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米紀。認識周蜜的時候，我8歲，她20歲。那個時候我正在和一個女孩搶表演獲獎的娃娃。那個女孩，叫艾紗。我們在一個古老而破舊的孤兒院里，這里很久都無人問及，只有一個很兇很勢利的婆婆照顧我們。她教我們跳舞，唱歌，像老鴇教育那些被抓來的女人一樣讓我們學會討人歡心。我從有記憶開始就在這里。大多數的孩子都是。我搶到娃娃的那一刻艾紗哭了。我瞪眼看著她，任憑她坐在地上哭地可憐也不會把娃娃給她。婆婆是在這個時候把周蜜領來的。她讓我們站成一排，然后一個個的看過來。走到我面前的時候她蹲下來，牽起我的手，然后只是對我笑了一下，我就順從地跟在了她后面。和我一樣的還有艾紗、翔菲。都是漂亮的孩子。“夠了，我只有能力照顧這么多了。”我聽見她這么說。然后我們抓著她紅色的裙擺上了車。告別了孤兒院里的生活。那里并不像人們所遐想的那樣溫馨。我們生活的地方，陰暗，潮濕，有老鼠和蟑螂。每天需要去街上表演或者扮可憐才會有錢吃飽。那個滿臉皺紋的婆婆，告訴我們，我們住的地方，就叫孤兒院。艾紗是最會討人喜歡的孩子，她常常會得到額外的獎勵。今天這次，是我努力畫了很久的畫，才換得別人的贊賞和這個娃娃。我喜歡色彩斑斕的東西，所以才會認真地去學習。艾紗說那個娃娃是她應該得的，和我爭搶起來。最后我還是把她推倒了。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要保護自己，即使是付出代價，也不能失去自己應得的東西。還好婆婆沒有機會再打我了，周蜜把我們帶到一個很大很亮的房子里，告訴我們，這里就是我們以后要住的地方。還有干凈漂亮的衣服穿，不會再有爭搶。第一天我就興奮了很久。她說我們該上學了，明天會去為我們辦手續。翔菲卻沒什么興趣，對著那些模型玩具一直摸來摸去。我們在同一個班，習慣了做比較，習慣了計較誰的字比較好誰的成績比較爛，翔菲一直都不參與我們的斗爭，他16歲生日的那天，就告訴周蜜他想搬出去。出乎意料地，周蜜答應了。艾紗也提出了要住在學校里，只有我和她在一起。她給他們辦了卡，定期在里面打錢過去。翔菲不上學以后，就是要錢才給的狀態了。艾紗，從出去以后，就再沒有回來過。可我們還是在同一所中學里。周蜜從不注意我們的成績，就像當初她不在乎她看到我欺負艾紗一樣。我對于這種爭搶感覺到累了，可是我是第一，艾紗早就把我視為敵人，她開始編造無數的謊言企圖來讓我被孤立，被鄙視。只是最初的手段太拙劣。她以為我的不在乎就是對她的輕蔑，研究著怎么讓我受到懲罰。我們是天生有著關聯，連做值日生都恰巧安排在同一組里。掃到她腳邊的時候，她擦著玻璃，狀似不經意地把一盆仙人掌，重重地碰下去。低頭掃地的我突然捂著刺痛的后腦勺尖叫了出來。其他人趕到的時候，她拿著掃把，站在離我10米遠的地方，捂住張著和別人同樣大的嘴巴，眼神驚恐地看著周蜜把我接走。甚至掉下了幾滴眼淚。我佩服她的演技，只有在這方面，我不如她。從那開始，我再沒有進去過那所學校。說給周蜜的時候，她只是淡淡的輕笑一聲，為我辦了休學，在家里教我調各種顏色的酒。它們每一杯都有好聽的名字和故事，我瘋狂地迷戀上了這些東西。紗布拆封以后，她告訴我她有一個酒吧，然后就回到了房間里。這個慵懶而又能看透人內心的女人，把決定留給了我自己。最終我還是去了她的酒吧。對于各種來歷不明的客人，從生澀害羞一步步走到輕松應對，關于這些，周蜜很少教我了，只是偶爾指點幾句。后來她很少來酒吧了，回到家里就總看見她光腳在房子里走來走去，在保姆擦的一塵不染的地板發不出一點聲音。我覺得她像只貓，神出鬼沒，神神秘秘。我最后也搬了出去。因為她要消失一段時間，很久。直到她抱來悠悠，我看著那個女孩，想起了當年的自己。可是我沒有提出再和她一起住。我已經完全有能力獨立照顧自己了。周蜜帶來陳于的時候，我以為他只是她的朋友而已。普普通通的一張臉，連著見了好幾次我都沒有記住。可是我想錯了，他是她的新房客。還有陳碧。他們兩個經常來，意外地，翔菲也出現了。還和陳碧在談戀愛。我覺得一切都有些戲劇化。在不知道對方在這的情況下，我們又重逢了，還認識了同樣的朋友。周蜜把陳于安排到我身邊，讓我像她對我一樣教他學習調酒。開始我有些嫉妒陳于，為什么周蜜那么看重他？知道真相我才有些釋然。他有點傻，問題很多，真正遇到疑團的時候又變得很聰明，有點倔強，又有點不諳世事。很在乎妹妹。沒有多久周蜜就又打算消失了。那天，我抱著悠悠跟在她后面，像是回復了當年的情景。只是她要把我們帶向的不是她身邊，是陳于的家。也不再是她照顧我們，而是我們照顧悠悠和自己。到了門口，她突然說了一句：“和陳于管理好這段時間的酒吧。”就打開了門。我看見陳于他們驚訝。當然我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也是這樣。可現在我已經心安理得地托著行李安排自己的房間了。只因為周蜜說：“這房子也是我掏錢買的，不用跟他們客氣。”簡單交代了幾句。她踩著高跟鞋啪嗒啪嗒地上樓，又啪嗒啪嗒地下樓，只簡單交代了幾句，就又徹底消失了。和他們住在一起的感覺，就像是回憶復蘇重現，只是我在這里面扮演的角色，不是米紀，是周蜜。這么想的時候，有一天看到了艾紗出現在我們的酒吧，我并沒有表現出多驚訝。她沒有看見我，陳于在旁邊對她的歌唱舞蹈表現出贊賞的眼神，建議邀請她來工作。我不動聲色地要他決定，借口照顧悠悠先行離開。我知道我躲不掉。我們總有一天，會正面相遇的。主角們都已到齊，故事序幕，即將開演…我發現，自己由獨來獨往到習慣陳于陪在身邊。工作的時候，在家的時候，他都在。我越來越把他看成一種安定的存在。一起去接悠悠，幫她買裙子被誤認為了夫妻。我們都沒有反駁。我是因為尷尬地不知道怎么說才好，可我卻看到了眼底的笑意。心里有種強烈的甜蜜感蔓延上來，就快要溢出眼睛，我匆忙掩飾。對他的反應，為什么不生氣呢？悠悠也湊熱鬧地演著戲。我沒有心情理會，只是疑惑心里的感覺，到底是從哪里而起？忙活一陣剛緩和下心情，悠悠舉著電話跑出來了。我聽到是周蜜，起身去了房間。看到了陳于欲言又止的眼神，我還是決定忽略。有些事，他還不該知道的太早。“都還好嗎？”“嗯，都很好，怎么了？”“我不會再回去了。你們也獨立了，不會再需要我。”“為什么？”我情緒有些激動。“我想換個方式生活。法國的男人很正點，我想找個浪漫的老公嫁出去，不要你們這些拖油瓶了。”“說正經的，到底有什么事？”“不愧是這么多年跟在我身邊的。好吧，酒吧里有人賣毒品被封了，你們不用去那里了。剩下的交給經理處理就好。錢都打進陳于卡里，給你們留夠了。愿意干就換個地方接著干吧。”“真的不回來了？”“假的，在國外定居了也偶爾會回來旅游一下嘛。”“好。只要沒事就行。”我掛掉電話，決定告訴陳于我知道的某些事了。我很不希望他用那種懷疑的眼神看我。但是我也不希望他討厭周蜜，不能接受事實。萬幸的是他真的沒有。我們也并沒有因為這些而產生隔膜。新工作里艾紗還是參與了進來。她所造成的第一個麻煩，就是讓翔菲和陳碧發生了很厲害的爭吵。翔菲和我坐在門口，“陳碧好像很討厭她。”“我也是。”我不清楚陳碧為什么那么厭惡艾紗，大概是出于直覺吧，加上她在學校里，肯定會和艾紗有一定的接觸。“說真的，我從小就看著你們斗，光是看就覺得很煩了，可只有她樂此不疲。手段由幼稚到成熟到可怕的演變。我真擔心，有一天會因為她的緣故讓我失去陳碧。”他點燃了第三根煙。“你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抽很多的煙嗎？”“嗯，我答應陳碧要戒煙的，可是我實在找不到地方發泄。”“這樣就可以發泄了？”“至少會好些吧。”我們坐著彼此沉默了很久，我就這么看著他從嘴里散出來的煙霧發呆。他拿出最后一根的時候，我搶了過來：“回去睡覺吧。放心，她要對付的對象，和小時候一樣，還是我。”這么多年來的爭搶，早就慢慢地轉化成了另一種情感。艾紗越來越極端，我逃不掉的。我說的沒錯。陳于第一次出去，就是跟她在一起。我因為悠悠生病打給他，聽到的是她的聲音。那邊的音樂聲很大，可我還是聽見了她說的話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傳到我的耳朵里：“你的娃娃，我搶到了…”我愣在那，忘記了掛掉電話，陳碧在旁邊疑惑地把耳朵湊到電話邊，聽清楚艾紗的了下一句話：“怎么，這么多年，越變越懦弱了嗎？你當年推倒我的狠勁，哪去了？”陳碧把電話摁掉，搖著我的肩膀，讓我回過神來：“米紀姐，她是艾紗？”“是。”“她就是和你們一起長大的另一個孤兒？”“是。”然后她用嚴肅地表情直視著我：“你一定不可以讓哥哥和她在一起。”我茫然地點頭。我知道自己喜歡陳于，可是我的性格太內斂，無法說出那樣的話。陳于是一樣的個性。可是，他對我，和我對他，也是一樣的嗎？看到他臉色微紅地回來，我無法再看他那張讓我驚慌的臉。第一次我沒有等他回來。第二天他好像想要和我談談，我心里著急地想要讓他明白，艾紗不是他可以交往的人。看著他又出現那種疑惑的表情，我第一次沖動地說出了我內心的話。他傻掉了，我也傻掉了。正當我害怕結果想要匆忙逃避的時候，他抓住了我的手。“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我定在那里，手上傳來他手心里的溫度，讓我整個人迅速燒起來。他笑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你剛說的話，是真的嗎…”我像是被他蠱惑，在他溫暖的聲音里點著頭，看他走進房間，拿出和米紀出去時候提回來的一個袋子，遞給我。“送你的。”我拿出來，是一件很可愛很夢幻的白紗上衣。“怎么想起來送衣服給我？還是…這種的…”“遲到的生日禮物。去試穿吧。我想你穿上一定會很好看的。”他笑起來銀色的耳釘在燈光下顯得很亮。“陳于。”“怎么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黑色的頭發。”這樣雖然很好看，但是總覺得帶著艾紗的影子，她是黃色的短發，我很難不介意。“好，我知道了。快去。”我別扭地穿好走出來，陳碧他們回來剛好看見。“哇，米紀姐姐，你穿上這個好可愛的！”“我就說很漂亮。”他露出得意的表情。“哥你買的嗎？怎么不買條裙子搭配呢？那樣更好看。”“額…明天去買。”我尷尬地看著陳碧和翔菲來回掃在我們身上的曖昧眼神，第一次在他們面前顯得這么緊張。陳于默默走到我身邊，握住了我的手。我的心情一下子安定下來。我早就說過，他對于我而言，就是安心的存在。他們一副了然的神情，“翔菲，我也要禮物，你不是說要寫首歌給我的嗎？”“可是我還沒寫出來。”“那還不快去寫！”他們推推搡搡地走進翔菲的房間。陳于依然抓著我的手不動。我微微掙脫了幾下，他才放開我。“明天，我們去約會吧！”我傻了。約會？是不是太快了？正想著，他晃晃我們握在一起的手：“發什么呆啊，明天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早點休息。”他把我推進房間，幫我蓋好被子。出去之前，他輕輕親吻了我的眼睛。我都可以聽見他強烈的心跳。睜開眼睛我撫摸著他微微泛紅的臉頰，真的很可愛。“我和艾紗的事情，不要介意。”他把門帶上，聲音卻飄進我耳朵里。我用被子蒙住臉。秋天了，已經有些微涼，可我卻全身都在發熱。這就是幸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