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城,坐落于“三山”交界的盆谷地帶,地勢平緩,土壤肥沃,同時地處天河上游,水源充沛,而其又三面環(huán)山,唯東南面的一處關(guān)隘,可連通外界,乃是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是真正的易守難攻之地,故世人曾言,一入西山可為王,得西山者得天下!
今朝大玄,皇族旁支,太宗三子一脈,因護駕有功,故被冊封為西山王爺,世代鎮(zhèn)守于此,替天子戍邊,拱衛(wèi)皇都“天府”,不過而今的西山王爺,李吉軒,年紀輕輕便繼承王位,手握重兵,卻又深得當?shù)匕傩盏膿泶鳎瑑叭怀蔀榱水斀袷ド系男母勾蠡迹闪宋ㄒ豢梢酝{到皇權(quán)的存在。
望著高大雄偉的凌霄關(guān)隘,方守站在城墻根下,仿佛就是一只螞蟻,是如此地渺小,哪怕他身為修士,有了以一敵眾之力,面對這龐然大物,也照舊如此,他步履緩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沉甸甸的,總覺著有幾分壓抑。
“西山,我方守,終于又回來了……只是不知,現(xiàn)在是乾明幾年?”
當方守跟一號等人謊稱,想要進西山城一探,好了解初始界人文、地理之際,其實他早已通過各項蛛絲馬跡,判斷出試煉當下的場景,定在乾明年間無疑,不過具體對應(yīng)到哪年哪月哪日,他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此刻,方守在試煉中的身份,乃是一名天府水幫的充丁,社會地位卑下,按常理是不得進城的,不過他在進城之前,又偷偷打昏了一名文生,給拖到生僻處,換上了對方的衣裳,又拿著入城文書,這才堂而皇之地直接入城。至于方守為何偏要選擇文生這一身份的人下手,便又不得而知了......
入了西山城,走在寬闊的大道上,方守竟像失去了方向,開始漫無目的地閑逛了起來。
“要說這西山城,恐怕沒人比我還知道得詳細了。”
似乎身體中有一種本能,方守穿過了寬闊的主街,左拐右拐地進入到了一條偏僻的窄巷里,而眼見、耳聽的,卻都是一幕幕熟悉的場景。
廊坊、街牌、花燈、商販、酒肆、牛馬,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以至于方守竟?jié)u漸地迷失在了其中。
這里,是醬菜巷。
過去,戰(zhàn)亂年代,整條街都是做醬菜的,故為人稱作了“醬菜巷”。醬菜取材多樣,但多為腌制,用料從草根樹皮,到金枝玉葉,種類繁多不勝枚舉,但大抵都一個口味——咸,不膩口,是戰(zhàn)時物資不充裕時,老百姓發(fā)明來用以拌飯,好補充體內(nèi)鹽分的。
而后。歷經(jīng)了多年戰(zhàn)亂,當朝太祖,終結(jié)了苛捐雜稅頗為繁重的前朝,一統(tǒng)中原,定都于天府,并定國號為“大玄”,老百姓終于過上了安穩(wěn)的日子,不必整天擔驚受怕了,又隨著日后,大玄疆域不斷擴張,西山,這個曾經(jīng)的戰(zhàn)略要沖,便也逐漸失去了原有的地位,而作為王爺封地,慢慢地繁榮起來。
于是,醬菜巷的百姓,便慢慢不再做醬菜,轉(zhuǎn)而做其他更為賺錢的營生,不過“醬菜巷”這個名字,卻被世代繼承了下來。
但醬菜巷,對于方守來講,卻有著別樣的意義。
“時隔多年,再次回到這里,竟是在這連真假都難辨的試煉場中,著實令人感慨......不過老頭兒,你可還活著嗎?”
方守步履一頓,停在了一處破舊的土地廟前,渾身猛地劇顫,忽然愣在了當場,久久未發(fā)一言。
“老頭子......”
“呃....呃.....咳咳”一道虛弱到極致的干瘦老聲,傳入到自己的耳中,而聽此,方守竟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那橫躺在土地廟外的骯臟草席上,奄奄一息的老乞丐。
單從面相上看去,這老者,儼然快不行了。可途徑的路人,似早已見慣了這群乞丐的糗樣,故對于這連喘氣都極為艱難的老東西,則是連投上一眼都覺得多余,更不會有心思去幫助他們了。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天生便注定了,是兩條平行的線,哪怕是同處在一個時間、地點下的,也不會產(chǎn)生絲毫的交集。
“乾明二年。”方守默念著,心情變得愈發(fā)地沉重。
是年,方值新帝登基不久,圣上為整頓軍務(wù),便暗中責令無數(shù)錦衣密探,以江湖閑散人員的身份,混進了西山城,試圖打探該地的密報。而正值此刻,亦是自己那義兄“李吉軒”,剛剛順襲王爵封位,地位尚不穩(wěn)固,正與自己那幾位叔父斗得不可開交之際,便也無力管轄這幫“江湖人士”,只得縱容他們在西山城內(nèi)為非作歹。
一時間,江湖紛涌,不止朝廷來人,便是一些真正的江湖勢力,如丐幫等,也拿準了形勢,紛至沓來,趁機派遣大量手下,來此爭搶地盤,瘋狂發(fā)展勢力,又暗中勾結(jié)官府,官匪一家,幾乎無惡不作,直鬧得當?shù)匕傩湛嗖豢把裕粫r間民怨滔天,上京告訪者絡(luò)繹不絕,朝廷彈劾西山王的折子幾疊滿了一桌。
而老百姓哪怕難活,也多有自己的田產(chǎn),便是被人奪去,官府為消除影響,多少也會給點補償,不至于活不下去,可像方守、老乞丐這樣一老一小的“閑雜人等”,在面對真正的江湖勢力、職業(yè)乞丐等時,自然就不夠看了。甚至連一直居住的那間無人問津的殘破廟宇,都被人從中給趕了出去,只勉強擠在屋檐下那生滿了寄生蟲的破爛草席上過活。
“可惜,那年我尚方年幼,毫無自保之力,否則,若當初老頭,能夠及時就醫(yī),說不定也不至于病死。”方守淚流滿面,又怕惹人矚目,便躲在了一處陰影下,默默觀望著那茍延殘喘的老者,生命在一點一點地流逝。而自己,卻毫無辦法。
“來前,我已與一號他們保證,除非威脅到自己,否則絕不可干涉凡事,做人要言而有信,我萬萬不可意氣用事,去幫助這虛幻場景下的老頭,畢竟,他不是真實的。真正的老頭兒,早已在十一年前死了......”
五歲那年,天下局勢動蕩,老頭帶著自己,終于結(jié)束了四處漂泊的生涯,決定定居在這西山城中,固定行乞,究其原因,便在于,老頭病了,且病得很重,幾連生活都無法自理。
老頭子當了一輩子乞丐,哪能存下積蓄?而沒錢治病,便只能呆在土地廟里混吃等死了,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時城內(nèi)的丐幫,又將自己二人趕出了廟堂,只給留下了屋檐下的一小片地方,作為容身之所。
若說刮風下雨可堪防住,但風勢一大,這地兒便形同虛設(shè)了,因此老乞丐的病,便在這樣的情形下,變得日益嚴重。而想要討口吃食的重擔,自然也就壓在了這個年僅五歲的小乞丐,方守的身上。
身為乞丐,方守打小便見慣了生離死別,然而這次,他卻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般,徹底地慌了。而過去自己那股子機敏勁兒,也都不復(fù)再存,他開始變得謹小慎微,為了能在這丐幫橫行的江湖上討口飯吃,許多過去從未做過的低賤之事,他也一一做了,可即便如此,卻連自己都難以養(yǎng)活,更莫提還要負擔著一個病患,后來,若非是遇見了一個貴人,想必自己也早就活不下去了。
而那人,便是時任西王府親衛(wèi),正九品外委把總——尉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