么時候?”
這幅畫中,除了菊花,就只有一只貓,既沒有看見太陽也沒有月亮。
一個人的智商,即使是二十三點六二五的四倍,也很難看出來,這究竟是一天中的什么時候。
但這種問題似乎很難難住智商剛剛超過二十三點六二五的人,于是,牛犢先搶答了這個問題:“是白天?!?p>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四個人開心地笑了起來。
過了很久,龍哥才終于止住了笑聲:“牛犢說的雖然也沒錯,那么你再猜猜,這是白天中的什么時候?”
牛犢先至少眨了二十三次眼睛,也沒有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但這時,杜沉非突然說:“我覺得應該是正午時分?!?p> 王坐青大笑:“杜哥是怎么看出來這是正午的?”
杜沉非說:“你們看啊,菊花下的那只貓,眼睛瞇成了一條黑線,所以我覺得應該是正午,這是一天中陽光最強的時候?!?p> 謝友龍和王坐青都笑了。
謝友龍說:“這正是善求古人之意。看來,小金魚也是個文化人?。 ?p> 王坐青接著說:“花不如的家門口也題著一句有關于菊花的詩,你們看到沒有?”
杜沉非點了點頭:“王哥說的,是不是黃巢寫的那句‘我花開后百花殺’?”
謝友龍卻搖了搖頭:“不要問龍哥,我可沒看見。我是被掛在馬上橫著進去,騎了馬背著出來的?!?p> 眾人聽了,又是一陣哈哈聲。
王坐青說:“巢哥這首《菊花詩》,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真稱得上是豪氣沖天?!?p> 謝友龍嗯了一聲:“但這首詩卻是黃巢科場失利后所作。”
謝友龍與王坐青這次都是去臨安參加春試,所以他們都覺得這個話題有點不妥。
于是王坐青不再談論黃巢,而是說:“我聽說世上的菊花都不落瓣,只有黃州的菊花落瓣。據說當年石哥在寫《詠菊》詩的時候,其中有兩句‘黃昏風雨過園林,吹得黃花滿地金’,坡胖子見了,在后面又來了兩句,說什么‘秋花不比春花落,為報詩人仔細吟?!蚨米锪耸?,將坡胖子貶到黃州去看菊花。后來坡胖子見黃州菊花還真的落瓣,才對石哥佩服得五體投地?!?p> 謝友龍說:“這一件文壇軼事,又有人說是石哥在寫這首詩的時候,修哥跑來看到了,在后面加了兩句‘秋花不比春花落,為報詩人仔細看’。石哥跟修哥說:‘豈不聞《楚辭》云,夕餐秋菊之落英?’照這么說,這件事又發生在石哥和修哥之間,不關坡胖子什么事?!?p> 王坐青連連點頭:“所以說,這種事,原本可能是王安石、歐陽修之間的事,后來附會于蘇東坡;也有可能是王安石、蘇東坡二人的事而假托于歐陽修,沒辦法去考證了?!?p> 謝友龍放聲大笑,過了很久,他忽然盯著王坐青:“青哥,我也想問問你,你覺得黃州的菊花,是不是真的會落瓣?”
王坐青說:“古人之言,應該不會錯吧!我覺得應該會落瓣?!?p> 謝友龍喝了口酒,又吞了八塊三尺長的骨頭,才說:“蘇東坡或者歐陽修續王安石詩作這件事,我覺得,一定是純屬虛構。”
王坐青搞了一個不敢置信的表情:“龍哥怎么說這是虛構的?”
謝友龍又一口吞了三碗飯,說:“因為黃州的菊花,與別的地方的菊花完全一樣,在盛開之後,都是慢慢地掛在枝頭枯萎,只有單瓣的紫菊偶爾會飄落幾瓣。”
王坐青皺著眉頭:“你是怎么知道的?”
謝友龍一口吞下一只團魚,說:“我的老家就是黃州的,龍哥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三年兩八個月。所以我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三的把握,黃州菊花落瓣的說法,壓根就不可信?!?p> 見沒有人說話,龍哥又引經據典地說:“考《菊譜》后序有一句‘花有落者,有不落者。其所云落者,蓋指單瓣而言’。但石哥和坡胖子之事,說的是黃州之菊花都已飄零滿地。”
聽到這里,似乎又已經到了提問的時間,所以,杜沉非好奇地問:“龍哥,那你知不知道,什么花落瓣,什么花不落瓣?”
謝友龍得意地說:“像龍哥這么才高八斗又醉心于搞學術研究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虎狼谷里,閑得蛋疼的時候就去看花,于是我就有了一些研究成果。”
杜沉非問是什么研究成果。
謝友龍說:“這個研究成果就是:春天的花落瓣,秋天的花落朵;結果的落瓣,不結果的落朵;有花須的落瓣,沒有花須的落朵;花瓣稀疏的落瓣,花瓣稠密的落朵;香味不明顯的落瓣,香味濃郁的落朵。雖然也有極少數例外的,但大概總不出這個規律?!?p> 杜沉非、王坐青等人聽了這一番話,都覺得龍哥是個牛人。
這幾人正聊得高興,但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中年人走了過來。
一個人只要不是文盲,都一定可以看得出來,這個人的名字必然叫作李木桶,而且是這酒店的總經理,因為這些資料,就寫在他胸前的工作證上。
李木桶笑容滿面:“看得出來,你們幾位老板,一定都是有水平的高級知識分子啊,而且還一個個的長得這么平整。我雖然有點俗,但也愛附庸風雅。希望你們幾位能給個面子,詞也好詩也罷,隨便給我題幾句,那就真是感謝不盡啊?!?p> 他停了停,接著說:“今天晚上這一桌菜,就算是桶哥我的一點點心意啊,我還給你們幾位都準備了一個小小的紅包……”
王坐青大笑著說:“好??!既然桶哥給我們免單,就不要墨跡,快點去拿紙和筆過來。讓王哥先給你整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