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忽然出現的中年漢子相貌驚人,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尋常人,此刻他雖一人來到白珂等人身前,卻逼得白珂一干人都不禁倒退半步。白珂定了定神,又問道:
“閣下是哪里來的高人,來到冷劍山莊也該與主人家知會一二吧?”
那中年漢子聞言哈哈大笑道:
“灑家與大少爺交稱莫逆,大少爺難道不是主人家嗎?古人常說長幼有序,你這幼弟為何敢在長兄的院子里胡鬧?”
這一番話下來,諷刺之意甚重,白珂臉上有些掛不住,抱拳說道:
“大哥常年在外,對山莊中之事多有荒廢,我自然要多擔待些,這位大俠不知是哪位高人?”
中年漢子仍舊哈哈直笑道:
“子虛之山烏有先生是也。”
白珂知他存心戲弄,心中又氣又怒,但懾于方才中年漢子的手段,也不敢太過驕橫,只道:
“既然是大哥的朋友,白某自然不敢造次,烏有先生請好生休息,白某改日再來拜訪,我今天來是要跟大哥說,明日吊喪大哥不要壞了規矩,惹江湖朋友恥笑。”說完,他便領著一群人離開白珪的小院。
白珪望著這些人走遠后,冷漠的臉上忽然微微笑道:
“我師父平生好兩件事,一件是暗器之技,一件是易容之術,第一件他傳給了我,第二件我卻學不來,三兩倒是學得仔細。”
那中年漢子也笑道:
“我跟三兩大哥說,那媚煞芷娘認得我,他便找出一個木盒將我化成了這般模樣。”
三兩手中拿著一個木盒從屋中出來,說道:
“小人還沒來得及收拾好林大俠臉上的顏色,那枚琵琶釘就打了進來,幸好林大俠出手擋住了,不然就打到金兒小姐身上了。”
白珪怒道:
“哼!他們真當我是易欺之輩么?!”
第二日,冷劍山莊中入眼縞素,白先濟的棺槨放在堂中,白珪一身麻衣跪在靈位之前,而白珂卻跪在另一側,白珂身側是個滿臉淚水的婦人,婦人身后還有一個三十左右的女人,那女人神情萎頓,雙手無力的撐著地面,畏畏縮縮地躲在那婦人身后。靈堂中白氏兄弟各懷心思都一言不發,只有那婦人低聲垂泣著,聲音嗚嗚咽咽十分戚傷。忽然外面有人高聲報:
“白岳二奇閔氏賢昆仲到!”
話聲落下,由打門外進來兩個中年人,兩人手中都拿著一把折扇,一人拿在左手,一人拿在右手,兩人又長得一般模樣,一起搖起折扇來頗有幾分怪異。站在靈堂門前的冷劍山莊大總管張勁,迎上前去抱拳道:
“閔大哥、閔二哥遠道而來冷劍山莊感激非常,二位……”
左邊那人不等他說完便將右手折扇一收,笑道:
“張兄,客氣話不必多講,白莊主與我兄弟交情非比一般,他因故離世,我兄弟二人十分悲傷,別人或許不來吊唁,我兄弟二人是非來不可的!”
張勁長揖身子說道:
“賢昆仲里面請,大少爺和二少爺正在里面恭候。”
右邊那人卻拿著左手的紙扇掩在口鼻上,低聲嘟囔道:
“這大熱的天,又放了這許多時日,該不會臭了吧。”
張勁聞言勃然變色:
“閔二哥此話是何意?”
閔二低聲笑道:
“你說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嘿嘿!”
張勁大怒,推手一掌打來,閔二右腳微微一退,身形猛然旋開,眨眼間與閔大換了個位置。閔大用手中折扇架開張勁的手掌,賠笑道:
“張大哥莫生氣,他就是個渾人!不用理會他!”
張勁怒氣不消:
“今日來者是客,但若是存心搗亂的,休怪冷劍山莊逐客!”
閔大笑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說著,他又一拍閔二的后腦,罵道:
“不知道好歹的東西,還不賠罪!?”
閔二卻只摸著后腦嘿嘿直笑,這閔氏兄弟是雙生子,此時一般笑起來,若非他們拿著折扇的手不同,任誰也分辨不出。張勁也不愿撕破臉皮,抬手說道:
“閔氏賢昆仲里面請!”
閔氏兄弟到了里面倒是安分了不少,祭拜過白先濟便由下人引去客房了。
閔氏兄弟走后不久,便從山莊外傳來一陣哭聲,那人聲音甚大,人還未見到,老遠就聽見一聲聲嚎哭。不多時,哭號中夾雜著守門人的稟報聲:
“邙山大俠黃倫到!”
等靈堂眾人都往外瞧時,那黃倫已經跌跌撞撞地奔了進來:
“白大哥啊!沒想到你竟就此去了!?白大哥!嗚嗚……哈哈……嘿嘿。”他的哭聲亂七八糟含糊不清,臉上涕淚橫流,他也不擦,一頭趴在白先濟的棺槨上痛哭。
這黃倫哭得稀里嘩啦,惹得好多人側目,好似棺槨中的死者便是他的至親父母一般,張勁上前拉住他,勸道:
“黃大哥定定神,定定神!”
黃倫攀著張勁的手臂回,抬頭瞧向他笑道:
“你是張勁!我認得這張臉。”他臉上眼淚鼻涕全都粘在一團,十分的臟污,見了張勁后他卻咧著嘴笑了起來,與方才痛哭之狀全然不同。
白珪只管垂首閉目,連瞧他一眼都不曾,而白珂卻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瞧著這黃倫。黃倫斜眼瞧見白珂,笑道:
“你便是那小兔崽子?”
白珂聞言大怒,就要上前與他理論,張勁卻一轉身擋在二人中間,說道:
“黃大俠遠道而來,定是一路勞累,冷劍山莊正備了些薄酒招待,還望黃大俠賞臉稍住幾日。”
黃倫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擦在張勁身上,笑道:
“好說,好說。”
張勁又一招手,吩咐底下人也引著黃倫去客房休息。黃倫走后,張勁向白珂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太莽撞,白珂輕哼了一聲又跪坐回去,他身旁的那個婦人卻用手指抓了他一把。白珂吃痛低聲叫道:
“娘,你……”
那婦人瞪了他一眼便又開始低聲垂泣起來,白珂只得不甘愿地如白珪一般低下頭。
天將近晌午時分,山莊外又來了一隊人,當頭一人白面黃眉,髭須三絡,一身粗布衣衫,背上插著兩桿短槍,他胯下的是一匹黃驃馬,這一人一馬在冷劍山莊前勒馬立住,雖只帶了兩三個隨從,但乍一望去倒好似是千軍萬馬一般。
那看門的也是個伶俐人,當下迎了上去接過帖子捧在手中一看,隨即高聲報道:
“青蓮幫太微舵管仲滄管舵主到!”
管仲滄將馬交予冷劍山莊中人,便大步往山莊中走去,一看見張勁便拱手說道:
“張大總管別來無恙。”
張勁一聽見是他來了早早的就在外面候著,也抱拳道:
“管舵主百忙中仍能前來吊唁,冷劍山莊感激不盡,里面請!”
管仲滄笑道:
“咱們同為江湖中人,何必說這樣的外話,賢侄們可都在里面?”說著,他抬步往里面走。
張勁一邊跟著一邊說道:
“大少爺和二少爺都在,三少爺在外遠行,尚未趕回家。”
管仲滄微微一頓,問道:
“白莊主過世,他難道還未知曉嗎?”
張勁一臉慚愧地說道:
“三少爺已有幾個月未回山莊了,山莊中人也找不到他,所以他可能還不曾知曉。”
管仲滄繼續往里面走,嘆道:
“可嘆白莊主臨終也未能瞧他最后一眼。”
二人一路進了靈堂,白珂當先站了起來,拱手說道:
“管舵主竟也來了,真是榮幸之至。”
白珪聽他言語之中奉承之意甚濃,不禁冷哼了一聲。管仲滄上前扶住白珂手臂,道:
“白賢侄節哀!”
白珂喉嚨哽咽了倆下,哭道:
“管……管舵主……”說著說著他竟泣不成聲了。
白珪本是垂首閉目養神,但此刻也忍不住冷笑了起來。管仲滄抬眼望去,問道:
“這位可是白珪大少爺?”
白珪斜睨著他,冷哼道:
“我倒不曾記得老頭子與青蓮幫有過來往,管大舵主此來所為何事?”
管仲滄哈哈大笑道:
“管某與白莊主同為江湖中人,雖未曾深交,但管某對白莊主神往已久,早就想前來拜訪,誰知白莊主竟故去了,江湖上又少了一位英杰,真乃吾輩之憾也。”
說完,他掩身避開白珪冷嘲的目光,在白先濟靈前拜了又拜:
“白莊主一生光明磊落,歷來為江湖同道所稱頌,管某今日慕名而來,專為祭拜白莊主,此去黃泉幽晦,白莊主一路珍重!”他這話說出來倒似是為好友道別一般,一番話下來聲情并茂,眼角竟擠出兩三滴淚水來,任誰一瞧便知他是在做戲,但他偏偏又做的那么合情合理,讓人挑剔不得。
管仲滄拜完后,又向白珂說道:
“白賢侄若有什么難事只管找青蓮幫,管某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白珂連連說道:
“多謝管大舵主,青蓮幫在江湖上如日中天,能得管大舵主眷顧,是小莊之幸。日后冷劍山莊也定會與青蓮幫諸位好漢互通消息,同氣連枝!”
正當此時,靈堂的房梁上忽然有人咯咯地笑了起來:
“一個賣力假哭喪,一個奮力阿諛奉承,你們當真是琴瑟和諧啊……哦,不對,琴瑟和諧是用來說夫妻的,那么該是沆瀣一氣……也不太對,那該是什么呢……”
眾人這才發現靈堂的大梁上不知什么時候坐著一個湖綠衣衫的小姑娘,小姑娘晃著腦袋細想方才的遣詞造句,全然不理會她底下正擺放著別人的棺槨。白珂怒道:
“哪里來的野丫頭,還不滾下來!?”
那小姑娘咯咯笑道:
“就不滾下去,有本事你滾上來啊!”
白珂只氣得面色漲紅,從一邊抽出長劍,使了個飛燕穿云,長劍疾刺而出。房梁上那個小姑娘哎呀呀的一陣手忙腳亂,底下人只當她是被白珂長劍嚇得,但如管仲滄一般的高手卻瞧出其中蹊蹺,這小姑娘在慌亂時無巧不巧地一腳正踢在白珂的劍背上,這一腳不僅將白珂的劍勢踢歪了,連同白珂的飛縱的身形也稍稍阻滯。
白珂招式用老,只得落回地上,瞪著那小姑娘喝罵道:
“野丫頭,看小爺一會兒怎么整治你!”
房梁上那個小姑娘單手把住房梁在半空中飛繞了一圈重又坐回梁上,咯咯直笑道:
“那也得看你有沒有本事捉我下去。”
白珂看著她嬉笑的摸樣忽然心生警兆:“這小丫頭是什么時候鉆到上面去的,她竟能瞞過這堂中的一眾高手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房梁,這可不是尋常小丫頭能辦到的。”他剛要再去問話,卻被管仲滄擋在身后,只聽管仲滄問道:
“不知這位姑娘是哪位高人門下?”
那小姑娘望著他,面色忽然一變,反問道:
“你是青蓮幫的?”
管仲滄道:
“正是。”
誰知一晃眼間,那小姑娘就從房梁上落了下來,手中拿著一柄短劍指著他,就如她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房梁上一般,她下來時別人也只能隱約瞧見一團湖綠飄過,連她身形都瞧不仔細。管仲滄微微退了一步,問道:
“姑娘這是何意?”
小姑娘問道:
“數月前,有一個叫林風的人大鬧你們青蓮幫天市舵,之后便在江湖上消失了,姑奶奶問你,他現在何處?”
管仲滄聞言笑道:
“姑娘且聽我說,林大俠先前曾與我幫已故的天市舵童舵主有些誤會,但當時就已冰釋前嫌了,如今林大俠的拜兄在我幫中貴為客卿,至于林大俠在何處我就不知道了。”
小姑娘喝道:
“江湖傳言他……他數個月前死了,可是你們做下的惡事!?”
管仲滄道:
“江湖傳言豈可輕信,林大俠武功高強又怎么會慘遭橫死?姑娘切莫相信。”
小姑娘將短劍收回鞘中,拍著手笑道:
“你定不會有事的,定然不會,我就知道,我一直知道!”她自言自語,神情忽喜忽怒,全然不將堂中之人放在眼里。
白珂身后的那個婦人見她在靈堂中嬉鬧,喝斥道:
“放肆!”噗的一抓,抓向小姑娘的脖頸。
小姑娘咯咯笑著左旋一下,右旋一下,輕巧地脫開那婦人的手爪,繼續自言自語道:
“我早先打聽到了,他最后見的人是冷劍山莊的白珣,所以我便趕來這里找白珣,白珪,你身邊這個可是白珣?”她說這話時一雙墨玉般的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著白珣。
白珪早在那小姑娘一現身便知道她是誰,此刻見她問起便道:
“白珣不在此處,他尚未回山莊,你可是要找林風?”
小姑娘連連點頭說道:
“是呀,是呀!”
白珪輕輕“唔”了一聲便又不再說話了,小姑娘登時怒道:
“你這人怎么說半截子話,真個急煞人!”
白珪卻聽憑她叫喊,一徑緘口不語。然而白珂、那婦人、還有張勁卻是怒不可遏,三人六掌齊向小姑娘后背打去,小姑娘看也不看,身子展開,在三人中滴溜溜連轉了數個圈,她一身湖綠色的衣衫在三人白色的喪服中旋來旋去,乍一望去煞是好看。她這一轉之下也將三人的掌力盡數卸了去,又來到白珪身前問道:
“你知道林風現在何處?”
白珪微微點頭,小姑娘大喜,一邊躲避著那三人的拳腳,一邊叫道:
“快帶我去找他!”
白珪卻搖頭說道:
“這會兒不行。”
小姑娘怒道:
“你若騙我,姑奶奶就讓這靈堂再添幾個棺材!”
白珂一連數劍連人家衣袖都不曾碰到,早已是羞怒交加,此時聽她如此叫囂,登時罵道:
“賊丫頭!還敢口出狂言!白珪!在爹爹靈前,你也容得別人撒野?”
白珪只斜睨了他一眼,并未搭理他,白珂大怒,將劍勢一轉徑直刺向白珪,卻被那小姑娘從中用短劍架住,小姑娘瞪著他怒道:
“你這廝當真可恨!”
她手腕微微彎起,短劍飛快地啄向白珂的手腕,這一啄甚為巧妙,短劍落的地方正是白珂招式曲還之處,使得白珂進不得退不及,眼睜睜地看著小姑娘短劍啄來。張勁和那婦人見狀大驚,都飛身撲向小姑娘,盼望能救下白珂這一條手臂,誰知小姑娘忽然雙腳一踏地面呼的飛身到了半空中,將二人的掌力盡數讓給了白珂,而她手中短劍卻改啄為切仍是不離白珂手臂。這么一來,白珂不僅手臂保不住,也必然會被張勁二人的掌力打傷。
正在此時,一直旁觀未出手的管仲滄忽然搶入四人戰團中,左右手臂一展將張勁和那婦人的掌力推開,而后又一腳踢向小姑娘的手腕,若是小姑娘不肯手下留情,管仲滄這一腳定要踢折她的手腕。
小姑娘輕哼了一聲收回短劍,旋身落在一邊,道:
“哼!莫要以為姑娘怕你們,惹惱了姑娘一把火燒你這勞什子山莊!”
白珂被她方才那一劍駭得臉色煞白,哆嗦著手腕躲在一側,無暇再聽她發狠。那婦人走上前去沉聲問道:
“姑娘擅闖冷劍山莊所為何事?”
小姑娘道:
“我一開始就說過的,我是來找白珣!”
她此話一出,那個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女子忽然低聲問道:
“姑娘……姑娘找珣兒有何事?他現在還未回到山莊中……”她說這話時,那婦人回身橫了她一眼,她嚇得將后面的話也咽了回去。
小姑娘瞧出蹊蹺,問道:
“你是什么人?與那白珣是何關系?”
婦人道:
“她是白珣的生母陸氏,老身是冷劍山莊莊主夫人。”
小姑娘聞言忽然笑道:
“不過現在姑娘我不找白珣了,我要在這里住下。”
白夫人聞言面色又沉了三分,卻忌憚這小姑娘武功古怪,道:
“外子新喪,冷劍山莊不宜招待外客,還請姑娘見諒。”
小姑娘笑道:
“不讓我住也行,不過你要讓他帶我去找林風。”她說著素手一指身旁的白珪,她只當白珪是白珂之兄,那么他必是白夫人的兒子,若是白夫人說話他十有八九會聽從的。
白夫人卻只斜瞄了一眼白珪,冷冷地說道:
“姑娘雖是高人門下,但冷劍山莊也不是任人揉捏的慫包!若是姑娘再耍蠻橫,冷劍山莊便只好無禮了!”她話聲落下時,靈堂外呼啦啦地來了一大群人,都手握刀劍惡狠狠地瞪著那小姑娘。
小姑娘轉著手中短劍笑道:
“這些人不是慫包?”
說著,她身形一轉,就見一團綠影飛快地鉆入門外眾人之間,手中短劍削切不停,只聽得刀劍叮叮當當的落地聲,那些沖進來的人盡都被割傷手腕丟了兵刃。小姑娘這一連串的突進突出,身形極為迅捷,靈堂中諸多高手竟沒一人瞧得清她的招式。她割傷眾人后,旋即推開身子將短劍收回鞘里,說道:
“早先我答應過他要手下留情,不然你們的手腕是留不住的。”門外那一眾冷劍山莊弟子聞言都不由得退后一步,駭然地望著她。
“小姑娘,這里是白大哥的靈堂,還是不要折騰逝者了吧。”那小姑娘聞言抬眼望去,只見眾人身后來了三個人,有兩個拿著扇子的人長得一模一樣,另有一個蓬頭垢面的漢子正嘿嘿直笑。
白夫人見了這三人心中一喜,上前說道:
“閔大哥、閔二哥、黃大俠你們來得剛好,這小丫頭仗著輕功高明來欺我們孤兒寡母,三位可來評一評理!”
閔大當先說道:
“小姑娘,你是什么人門下?卻在人家悲傷之時前來攪擾,你家大人沒教過你禮數么?”
他一說話,小姑娘就拍手叫道:
“我正要猜方才是你們哪個說的話,原來是你,你們兩個長得可真像!”
閔二笑道:
“剛才是我說的,你猜錯了呢。”
小姑娘盯著閔二,柳葉細眉不自覺擰成一塊,半天瞧不出所以然來。閔二見狀哈哈大笑,白夫人面色微沉:
“閔二哥可是來取笑冷劍山莊的?”
閔大橫了一眼閔二,笑道:
“白夫人誤會了,老二是渾了些,但也是明白道理的,小姑娘!閔某勸你即刻離開冷劍山莊,若不然我等便不客氣了。”
小姑娘笑道:
“我本不愿來這地方的,現在卻是非留下來不可了,除非他告訴我林風的下落。”說著她一指白珪。
閔大訝道:
“那林風不是半年前就死了嗎?”
小姑娘怒道:
“你這廝再胡說,姑娘就打爛你的嘴!”
閔大道:
“小姑娘,話不要說滿嘍!”
小姑娘聞言冷冷地望了一眼靈堂中的諸人,道:
“想仗著人多就欺負我?也得看看又沒有本事!”
白夫人冷笑道:
“哼!黃毛丫頭也敢說大話!?張勁,去將門堵住,看她還能飛到哪去?”
張勁本就在門邊,聽見她的話后,反手將靈堂的木門關了起來,而后靠著木門站定。白夫人向閔氏兄弟說道:
“各位大哥今日前來是要祭拜我家莊主,如今這小丫頭在我家莊主靈前肆意妄為,置死者于不顧。小婦人懇求諸位大哥將這小丫頭擒下,以慰死者之靈,小婦人定感念各位大德。”
閔二低聲笑道:
“大德值幾個錢?”
白夫人聞言臉色立變,閔大見狀扯了扯閔二,說道:
“白夫人但要說話算話,閔氏兄弟自然不會自食其言。”
此話一出那邊黃倫也望向白夫人,白夫人冷哼了一聲,道:
“我家莊主不在了,自然是我說了算。”
她又將目光落在管仲滄身上,道:
“管大舵主此來之意小婦人也猜得七八成,若是管大舵主肯出手,小婦人也定會讓管大舵主如愿。”
管仲滄聞言微微笑了笑,道:
“好說,好說。”
那小姑娘見他們不過片刻功夫便結成一伙,她也不甚害怕,只一個個打量著他們,而后指著白先濟的棺槨說道:
“你們來也不是要祭拜他的,都藏著一肚子的壞主意,如今卻指責起我來了,真是好笑。”
閔氏兄弟這些人都是江湖中滾打了數十年的人物,豈會因小姑娘的一番冷嘲熱諷就有所動搖,那黃倫冷哼一聲,身子一歪一斜地向小姑娘撞去,一雙拳頭縮在胸前,飄飄忽忽捉摸不定。小姑娘向后跳開一步,口中輕聲笑著:
“子之豐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
她一邊吟唱一邊飛旋著身子,一身湖綠色的衣衫也盡都飛轉起來,猶如夏雨中搖曳的荷葉,十分的舒心愜意。而就在她不停旋身之際,也將黃倫那一套亂拳躲了過去,把黃倫晃地暈頭轉向,連小姑娘的衣角都不曾碰到。
閔氏兄弟見狀心頭均是一沉,也提步搶進了戰團,而白夫人不知從何處取來一對鋼爪和白珂一同往小姑娘背后襲去。當此之時,靈堂中白夫人、白珂、黃倫、閔氏兄弟大戰這個神秘的小姑娘,張勁死守著大門,管仲滄一雙眼睛注視著那小姑娘,神色沉凝晦暗,唯獨白珪一人跪在白先濟靈前,仍舊垂首閉目,似是周遭之事與他無干一般。
小姑娘雖然以一敵五,卻毫無窘迫,嬌小的身形在五人中鉆來鉆去,仍能聽見她清脆的嗓音唱著:
“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將兮。衣錦褧衣,裳錦褧裳,叔兮伯兮,駕予與行。裳錦褧裳,衣錦褧衣,叔兮伯兮,駕予與歸。”她唱完這一首,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全然不似在與人打斗,她本就生得嬌俏,這一笑起來更顯得嬌蠻惹人愛憐。
白珂是個急色鬼,看了這般美色不由得一呆,手底下劍招也慢了半分,被小姑娘瞧在眼里一劍割到他手腕上,復一腳將他踢出戰團,這一腳不輕不重剛好踢得白珂站不起身來。白夫人驚叫道:“珂兒!”想要去扶白珂,卻險些被小姑娘短劍劃到臉上,只得又回去跟這小姑娘廝斗。
小姑娘身形連連旋轉,翩翩若飛,將白夫人四人晃得眼花繚亂,分不清她到底在何處,四人心中漸漸害怕起來:“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來路,怎的如此扎手?”
小姑娘卻是自娛自樂,恍若無人一般又唱了起來:
“雄雉于飛,泄泄其羽,我之懷矣,自詒伊阻。雄雉于飛,上下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遠,曷云能來。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她的嗓音清脆動人,這首情詩被她緩緩唱來,不僅無半點憂苦思念之意,反而有幾分雀躍興奮之情。
在一旁注視她良久的管仲滄忽然說道:
“當時和林風在一起的有一個鳳翔谷出來的小姑娘,只怕就是你吧!”
小姑娘聞言咯咯笑道:
“我可不是鳳翔谷出來的,你不要亂說話!”
管仲滄沉聲說道:
“天下間唯有鳳翔谷的輕功才能這般飄逸若飛,否則你一個小姑娘如何能在這些高手底下輕松閃躲。”
小姑娘笑道:
“非也非也,五臺山白云禪師的步法也十分高明,你為何不猜我出身五臺山呢?”
管仲滄聞言莞爾笑道:
“五臺山都是僧人,你一個小姑娘怎么會是五臺山出身。”
小姑娘也想到其中的不通之處,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她一邊同管仲滄說話,一邊與那四人打斗,語調氣息絲毫不亂,手中短劍還時不時奇招陡出,將那四人逼得一通手忙腳亂。
圍住小姑娘的那四人本也是江湖上有名號的人物,但此刻被小姑娘一番耍弄,盡都灰頭土臉,暗嘆在江湖上再無顏面。白夫人叫道:
“還請管大舵主援……援手。”
管仲滄搖頭說道:
“白夫人,管某也擒不下這女子,再者她對冷劍山莊雖有些輕侮,但并無甚惡意,依管某之見白夫人不如就此罷手。”
白夫人四人均聽出他話中未盡之意,是在告誡他們再不住手就要出丑難堪了,四人對望一眼,閔氏兄弟和黃倫都有退卻之意,白夫人兀自不甘心,但也心知那三人一旦退開,自己萬萬討不得好去,只得說道:
“罷了,罷了,姑娘請便吧。”說著,她和那三人一同往后跳開。
小姑娘見他們四人都退開了,便將自己的短劍也收進鞘中,笑道:
“早這般不就好了,何必非要打斗一場?”
白夫人對她頗有些畏懼,說道:
“姑娘既然是找人來的,只要對冷劍山莊無害,姑娘一切自便。”她此時話語已不似先前那般強硬了,對這小姑娘也多了一分敬畏。
小姑娘指著白珪說道:
“我要找的人他知道在什么地方,你得讓他帶我去!”
白夫人冷冷地望著白珪說道:
“這人自小蠻橫無理,從不將老身放在眼里,老身也支使不動他。”
小姑娘奇道:
“你不是他的娘親嗎?他怎么會不聽你的話?”
此話一出,跪在地上的白珪面色登時沉了下來,說道:
“你要找人便跟我來!”說著,他起身往靈堂外走去,小姑娘聞言大喜連忙跟在他后面。
那守門的張勁正猶豫要不要給他們開門時,忽然從門外傳來一陣甜香,而后他兩眼一翻撲通倒在了地上。白珪也聞到了那香氣,連忙掩住口鼻往后急退,但那香氣著實厲害,才一如口鼻神志便一片模糊,緊接著也撲倒在地上。靈堂中除了那小姑娘便只有管仲滄還有一絲清明,其余人都被毒昏在地上,管仲滄不過稍稍撐了片刻功夫也倒了下去。
那小姑娘怒瞪著門外,罵道:
“陶絳珠,還不滾進來!”
不多時,靈堂木門被人推開,由門外進來一對少年男女,男的白面如玉,女的嬌態可人,好一對金童玉女!那少女一身苗家打扮,走起路來叮當作響,她來到小姑娘身前,笑道:
“巧兒師姐,你是惹了多大的亂子,讓鳳師叔、何師叔滿江湖的找你!”
這來攪亂靈堂的小姑娘正是鳳巧兒,而這苗家少女和白面少年則是陶絳珠、白珣。
鳳巧兒面色微變,低聲問道:
“小珠兒,你在什么地方遇見的我師父、師叔?”
陶絳珠道:
“兩三個月前在江陵府我遇見的何師叔,鳳師叔在什么地方我卻不知道了。”
鳳巧兒兩步搶到她跟前,單手提起她的耳垂,罵道:
“小珠兒,你再跟我耍滑頭,我就擰掉你的耳朵!”
陶絳珠武功比她差了老遠,有心想躲避也不能,只疼得唉唉直叫:
“巧兒姊姊手下容情,手下容情!”
鳳巧兒將手勁又加了一分,問道:
“還不說實話,你在哪里遇見的我師父、師叔?”
陶絳珠連忙捂住耳朵叫道:
“潭州啦!在潭州遇見的!不過只有何師叔,鳳師叔真的沒看到。”
鳳巧兒將她丟開,問道:
“她現在往哪里去了?”
陶絳珠道:
“何師叔說她要回谷一趟,要把柳葉門的事告訴鳳師叔。”
鳳巧兒聞言一拍手,大喜道:
“這就好了,我師父一定還在谷里,師叔也回去了,別人是萬萬捉不住我的!”
陶絳珠見她神色驚喜,忍不住問道:
“巧兒姊姊,你到底惹了什么亂子?”
鳳巧兒白皙的臉上忽然一紅,斥道:
“多事!你快將這人救醒,我有事要他幫忙!”
那邊白珣也攬住一個女子焦急地說道:
“小珠兒,這是我娘親,你怎的將她也毒昏了!?”
陶絳珠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在白珪鼻下晃了片刻,而后又對那女子也同樣施為,不過眨眼功夫,白珪和那女子就醒了過來。鳳巧兒見她手法嫻熟,不禁笑道:
“多日不見,你使毒的功夫又精進了不少!”
陶絳珠苦著臉低聲嘟囔道:
“再厲害也毒不倒你!”
鳳巧兒作勢要去捉她耳朵,她連忙跑到白珣身后躲著,若有畏懼地望鳳巧兒,鳳巧兒咯咯笑道:
“小珠兒,你使毒的功夫若沒趕上祁師伯,你就休想毒倒我!”
那邊白珪剛剛醒來,他揉了兩下腦袋,轉眼瞧見身后的白珣,面色微微緩和,問道:
“老三,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白珣低聲嘆道:
“大哥,我本不想回來的,可一想到我娘親還在這里,我就忍不住回來了。”
白珪望了一眼地上昏倒的眾人,問道:
“他們可是中了什么毒?”
陶絳珠笑道:
“那是三日忘憂散,他們要睡個三天三夜才會醒!”
白珪將目光落在陶絳珠身上,問道:
“姑娘是什么人?”
陶絳珠叫道:
“我是你的弟媳!”
白珣面色大紅,連忙扯住她,急道:
“大哥別聽她胡說!”
白珪不禁莞爾,又向鳳巧兒說道:
“姑娘,林風就在舍下作客,請隨我來!”
鳳巧兒登時大喜,道:
“你可千萬別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