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沒說什么,也許念著蜜餞之情,但看著素珍的眼神卻充滿戒備和冷厲。
“皇上三思,切莫被這狡滑女子騙了,這人是敵非友!”司嵐風眸中閃過一絲陰啞,隨即一掠而過,上前跪下相勸。
連捷和連琴更是焦慮,一同跪下,同聲道:“請六哥大事為重。”
語氣中激憤之情,洋溢于聲。
青龍和白虎也隨之跪下。
“玄武,回來。”
終于,隨著男人手中劍一拋,那微微帶著沙啞的低沉嗓音響起,素珍身子仿佛也被那一聲拽住了身心,往下墜去,耳邊只聽得霍長安一聲笑嘆,她扶著傷臂的手緩緩跌了下來。
也是,除了不同陣型的霍長安,現下誰會……她低頭低笑。
此時,一道身影突如大鵬一般掠過,她眼睛一花,已被人袖袍一卷卷進懷里,一股濃重的血汗之氣猛竄進口鼻,她一震,眾人卻是大驚。
對方動作實在是快,她還沒看清他眉眼,他已將她攬到魏無煙身邊。
這人也隨之跌摔下去。
“皇上……”
不知誰一聲厲喊,玄武和青龍驚得立將地上的藍衫男子扶將起來。
他臉色青白,已然昏死過去。
素珍怔怔看著地上這人英俊蒼白的臉龐,兩只緊緊圈握起來青筋凸現的拳頭,身上仿佛被什么猛擊了一下。
眾人皆大怒,無不恨睇著她。魏無煙看了連玉一眼,閉了閉眼,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嘴唇微動,似乎想說點什么,卻終沒有出聲,快步走到了連玉身旁。
“無煙姐姐……”
她喚無煙,無煙未應,素珍恍惚中覺得,二人竟似已是疏離。
“快退罷!”
霍長安見狀斷喝一聲,這些人中,數連玉負傷最重,方才氣血一動,再強的意志都已支撐不住。
眾人既急,也便暫壓下對素珍的憎恨,人,如水一下撤得干凈。
府門外,停泊了四輛碩大的馬車,早有霍長安的人侯著,眾人快速進了馬車,一時馬夫厲聲吆喝,馬車沒入茫茫夜色中。
晁晃沒追。
黃天霸下得樓來,臉色陰沉,沒想到會半路殺出個逍遙侯,他令人備馬,命余京綸和毛輝率人仍舊追蹤過去。
原來,他方才看勢頭不對,已派人快馬通知守城兵衛(wèi),說有“亂黨”出城,讓他們暗中尾隨亂黨而去,等余毛二人率軍一到,兩下里夾擊。
他指指外面,又仔細交代余京綸,“為防我糾兵再捕,他們不可能留在岷山郡。你看,這出城后,有四個方向可走。其一通往與本官交情甚篤的孟大人處;其二通向景縣,本官和景縣胡縣令交情一般;其三,則是蒙縣方向,當初正是此縣縣令薛萼越級參我一本,還有一處卻是通往深山老林,要穿過一片深林才能通往別的郡縣。”
“他們事先必會打聽清楚,絕不會往孟大人處而去,那么便只剩三個方向。”
余京綸眉眼微微挑起,“這皇上會選薛縣令吧?”
“三處里,看似最應該選的便是姓薛的那里,還有什么比用這個人來對付我更好?可是,選胡縣令的景縣雖小,卻毗鄰軍塞之地,鄰近山郭有總兵領兵把守,是個好去處。”
“大人高明,可萬一他們走密林……”
毛輝有疑慮,余京綸為人陰險,極是精明,知道黃天霸心中所思,解釋道:“這不可能。若選林地,是我險,他亦險。且你試想一下,那霍侯顯是匆忙來救,倉促間備下車馬已是不易,還能準備好大批糧食不成?林子雖多野物出沒,但他們并不熟悉其中路況,要覓食乃是大麻煩,你可別忘了這連玉還受著傷呢,這天子的命是一點也馬虎不得!山林里有能讓天子療養(yǎng)的地方嗎?”
毛輝恍悟,“你意思是,最危險的地方終歸是最危險。”
黃天霸又連忙請示權非同,“不知權相認為如何?”
權非同淡淡道:“很好,此地地勢和人脈布防黃大人要比本相熟悉,黃大人安排便是。”
“這次連玉還不死!”毛輝陰狠一笑,攜余京綸點兵而去。
“謝相爺采納。”黃天霸眸中閃過酷色,微微頷首,見權非同白袍獵獵,忽而俯身,在地上撿起一樣東西,拿到手里把玩。
晁晃眼尖,見正是李懷素方才那讓人哭笑不得的“武器”,他對此人委實沒什么好感,只覺其討厭之極,倒不知權非同哪里來的興致。本來,他這大哥官拜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向來不缺紅顏知己。
李兆廷注意到權非同手上的東西,眉峰隱隱一跳,一眼之下便沒再看,仿佛并不好奇,也不在意,只一揖到地,道:“如今功敗垂成,師兄,雙城的事,我代她賠罪了。”
“她性.情本便如此,也早說明不會幫誰,此次也罷,若有下回……兆廷,我?guī)闳タ纯吹姆块g,你想知道……霍長安是怎么找到這里的嗎?”
權非同握緊釵子,嘴角微微牽出一絲冷意。
*
午夜寂靜的街道中,烏沉黑墨的霜冷,嗒嗒馬蹄聲擦過排排房瓦,到驛館接了名老者上車,繼續(xù)敲落在青石板路上,牽出人們睡夢中忽然的驚悸。
哪怕,江山從古到今只是少數人的事。
四輛馬車上塞了不同的人,一輛是連玉、連捷、玄武和白虎,魏無煙;連玉昏睡,連捷嫌連欣、連琴煩人,把他們趕出來,他和玄武、青龍負責保護,無煙和白虎兩個負責包裹傷勢和照拂。
二連被塞進素珍這輛馬車……
素珍想去看連玉,連捷沒有允許。
連欣冷冷看著素珍,對連琴道:“九哥哥,如果是個有皮有臉的人就會自動滾出這里,你說是不是,這里外都討人厭,不臊么?”
連琴點頭,“可惜有人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是心頭寶,也不想想就是魏妃和顧姑娘也比她好多了,何況堂堂大周國主,要什么女人沒有?”
霍長安聽著,微微看了素珍一眼,素珍安靜坐著,垂著眼睛,能看出眼睛很紅,她也不爭辯,摸著膝上衣物,緊緊攥成一團。
霍長安想看看她有沒有哭,心想李懷素這貨會哭,他必定忍不住笑,有種人,他們天生樂呵呵的,也許就像連欣說的,不要皮不要臉,李懷素就是這么一種人。
顧雙城看了素珍一眼,突然對連欣道:“公主,我想歇一歇,你和九爺能不能……”
連欣一怔,顧雙城對她有活命之恩,她說了句“你倒可憐她”,遂一扯連琴,兩人住了口。
素珍猛地看雙城一眼,雙城自嘲一笑,不知笑她還是笑自己。
這時,馬車突然停下,卻是霍長安副手長纓槍來報,說即將出城,據與他們同乘的司嵐風說,這出城以后有好幾條路,該怎么走?
“這司侍郎倒是個遠慮之人,倒是個才人,竟對此處路況大為熟悉。”霍長安淡淡道著,眉額微微皺起,事實上,他方才也正在思慮此事。
若是戰(zhàn)場作戰(zhàn),他自是事先勘察好兩軍戰(zhàn)略地形,而今晚遇到的情況卻是突如其來、措手未及的,他略一思索,立道:“你去請七王爺、魏妃娘娘、還有嚴相和司侍郎到此,這出城之路該如何走,我們需從長計議。”
“是!”
長纓槍領命而去,不消片刻,便將人都帶了過來。
原來,方才他們去接驛館接的便是嚴韃。連玉帶人夜探大牢,考慮到嚴相已有些年紀,為安全見,將他留在了驛館。
一時,馬車適數停下,眾人齊集馬車下,這時,嚴韃看了素珍一眼,淡淡道:“我等要商量事情,有外人在此,不好吧?”
一下,各人看向素珍。
連捷向她做了個“請”的姿勢,素珍雙唇緊抿,靜靜走到馬車十數步以外。
遠遠看去,眾人商量得片刻,竟似還沒拿定主意,素珍心知這出城之路必定不好應付,她肚子餓得咕咕亂叫,也沒有人幫她接斷骨,霍長是唯一理她的人,但方才分明在想事情,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緩緩蹲在地上,腦中突然映過連玉的模樣。
突見玄武從前輛馬車急急奔過來,走到眾人之處,眾人隨之朝她看過來,臉上都帶著古怪異色。
她一怔,緩緩站起來,玄武已大步過來,連聲道:“李提刑,皇上剛剛醒來,命卑職傳你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