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絲美拉達同歌劇院簽訂了合約,得到了屬于她的化妝室。
索爾莉帶著整個舞蹈隊來給她接風。女孩們馬卡龍色的薄紗圖圖裙擠滿一屋子,像一群嬌柔的鳥兒,而白皙頎長的索爾莉在其中就像天鵝皇后,粉嘟臉洋娃娃一樣的珍妮和暗皮膚黑眼睛像土著女孩的梅格一左一右像皇后的侍從女官一樣簇擁著她。
艾絲美拉達深知那些反對者之所以后來也沒再掀起什么聲浪,很大程度上源于這位芭蕾舞首席對她的公開贊揚。
所以她特地跑去巴黎最好的甜品店買了好幾盤子的甜品招待她們。
“不,謝謝,”索爾莉掰開半塊黑巧克力就不肯再吃了,“這半塊巧克力是我一天能獎勵自己的最大放縱了。”
“您真是太自律了,”艾絲美拉達驚訝地說,“難怪身材這么好。”
她羨慕地摸摸索爾莉的直角肩蝴蝶骨。她一向自負身材曼妙,但跟索爾莉的開繃直立一比就有了差距。
“身材是舞者的本錢,”她抬高了聲音,對嘴里塞著泡芙,手里拿著拿破侖蛋糕的珍妮說,“珍妮,你再吃下去就要變得像卡洛塔那么胖了,我就要向經理申請,讓你改當女高音去。”
女孩們一陣吃吃嬌笑。
“那太好了,珍妮,你馬上就要成為下一個克麗絲汀了!”
“是那個出名的新瑪格麗特嗎?”艾絲美拉達趁機問,帶著某種嫉妒的好奇心。她不愿意向埃利克提及那個他愛過的女孩,卻又忍不住想多知道點關于她的事情。
“對,您這間就是她以前的化妝室。”索爾莉答道,“她嫁了某位子爵,隱退了。這場戀愛可鬧得滿城風雨呢。可惜了那把水晶嗓子。您真該聽聽她在《浮士德》里的歌聲。”
“我能想象得到。”艾絲美拉達說,感覺一根討厭的刺扎進心里。
那姑娘的歌喉得之于埃利克,她完全能想象到會是何等超凡絕世的歌聲。
梅格說:“當然,要不是那天使般的歌聲,她怎么能嫁到夏尼子爵那種名門望族的英俊王子呢?”
“我不覺得那是幸運,”索爾莉輕蔑地說,“沒有歌劇院這個舞臺,她的聲音很快就會褪色,美貌也終有一天會過時,她的全部價值就只能寄托在男人的愛情上面了。沒了光環和美貌,天天面對雞毛蒜皮,地位懸殊的愛情能持續多久?”
艾絲美拉達簡直贊同得不能再贊同。
梅格不服氣地說:“青春總會消逝的,起碼她在那之前逮到了保險箱呀。”
“只有自己才靠得住。”艾絲美拉達笑著調侃,“梅格,你可是被預言要做皇后的人,眼光可以再高點。”
梅格紅了臉,拉過她低聲說:“索爾莉平時說話不這么尖刻的。她以前的情人是夏尼子爵的哥哥菲利普伯爵,據說夏尼子爵跟他哥哥為了克麗絲汀爭風吃醋,她恨死克麗絲汀了。”
“背著我說什么悄悄話,”索爾莉毫不在乎地說,“菲利普跟我是逢場作戲,我跟他也只是各取所需,艾絲美拉達,以后肯定會有一群公子哥追求您,別當真,當踏腳石就對了。永遠要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
埃利克以前偶爾會提到索爾莉,說她跳舞精確得像圓規作圖,一絲不茍卻缺乏激情。但現在艾絲美拉達不能再贊成他的毒舌了。精確背后是長年累月的苦練和獻身忘我的熱愛,那也是另一種美,古典中正、不露鋒芒卻自有操守的美。
“索爾莉,我想我已經愛上您了。”她半開玩笑而誠心誠意地說,“要是您愿意踩在我肩上,我會十分開心的。”
索爾莉把臉湊過去吻了一下她的面頰。
“您真是個可愛的姑娘。”
臨走時珍妮代表舞蹈隊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據說這兒經常鬧鬼,這個幸運馬蹄鐵是我們舞蹈隊送您的禮物,能辟邪的,祝您好運!”
女孩們離開了,艾絲美拉達剛關上門,就聽見背后一個深沉溫柔的聲音說:
“歡迎回到我的領地。”
“是我的領地吧,親愛的魅影,你這么不請自入未免太不講禮貌了。”她靠著門后,交叉著胳膊回答。
埃利克坐在沙發上,目光炯炯地望著她,微微一笑。
“我剛才聽到你跟索爾莉互相表白。沒想到連女人都能成為我的情敵。”
“真的嗎?那你打算如何對付你這位情敵?”
“我收回說她圓規的話,”他說,“她是個有思想有眼光的女人。但我希望她那離經叛道的思想沒有教壞你。”
“我倆只是所見略同,”她回道,“或許你該遺憾她沒把你那位純潔天使給教壞。”
“可憐的克麗絲汀,但愿我的爭奪能讓那小子多珍惜她一點。”他柔聲說,在她發飆之前補充道,
“——因為她已經永遠失去我了。”
她挑了挑眉毛:“知道么?你剛才差點永遠失去我了。”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輕撫她的發絲。
“我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有那么一瞬間,她特別想讓他來爭奪一下自己。
他的手從她的發際輕柔地往下,滑過脖頸、肩膀和胳膊,最后牽起她的手。
“來,我帶你看看屬于劇院魅影的世界。”
化妝鏡后面的磚墻已經被他拆除,恢復了原有的機關。
“這一面的開啟按鈕在這里。”他把壁紙上的一處花紋指給她看,“注意,機關速度很快的。”
化妝鏡突然旋轉,把他們帶到黑暗中。
2531個房間向他們一一打開,沒有用到一把鑰匙。
有時他揭開一塊裝飾板,讓她看到房間里像管風琴一樣復雜的鍵盤。
“這是舞臺燈光控制室。對魔術師來說,控制燈光是至關重要的。”
他伸手出去擰了一個按鈕,燈光一下子熄滅,又重新亮起來,看到燈光師一頭霧水,兩人相視而笑。
有時他們在一個漆黑的狹窄空間里,聽到劇院經理里夏和蒙夏曼用典型巴黎人的腔調優雅互嘲。
“我們是在蒙夏曼先生那巨大的豪華辦公桌里。要是我想拿走兩萬法郎的話,每個抽屜的背板都是可以活動的。”
有時他們在一個空心大理石柱子里以一個絕佳視角俯視舞臺。
有時他們寒毛直豎,緊貼墻壁讓過一群吱哇亂叫的老鼠和那個閃著火光的腦袋,而后相對大笑。
只有一次,他們在暗道的拐角處差點跟那個戴軟帽的黑影撞了個滿懷。
“那是什么人?”她悄聲問。
“噓,別出聲。”
等那黑影離開了埃利克才解釋:“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不知道他在這里到底干什么。我和他互相盯了多年。他身上某種特質,讓我都不自覺地害怕。”
他聳聳肩仿佛要抖掉什么不好的預感。
“在黑暗里待夠了。我們出去曬曬太陽吧。”
他們沿著一道道鐵梯往上,穿過布景控制層、芭蕾舞練舞室和樂團排練室的樓層,爬得氣喘吁吁。
最后埃利克按動一個機關,屋頂鐵皮移開一扇門,陽光射進來,耀眼生花。
光暈中,巨大的阿波羅雕像逐漸清晰,近在眼前。
在雕像的背面有一道扶手窄梯。
“這是為了給工人上去清掃鴿子糞和補金漆用的,不過上面有全巴黎最美的鳥瞰風景。敢上去嗎?”
“我不怕。”她說,率先爬上扶梯。
最后他們站在阿波羅的桂冠頂上,手攀豎琴朝下望。
這個角度看去,腳下近乎完全懸空,她倒吸一口冷氣,本能地緊緊抓住他的胳膊。他朗聲大笑,伸手攬住她的腰,一起眺望遠方。
整座繁華巴黎鋪陳在他們腳下。條條大道像星芒般筆直放射出去,塞納河如藍色絲帶飄浮縈繞。宮殿、教堂和別墅像式樣各異的精致珠寶盒,花園和樹木交織其間,像絢爛錦繡。天際云蒸霞蔚,美得讓人心跳停止。
“從今而后,劇院魅影再也不存在了。那些機關除了保護你之外再不會有別的用途。我會盡一切努力,為了能夠堂堂正正地和你并肩同行。”
他沒戴面具的整張臉熠熠生輝,丑陋似乎消隱于無形。艾絲美拉達溫柔地把頭靠進他肩窩里。
“你就是我的王子和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