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出租車遇上堵車，紀薇遲到了十五分鐘才趕到鳥安。

　　一推開這家日本餐廳那隱蔽難找的木門，紀薇一眼就看見亞歷山大已經坐在角落一臺桌的位置上等她了。

　　紀薇一臉抱歉地向他解釋遲到的原因，只因為上海那每天都在便秘的交通，說得咬牙切齒地，發自內心。她痛恨上海的交通已經到了可以寫出一本三字經的程度，也正因為如此，她才一直沒有買車。

　　亞歷山大一臉微笑，一面說著“不要緊，沒等多久。”等等之類的客套話，一面遞上了菜單。

　　紀薇點了一盒鰻魚炒飯和一杯橙汁，亞歷山大則隨便點了幾個燒烤小菜和一壺燒酒。

　　剛點完單，亞歷山大率先打破了沉默，以大大出乎紀薇意料之外的方式開始了話題——

　　“薇薇，你是單身嗎？”他問。

　　紀薇臉上顯而易見透過疑惑表情，一瞬間微皺了皺眉頭，隨即立刻又收回到一臉職業的微笑，回答：“我是單身。”

　　“實在太奇怪了！像你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是單身。為什么呢？是因為要求太高嗎？”

　　“我沒有覺得我的要求高，但是戀愛是不能隨便談的，不是嗎？這又不是去買菜，一走到菜市場就能青菜蘿卜隨便挑，順手撿起一個正好就愛上那一個。在中國，我們是有一種說法叫做緣分的。”

　　“緣分，是不是跟佛教有關？”

　　“是的，佛教有這種說法，我確實也是信佛的。”

　　“真有意思，我希望能多了解一點中國的文化。我以后要是有這方面的問題可以問你嗎？”

　　“當然。”

　　等菜一一呈上來之后，紀薇決定將話題轉向正確的方向。

　　“上次我們去拜訪技科科軟件公司，您也在場。對于我們之前做的項目，您有什么看法和建議請盡管告訴我，我將十分感激您的提點。”紀薇客氣地詢問。

　　“噢……你們之前做的那個啊。嗯，挺有意思的——是完全由你設計的嗎？做獨立軟件的女設計師真的很少見啊。”

　　“是完全由我設計的。其實做這個項目的時候，我們的團隊有一部分還是兼職做的，所以我們也知道之前這個項目確實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我們的團隊都很有信心，可以將未來的項目越做越好。如果有機會能跟您合作的話，請相信我們不會讓您失望的。”

　　“我也相信。你看起來就是一副既聰明又漂亮的樣子。”

　　“呵呵……謝謝，您過獎了……”

　　“沒有過獎了。我也聽強尼夸獎過你呢。”

　　“強尼……宏新新軟件公司的老板強尼嗎？你們是朋友？”

　　“是的，是非常好的朋友，每個周末有時間都會出來跟他聚聚，我們在美國的時候就認識。”

　　“啊啊，這個世界真小呢。”

　　“沒錯，的確是很小的世界啊……呵呵。”亞歷山大溫柔地笑著，突然轉變了話題：“對了，你喜歡什么顏色？”

　　“……紅色和黑色。”

　　“工作之外都喜歡做些什么呢？”

　　“不工作的時候，我都在看書看電影，或者做一些跟工作相關的事，為了尋找創作靈感。”

　　“呵呵，我也喜歡看電影，周末的時候我會花些時間呆在家里看碟——不如下次你到我家來，我們一起看吧。”

　　紀薇愣了幾秒鐘。

　　她不是傻子，說到這里怎么也看出來了……這個大了她整整十二歲的老外今天約她出來絕對不是因為想跟她談工作。

　　“哦……呵呵，好的，等到下次大家都有時間再說吧。”【估計是沒有這么巧的時間點了。】紀薇想。

　　“我也很喜歡黑色。”亞歷山大沒有去意會她的意思，直盯著她繼續說道，“就好像你頭發和眼睛的顏色一樣，很純粹的那種黑色，很迷人。你知道你很有吸引力嗎？”

　　面對那雙碧藍眼睛的直視，紀薇迅速低下了頭，一面埋頭吃飯，一面思考著怎樣才能在既不傷害這位業界前輩的心情又不會影響公司業務的前提下全身而退。

　　-

　　在徐云風的強硬態度下，關云云無可奈何地坐上了他的另外一輛座駕——紅色路虎，一路向家的方向前行而去。

　　車開在路上，小云瞄了一眼身旁這個年輕的弟弟，他正一臉不爽，顯然在生氣。

　　關云云覺著實在很無辜……于情于理自己就沒有錯，怎么到最后認錯哄人的居然是她，真是天理何在；更無厘頭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身邊這個弟弟究竟在氣什么。

　　倆人一路無話，很快到了關云云家樓下。

　　下車之前，小云內心折騰了一會兒，心里的問題最后還是沒有憋住，說了出來：“謝謝你送我回家……你好像在生氣？”

　　“以后不要跟我這么客氣好不好？我是在生氣，不行嗎？”

　　“行……有什么好氣的？說來給姐姐聽聽。”

　　關云云感受到身邊這個男孩子深深地呼吸了兩次，沒有回答，沒有理她。

　　“你到底怎么了？……”

　　徐云風側過臉來，說道：“生氣，我是在生氣，我在生你的氣！”

　　“所以說……說來聽聽……”

　　“聽好了，一共三條大罪！”徐云風保持著那一臉不爽表情，開始聲討：“第一，你為什么要看我家里人的臉色？你是我請來的客人，根本沒必要去在意他們的看法。”

　　“我只是不希望看見你們家里人吵架嘛，你知道有家人在身邊照顧是多大的福份嗎？別像小孩子一樣……。”

　　“好啦，不要對我說教好嗎？第二，以后不準說我像小孩子，不準叫我弟弟，我也不喜歡你自稱是姐姐。”

　　關云云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好好，以后就隨便讓你怎么叫都好了，可以了吧？你要叫小妹、大妹、小朋友都可以，我的大公子、大少爺、大哥哥。”

　　“那好，以后就叫我‘云風’或者‘風’，我叫你‘小云’。你要是再叫我弟弟或者自稱是姐姐，就要受罰了。我讓你干什么，你都得聽我的。”

　　“好啦好啦，只要別讓我殺人放火、打家劫舍、危害和諧社會就行。我記得了，不會再叫你弟弟了——云風，徐大公子。”

　　“乖！”徐云風滿意地點點頭，順手去摸關云云的頭——因為事出突然，小云反射條件地偏了下頭，一下子躲開了。

　　徐云風的手停在空中，倆人有點尷尬的對視了一眼。小云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何反應，便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哪知，徐云風順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拉近她的同時霸道地傾過身去，溫熱的唇就這么觸到了小云的嘴角一瞬間。

　　關云云像受驚的小馬一樣一下子跳開到車外。她眼睛瞪到兩個大，就這么直愣愣看著徐云風。

　　她覺得……她的臉現在一定像極了西紅柿。

　　徐云風迅速下了車，站在車子的那一側，大聲地說：“關云云！還有第三，不準不讓我追你！”

　　在車燈的照耀下，他們彼此都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

　　只見關云云在呆住幾秒之后，一陣風兒一樣的跑進樓里去了，留下徐云風獨自一人待在樓下。

　　他嘆了口氣，點了根煙，靠在車門上，眼角余光不經意地瞄到了小云送給他的那件生日禮物——塑料畫筒。就在剛剛去車庫取車的時候，他順手將畫筒放在了車子的后座上面。

　　他伸手將畫筒取出，扭開蓋子，理所當然地看見里面卷著一幅畫。

　　將畫打開，他看見大大的長方形畫布上面畫著一個男孩，正一手拿著畫筆，一手握著標尺，奮力描繪著城市的高樓與繁華。畫布下面，小小簽名的上面寫著：屬于你的夢想終有一天會實現，因為天上的星星能聽到小云的祝愿。祝生日快樂，心想事成。

　　徐云風悠然地呼了口氣，終于笑了開來。

　　-

　　這個晚上，關云云以為自己會輾轉難眠，結果卻沒有。她慢騰騰地泡了個澡，然后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爬上床，一分鐘不到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小云給紀薇去了一個電話，向好友詳細交代了昨天晚上的約會信息。電話那一頭的紀薇也大致描述了一下和亞歷山大吃的那頓一個半小時的晚餐，并將其歸結為又一次失敗的商務行為。

　　“哇噻，我的天啊！我親愛又敬愛的關云云妹妹，你開始玩起姐弟戀來了，還是這么個鉆石王小五……不錯不錯，我舉雙手雙腳支持你。”紀薇在電話那頭調侃著。

　　“好啦，你就別拿我開涮了……這個小男生估計是一時頭腦發熱而已，過一段時間就會清醒的……再題外話一點，你沒看到他家里人的態度。哎，我覺得吧，他就得找個得門當戶對、年齡相配地才行啊。”

　　“別啊，你看看人家麥當娜，手挽22歲英俊男友絕不結婚不說，也不在乎比他男友親媽還年長幾歲。你才大那個徐少爺四歲而已，怕什么？”

　　“我還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就是怕……行啦，光會說我，你準備怎么打發那個老外？還是說——準備找這個成熟男人，生個混血寶寶算了。”

　　“我的小云小妹妹啊，我只不過是去和一個同行吃了頓飯而已，你也扯得太遠了吧。何況了，現在跑來上海的老外有幾個不是抱著獵艷的心態？我做不了花瓶，更不是做點心的料，還是老老實實做我的實力派吧。”

　　“也不會個個來中國的老外都是狼吧？不是也有不少很好的例子嘛。再說了，現在不都說年紀大一點的男人比較會照顧人……”

　　“小云妹妹，如今已經快30歲的薇薇姐姐已經過了會做夢的年紀好不好？男人想得到什么，我心里還是有數的。另外，我對于混血寶寶也沒什么興趣，文化背景、語言環境完全不同的倆個人真的能做到靈魂的交流？有人說是，我就都覺得是在放屁。”

　　“你還說你已經過了做夢的年紀……現在這個年代，應該沒有男人會有興趣交流什么靈魂了吧……”

　　“說到點子上了。”紀薇附和道，隨后就想起來——是不是應該把那些扔在床頭的臭襪子撿進洗衣機里去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