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聲外揚 蓮與煦的秘密
相府蓮花池蒂蓮救云侯世孫一事眾目睽睽,第二日便傳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而蒂蓮也自謝珩煦口中知道了那墨玉貔貅佩的用處,不由也有些吃驚。
能夠號令云家商號在內(nèi)的所有人做任何事,就憑這玉佩?蒂蓮不由咂舌,自己真是瞎貓撞到死耗子,這是什么樣的運氣哪?比起謝家那對只能保命的鴛鴦筆,這枚玉佩看起來要實際的多啦。
心下既忐忑又興奮,直到第二日的家宴上亦頻頻走神,幻想著自己可以持著這枚玉佩便能出游天下不愁吃穿,蒂蓮不由眸色波瀾明媚,失控的戳了戳碗里玉粒般的米飯。
眾人聞聲紛紛抬眼看她,但見她漂亮的小臉上笑意飛揚難掩神采,江洛修無奈搖了搖頭,伸出大掌輕輕拍蒂蓮的發(fā)頂。
“蓮兒,用膳的時候便好好吃飯,爹爹說過多少次了?”
脖子縮了縮躲開親爹的手掌,蒂蓮坐直身子笑盈盈的看他,嫩聲道,“今日十五,爹爹,我可以去榮國公府了?”
那年將蒂蓮抱回來時江洛修與謝夫人承諾過,每月十五會讓蒂蓮回榮國公府探望,偶爾還會允許她在國公府住上兩日。江洛修雖然每日在府中時都陪著蒂蓮,但他到底是不在府中的時間多,左相府除了江蘺會陪著蒂蓮玩鬧,實在是沒什么趣事,故而蒂蓮還是喜歡到謝家去,謝家人員繁多,從外祖母舅母到幾個表哥表姐,尤其是‘趣味相投’的謝珩煦,總之是比左相府有趣。
看她一臉期待,江洛修薄唇微勾,“下朝后爹爹親自送你過去。”
蒂蓮月眸清亮,當即道,“爹爹去忙吧,謝珩煦會來接我的,明日午后爹爹來接蓮兒回府就好。”
江洛修挑眉,看著她眸色閃動一副狡黠的模樣,心知這丫頭又要出幺蛾子了,口中卻道,“哦?還要住上一夜?”
櫻唇抿出一抹乖巧笑意,蒂蓮昂著頭沖江洛修笑的討好。
一旁靜聽許久的盛華公主此時開口,柔婉的聲線有些猶豫,“蓮兒今夜不回府么?母親特地吩咐了廚房,準備了宮中時興的菜蔬,原本想著蓮兒嘗過會喜歡的。”,言罷神色含憂,看了江洛修一眼。
笑意微斂,月眸眨了眨看向盛華公主,蒂蓮靜默半晌,低聲軟糯道,“上月去看望外祖母,蓮兒答應了她,今日會陪她到‘元華寺’還愿的。”,言罷嘟著小嘴看向江洛修,一臉為難。
眸底一閃而過笑意,江洛修伸手撫了撫蒂蓮的小臉,清淡看向盛華公主道,“既然是與外祖母有約,公主準備的菜蔬,便等下次再讓蓮兒嘗吧。”
他這樣說了,即便是廚房從昨夜喜宴后便開始準備,盛華公主也不得不心存惋惜,垂下目應了一聲。隨即抬眼清淺看向蒂蓮,神色復雜,無論她如何安慰自己,可還是清楚這個孩子對她是心存抵觸的,這樣下去,實在不容易親近她呀。
早膳后江洛修將蒂蓮親自送回松園西廂才出門上朝,陳姨娘帶著江邟江蘺給盛華公主叩過頭亦被默許離開,松園主屋內(nèi)只余盛華公主與幾個心腹女官。
盛華公主的乳母尋嬤嬤親自捧了茶奉到她手邊,見她神情低落復雜,不由嘆了口氣低聲道,“公主不必如此勞神,經(jīng)過昨日云侯世孫之事,咱們便不能把這位蒂蓮小姐看做個三歲幼童了,今日不過是公主嫁進門的第二日,往后日子還長著,哪怕蒂蓮小姐再有心思,公主真心待她好,她總會明白的。”
側臥在軟榻上單手支著額際,盛華公主眉宇間的愁慮并未因她這番話散開,只低語幽然道。
“今日是本宮為新夫人的頭一日,按規(guī)矩妾侍與子女都得敬茶磕頭,陳姨娘和那兩個庶子還是懂事的,可那孩子...。嬤嬤你看,自昨日起她那樣說話,我便知她是不喜歡我的,經(jīng)歷了云侯世孫之事,這個孩子便不能小看了,她還那樣小,心思便如此深沉。這便罷了,最令本宮在意的,素來注重規(guī)矩嚴于律己鐵面無私的左相爺,居然縱容她這樣忤逆本宮。”
尋嬤嬤蹙眉,“公主是在意,蒂蓮小姐沒有給您敬茶,亦沒有喚您‘母親’,相爺卻不管束她?”
朱唇輕抿,盛華公主閉目嘆了口氣,“以往只是聽人說,如今親眼見到,我才知道,原來這世間,是存在這樣一個人能讓他那樣全心全意去縱寵的。相爺不是不管束她,而是在相爺心里眼里,怕是這孩子做的一切皆是對的。雖是目前唯一的嫡出,可他日便是本宮誕下嫡子,怕是也越不過她在相爺心里的位分。”
“公主如今心愿以償,便不要和一個孩子斟酌不滿了,好在她不過是個女兒,公主只要做到問心無愧好生待她,相爺那里是拿不住錯處的。”
到榮國公府去,蒂蓮猶如回另一個家,什么東西都是無需準備的,謝珩煦晃悠著進松園院門往主屋去給盛華公主請安時,蒂蓮便帶了青篍等在廊下,見他出來,便招招手蹦跳著往院門外走。
出了松園,謝珩煦回頭看一眼,依稀還能見到佇立在主屋門外的兩個女官定睛瞧他們,不由一笑傾著身子問蒂蓮,“招呼也不打一聲,是不是做的太明顯了,她到底也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你這樣任性不太好吧?”
把玩兒著手里的墨玉貔貅佩,蒂蓮翻了個白眼,心不在焉隨口敷衍他道,“本姑娘如今有錢,就是任性,你奈我何?”,言罷一側頭,笑瞇瞇的揚了揚手里的玉佩,一字一句道,“我管她是誰,千金難買我樂意。”
謝珩煦失笑搖頭,隨即陽光式招牌笑容浮現(xiàn),牙齒白森森的晃眼。
“就知道你這丫頭肚子里又有壞水了,外祖母可是說了,最遲午后便得啟程,我們可不能耽誤太久。”
“知我者,外祖母是也。”,蒂蓮搖頭晃腦一臉嚴肅的道了句,隨即沖著謝珩煦勾勾手指。
二人如今已到了相府門口,謝珩煦左右掃視一眼,掀袍蹲下身子,湊過耳朵去聽她說。
蒂蓮雙手一擋,細聲悄然的嘀咕了兩句,謝珩煦濃眉一挑,面色古怪目露精光,隨即抱起她跨出門,利落的塞進馬車,自己翻身上馬。
青篍在一旁看著二人這副模樣,不由面露無奈,快步跟上去爬上馬車。
看著閉目靠在車廂上一副老神在的小主子,青篍苦笑道,“小姐又要和煦少爺去何處,這次也不能帶著奴婢嗎?”,明知是白問,卻還是問了一句,自家這鬼靈精怪的小主子,和那京都人盡皆知聞風喪膽的混世小魔頭煦少爺湊在一處,次次皆沒什么好事。
蒂蓮睜開一只眼,靈動的看著青篍道,“一會子到了白虎大街我便下車,你先回榮國公府,若是有人問起,你依舊只說不知道便好。”
到了白虎大街一條巷口,謝珩煦翻身下馬掀起車簾將蒂蓮抱下來,擺擺手示意車夫將車駕走,二人轉身進了巷子便不見了蹤影。
一個時辰后謝珩煦帶著蒂蓮回到榮國公府,彼時城北的云侯府內(nèi),云家四大管事之一的秤伯腳步匆匆穿過蜿蜒回廊到底竹林圍繞的書房,敲門等候,聽到應聲便推門而入。
書房內(nèi)空間寬敞,鋪就著緒絨丹紫色古曼藤紋的番邦地毯,正中央擺設著一半人高磨盤大的白玉筆洗,筆洗之上是水墨越鯉的圖紋,書房四面排列數(shù)個一人高的書架,其間每個隔層都堆列整齊的一疊疊藍皮書本,分別是云家各地各鋪的精簡賬目,每年都會更新。
視線落在南窗下佇立在桌案后揮灑筆墨閑適書法的五旬老者身上,秤伯垂目躬身上前,聲線微啞低沉。
“回稟侯爺,半個時辰前有人持墨玉到白虎大街的商行,取走了五千兩現(xiàn)銀,外加二十兩金錠。”
字跡飽滿的狂狷草書在宣紙上峰回路轉一筆飛揚,云侯持著紫珠毫筆定睛欣賞自己的書法,面無波動語氣卻難掩笑意。
“五千兩現(xiàn)銀,二十兩金錠,這些差不多可以買下一個白虎大街上三分之一的中等商鋪了,那丫頭這樣白拿別人的銀子,卻是一點都不手軟哪。”
秤伯聞言低眉垂首微微躬著身子沒有言語。
仿佛甚為滿意,云侯放下紫珠毫筆,抬眼看向北面的書架,笑語道,“的確很有趣,你也這樣覺得,是不是?”
屋內(nèi)寂靜無聲,秤伯側頭看去,卻見書架后緩緩步出一個纖瘦單薄的玄衣少年,形容清絕病白墨藍眸色靜謐和熙,不是自家世孫是誰。
捧著懷里幾本賬冊慢慢步到桌案旁,溫靜清美的男孩神色安然垂目看向云侯的筆跡。
云侯見狀沉厚的笑了兩聲,挑眉問他,“祖父這手草書,與那丫頭的草書相比,是不是多了幾分磅礴少了幾味清銳?”
花瓣般的唇色淺淺一勾,云世禮垂目,輕輕頜首。
云侯溫和一笑,看向秤伯道,“你去吧,那丫頭若是還有什么動靜,即時來報,其他的不必多打聽,能做到的都滿足她。”
秤伯抿唇蹙眉,終是沉應一聲,退后幾步轉身離去。
“許多年了,祖父沒有再遇上這樣值得琢磨的人。”,視線自閉合的房門收回,云侯溫慈的看向云世禮,“世禮,我們便拭目以待吧。”
淺淺一笑,云世禮低垂眼睫,輕輕翻開賬本靜默的翻看起來。
謝夫人信佛,蒂蓮跟著她前往城外‘元華寺’的次數(shù)不下一只手,這段路程顛簸而漫長,往往不到一半蒂蓮便受不了的爬出車廂,纏著謝珩煦騎馬。
謝珩源策馬在前,偶爾回頭看一眼在馬背上嘀嘀咕咕不知在糾紛什么的自家三弟和蒂蓮,不由眸色波動,這個古怪的丫頭和三弟素來親近,二人若是在一起必是默契非常,雖然往日里不少斗嘴動手,但其間感情之深厚旁人是不能比擬的。蒂蓮的秘密,即便是身為父親的姑父,怕是都沒有三弟了解的多。
謝珩源的心思蒂蓮和謝珩煦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們二人正為自云家商號白撿來的銀子處理之事爭論不休。
目視前方,謝珩煦依舊笑若朝陽,唇間不動低語道,“賭坊的生意有什么不好,日進斗金,那可是我們這一年多來的心血,眼見已經(jīng)步入正軌,本錢剛剛拿回來正是要掙錢的起步,你是瘋了才要將它轉手!”
蒂蓮靠在他懷里神情閑適的看樹看風景,清透的眸底難掩不耐。
“起初不是說好了,只是練手的,隨時可以脫手么?眼下為了一點小利你便舍不下了?謝珩煦你就這點出息!”
磨著后槽牙,謝珩煦鳳眼笑的瞇了瞇,垂眼睨她,“我在乎的可是那一點小利?這期間可是我一手撐起來的,你是在割我肉么?用你的話說,你這是蔑視勞動人民的血汗!”
無語的翻了個白眼,蒂蓮抬頭與他對視,“你我知心這么久,你難道信不過我?”
笑意一直,謝珩煦無奈道,“不是信不過你,可你今日這突來一筆,我本以為你拿了那銀子是要擴建賭坊的,誰知你竟然還要將賭坊轉出去,就算是我同意了,這間賭坊如今在京都坊間除了云家賭坊無人能比肩,那是月入萬兩之上,若是轉手他人少得也有三萬兩,除了云家怕是沒有商賈能拿得出這個數(shù)目,你這樣來回倒騰到底是為了什么?還有,加上你之前得的那三千五百兩,四萬幾千兩銀子,另有那二十兩金錠,這么大一比數(shù)目,哪怕是姑父五年的俸祿都沒這么多。”,言至此長長出了口氣,謝珩煦難得神情嚴肅的看著蒂蓮,“你告訴我,這筆錢,你要用來做什么。”
櫻唇微抿,蒂蓮蹙著眉沉思,見他一副不說清楚就不罷休的模樣,不由嘆了口氣。
“誰說我要將賭坊轉給云家了,這樣便宜別人的事,我可不干。”
眉峰斜挑,“不然還有誰...。”,言至此一頓,謝珩煦鳳眸一瞪,“你..你要我..要我跟三皇子做生意?你瘋了?!”
不耐的揉了揉耳朵,蒂蓮沉下心給他詳細解釋,“既然決定要轉手,無論轉給誰我都沒興趣知道,只要把銀子給我就成,但是我如今有云家的墨玉貔貅佩,既然從他們家商號拿了錢,就必然沒有還他們一間鋪子的道理,無功不受祿,這筆錢算是我借的,日后有了能力自然會還回去。賭坊如今在京都風生水起,一般人是出不起這么大一筆銀子的,既然三皇子派人打探了,你便吩咐賭坊的人,三萬兩起價能抬多少抬多少賣給他,萬萬不能透漏出賭坊與你有牽扯的關系,以免招來禍端。”
眉心舒展,看著她淡薄的神色,謝珩煦追問道,“那這筆錢,你究竟要用在何處。”
月眸波瀾不驚,蒂蓮一字一句道,“鋪后路。”
鳳眸一瞇,謝珩煦一臉困惑,“鋪后路,好好的鋪什么....。”,言至此一頓,看著蒂蓮的神情難得深沉下來。
半晌,謝珩煦道,“我知道了,轉手的事我會安排的,下一步要做什么賺錢的買賣。”
“買賣離不開人,人需吃穿住行,民以食為天。”,月眸一彎,蒂蓮睨了謝珩煦一眼,“就從‘食’入手,還有,賭坊雖然可以賣了,但里面的人可都是精挑細選過的,若是能被別人挖走的就罷了,挖不走的那些你多費費心,那條路還是得信得過的人來鋪。”
“總之你就是動動嘴皮子,可憐我卻是勞碌命。”,謝珩煦呲牙笑,悠悠然的飄出一句。
瞪他一眼,蒂蓮懶得與他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