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大火持續燒了數個時辰,十余米高的城墻都已經被熏黑了一半,直到夕陽西下,天際殘紅之時,這場大火才堪堪熄滅了下來。
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皆是焦黑一片,原本茂盛的野草已經被大火燒得一干二凈,而城墻附近則鋪滿了焦炭一般的尸體,人尸,抑或馬尸,橫七豎八,數不勝數,那依舊刺鼻的焦臭味實在令人作嘔。
失去了最佳攻城利器,投石機之后,三國聯軍沒有繼續發動攻勢的打算,渡河之后,便立即退回了祁山城。
祁山城的太守府中,慕容蕭滿臉鐵青地坐在主位上,渾身散發著一股戾氣,這一場敗仗堪稱他戎馬生涯中的一大恥辱!
整場戰役的節奏和趨勢完全被對方掌握著,天時地利人和,那名不見經傳的昭原小皇帝簡直把兵法和奇謀玩得飛起。
縱然驕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認,昭國守軍這一次是全面壓制住了他所統領指揮的十數萬三國聯軍。
“騰將軍,全軍的損失如何?”慕容蕭看到騰諱臉色難看地從門外走了進來,不由沉聲詢問道。
騰諱咬牙恨聲道:“除了六十架投石機以外,五萬騎兵折損五千,受傷七千,八萬步兵死亡六千,受傷一萬!”
廳內眾將頓時一片嘩然,就連已經做好最壞打算的慕容蕭也是瞳孔一縮,他們都沒想到,這一仗竟然會損失如此之多!
“可恨!”宋之興將桌上的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神情猙獰地說道,“元帥,末將請令發動夜襲!某就不相信了,昭國這三萬守軍能扛得住我們十余萬虎狼之師!”
慕容蕭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緊緊地皺著眉,良久后,才輕嘆了一句,“宋將軍,先不要如此激動···今日一戰,對我軍士氣的打擊太大,再次強行攻城只能是徒增傷亡,而且,昭國皇帝的陰謀詭計你也是見識到了,在沒有投石機的情況下,我們夜間攻城極有可能會中了他們的圈套,到時候,只會是泥潭深陷,難以自拔···”
宋之興雖然此刻心里極為不滿,但見他說得如此鄭重,一時間倒也不好再說什么,畢竟,今早昭國皇帝對弓箭手出神入化的指揮實在令人膽寒···試想,如果他們還有大量的弓箭和熱油儲備的話,聯軍的步兵和騎兵,只會遭遇更大的打擊···
慕容蕭敲著桌面,肅然道:“攻城一事先不著急,讓潛伏在黎城里的密探將昭國守軍的情況摸清楚之后,再重新制定策略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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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城城內,雖然死傷人數不多,但用來守城的箭矢儲備卻已經是折損了大半,而且,城墻也變得有些支離破碎了,若不是及時燒毀了那些投石機,昭原相信,只要敵軍再來一輪投擲,黎城的城墻必然會被飛石砸出不少的窟窿出來,到時候,就只能是短兵相接,以命搏命了!
“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昭原此刻站在軍隊駐扎的營地里,看著來來往往的士兵和醫師,不由輕嘆了一聲。
“皇上,您已經累了一天了,還是快些回府休息吧!這些傷員交給末將來安排即可!”郭釗有些擔憂地看著頭上包扎著繃帶的昭原皇帝,恭敬地勸說道。
昭原擺了擺手,“郭將軍,你還是趕緊安排大夫們處理好兄弟們的傷勢吧!朕在這邊幫點小忙,并不覺得勞累!”
“這···”郭釗看著昭原認真的表情,心里感動的同時,也只能暗暗咬了咬牙,轉身往躺滿傷員的營帳里走去。
昭原笑了笑,然后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上的繃帶,一股疼痛讓他冷不丁地倒吸了口涼氣,“真是夠痛的···好在沒有刮到臉上,不然真心沒臉出去見人了···”
他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走到了一座營帳旁邊,掀開帳簾,大踏步地走了進去。
“呀!”突然之間,一聲清脆的嬌呼在他耳邊響起!
“不好意思,你沒事吧!”昭原連忙挽住那被撞女子,略顯焦急地問道。
“唔···好痛!你這家伙白長了一對眼睛啊!沒看到有人出來么?”那女子仰過螓首,卻沒有多少羞澀,反而是小嘴一咧,對著昭原就是一陣痛罵!
昭原完全被女子這一番潑辣的叫罵弄得傻了眼,然而,等他看清楚女子的容貌之后,卻是不由得眼前一亮,在心底暗暗贊嘆了一句,“好一個毒舌美人!”
這女子一身純白的紗裙,青絲如墨,輕蔽香肩,肌膚勝雪,吹彈可破,眉目如畫,精雕細琢,高挺的玲瓏瓊鼻和鮮紅勻稱的玫瑰香唇相得映彰,誘人嫵媚。
“喂!你還不給本小姐松開!”罵了好一陣子,尹倩倩才意識到自己的姿勢,吊梢瑞鳳眸里不禁閃過了一絲羞澀,但火辣絕美的小臉上依舊滿是怒意,只是看上去,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風流韻味。
美人就是美人,無論做出怎樣的情態,依舊是美不勝收!
昭原一愣,然后連忙松開手,尷尬地道歉道:“姑娘,真對不起,進來的時候有些匆忙了!”
“哼!”尹倩倩嫣紅誘人的嘴唇有些嬌蠻地嘟了起來,但在看到昭原身上的金色盔甲之后,俏臉上的傲嬌之色卻是頓時消散了干凈,一抹欣喜與柔和的神色浮現了出來,“你是守城的將軍?”
昭原又是一愣,而不遠處的幾名傷兵已經是神色激動地看了過來。
“皇····”其中一人正欲開口參見,昭原卻是連忙鬼使神差地向他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不要說出了他的身份。
“黃?”尹倩倩黛眉微皺,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昭原微微一笑,不著痕跡地打了個哈哈,“是啊!某姓黃,是守城的一個將領!”
尹倩倩顧盼生輝的大眼睛頓時一亮,立即崇敬非常地行了一禮,“黃將軍,剛才有所冒犯了!民女姓尹,名倩倩,很高興能認識您這樣保家衛國的英雄!”
昭原微微一笑,尹倩倩充滿敬意的眼神讓他心里倍感溫暖和欣慰,“對了,尹姑娘,你在這營帳里做什么呢?”
尹倩倩回頭看了看那些躺著的傷兵,然后對著昭原甜甜一笑,迷人的小酒窩可愛甜美,銀鈴般的笑聲如同陽春三月的暖風一般,令人心生愜意,“黃將軍,您可能有所不知!奴家祖上世代行醫,而民女雖不才,亦是一名醫師,此次是受天子蒙召,特地前來醫治眾多受傷的將士的!”
昭原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打量起了這個作風潑辣,不卑不亢的女子,怎么也沒想到她會是一名醫生。
“對了!”這個時候,尹倩倩突然猛地拍了下細嫩的小手,目光灼熱地看著昭原,“黃將軍,您能幫妾身做點事么?”
昭原嚇了一跳,旋即摸了摸鼻子,笑道:“榮幸之至!”
尹倩倩嫣然一笑,宛若百花盛放,而昭原縱然已經習慣了小蝶這般的傾國佳人,也是看得微微一愣。
她毫不避嫌地拉起昭原的大手,急匆匆地往帳內走去,“那可太好了!妾身剛才出去就是想找個人幫忙打打下手呢!”
“打下手?”昭原跟著她走到了那幾個傷兵面前,“尹姑娘,那某家應該做些什么呢?”
尹倩倩指著那個深度昏迷,臉龐燒得滾燙的年輕士兵,柳眉微蹙地吩咐道:“黃將軍,這位小哥的手臂傷勢已經發炎腐爛了,必須要盡快動刀將腐壞的皮肉刮下來,只是那種劇烈的痛苦可能會導致他掙扎亂動,影響奴家下刀,所以,還請您等會兒幫我壓好他的上身,方便奴家醫治!”
昭原看向士兵那手腕處幾乎深可見骨的傷口,劍眉不由緊緊地縮成了一團,連忙重重地點了點頭。
尹倩倩感激地笑了笑,然后很快將放在不遠處的藥箱取了過來,開箱,取刀,消毒。
昭原則繞到那名士兵的頭頂處,用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夜幕緩緩降臨,清冷的明月在守軍的營地上灑下了一片幽涼的銀光。
昭原和尹倩倩從一頂營帳中走了出來,臉上都寫滿了疲倦,顯然,他們在過去的一個多時辰里,合作醫治了不少的傷員。
“尹姑娘,沒想到你的年紀雖然不大,但醫術卻是如此高明啊!”昭原看著尹倩倩在月光下顯得極其圣潔清麗的俏臉,發自內心地贊嘆道。
在合作的過程中,他算是完全見識到了尹倩倩那堪稱精妙嚴謹的醫術,無論是診治,開藥還是外科手術,他只覺得這個二十左右的花季少女竟然絲毫不弱于宮廷里的那個葛老頭子!甚至,在某些方面,還猶有過之!
一個女子,尤其是一個絕色女子,能在如今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社會里,在某一方面取得如此高的成就,這讓昭原不得不對其肅然起敬啊!
尹倩倩爽朗一笑,整齊白皙的貝齒漂亮至極,絲毫沒有去在意什么“笑不露齒”的淑女原則,但也正因為如此,昭原越覺得這個女子與眾不同,特立獨行,甚至給了他一種面對現代女性的錯覺。
“黃將軍,你過獎了!今天能如此順利地完成治療,還是多虧有你的幫助呢!”尹倩倩輕輕地眨著美麗慧黠的大眼睛,明亮得仿佛天上的星辰。
“哪里!哪里!他們本來就是我并肩作戰的兄弟,能幫助他們治療,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連續高強度的醫療作業,實在是有些辛苦你這位杏林高手了!”昭原心里對尹倩倩頗有好感,連忙笑著恭維道。
“噗嗤!”尹倩倩聽到這話,卻是突然捂嘴一笑,眼里帶著一絲玩味,“你這人可真有意思!沒聽出奴家剛才說的話只是普通的謙辭么?還非得再恭維回來····”
“···”昭原簡直無語了,這女人的反應真是夠匪夷所思的,完全沒按規矩出牌嘛!
尹倩倩看著他一臉窘迫的模樣,香唇微微一翹,水眸里秋波流轉,“好啦!好啦!奴家只是開個玩笑罷了!黃將軍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見識喲!”
昭原憨憨地瞅了她一眼,沉默地摸了摸鼻子。
說實話,面對這樣一個跟五臟六腑打交道的“女漢子”,昭原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兩人之間的氛圍也隨之變得尷尬了起來。
尹倩倩看著眼前這個長相俊朗,實誠溫和的少年,先是有些猶豫地躊躇了片刻,然后很是糾結地咬了咬粉紅的唇瓣,如玉的臉頰上竟然莫名地飛起了一抹緋紅,美艷奪目,“那個····黃將軍,你能不能最后再答應奴家一個請求?”
昭原眨了眨眼睛,訝異地看著她這幅嬌羞動人,“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這小妮子莫不是看到我英明神武,內斂成熟的氣質外貌,有些芳心可可了?”
就在昭原自我陶醉之時,尹倩倩終于是深吸了口氣,紅著小臉說道:“奴家想請你幫我送一件東西···”
昭原那晃蕩的小火苗瞬間就被一盆冷水給澆滅了。
“呃···尹姑娘,莫不是想讓我把東西托給你在軍中的情郎?”昭原搖了搖頭,忍不住打趣道。
尹倩倩的俏臉瞬間變得愈加緋紅了,就像是燃著的杜鵑花,“不···不是的!他怎么可能是奴家的情郎啊!”她一邊擺著手,一邊慌張地從懷里拿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瓷瓶,“黃將軍,這個是奴家祖上傳下來的金瘡藥,你···能不能幫奴家帶給皇上?”
“好吧···”昭原很是漫不經心從她手里接過金瘡藥,但剛要收回手,卻是突然愣在了原地,“尹姑娘,你剛剛說要帶給誰?!”
尹倩倩被他突然瞪大的眼睛嚇了一跳,連忙退了好幾步,“皇,皇上啊···你,你不會又決定反悔了吧?”
“額···”
“你說話呀!”尹倩倩卻是有些急了。
昭原連忙正了正神色,“放心!尹姑娘,我絕對會把東西帶到的!”
“那就拜托你了!”尹倩倩松了口氣,俏臉上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
昭原把金瘡藥收好,有些好奇地問道:“尹姑娘,你怎么會想到給皇帝送東西呢?他應該不認識你啊?”
尹倩倩微微一笑,輕抬素手,將被晚風撫亂的鬢間青絲撩到了耳后,這充滿女人味的動作與她本身潑辣率真的性格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認不認識很重要么?奴家只是想借此表達一下對皇上的敬佩和仰慕而已!全城人都已經知道了,今日這場戰役之所以能夠大獲全勝,都是靠陛下的智謀和妙計!火燒荒野,箭退敵兵,以最小的代價逼得敵人狼狽逃竄,損失慘重,在奴家心里啊,皇上就是我們這些老百姓的守護神!”
昭原看著她滿眼小星星的憧憬模樣,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咳咳,哥難道真的這么膩害?
“某覺得吧,皇上如果知道有你這么一個妙手回春的醫師把他當做偶像的話,肯定會很開心的···”昭原捫心自問地說道。
尹倩倩卻是翻了一個嬌媚的小白眼,嘴角微掀,“黃將軍,你就別安慰我了!奴家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與皇上的差距!再說了,奴家也沒有什么別的要求,只是希望這瓶金瘡藥能稍稍幫上皇上一點小忙······嗯,就是一點點,奴家也感到很知足了!”
說完,她便莫名其妙地自顧自輕笑了出來。
昭原一怔,旋即也是微微一笑,只是,身旁女子那淺笑恬淡的絕麗容顏已然是深深地映入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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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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