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雨把公司里的東西搬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天已經大亮了，花小雨還賴在床上不起來。媽媽過來問是不是有些不舒服，花小雨搖搖頭。見媽媽有些擔心地望著自己，花小雨才笑笑打了個手勢，告訴媽媽單位放假了，可以好好休息一陣子。

　　洗漱后，花小雨來到了餐廳，破天荒地發現爸爸這么晚還沒有走，和媽媽對坐在餐桌邊上，等著花小雨共進早餐。

　　“今天很奇怪呀，爸爸怎么也休息了？”花小雨問道。

　　“怎么，不愿意我在家里嗎？”爸爸的身子往后靠了靠。

　　“有些不習慣。”

　　“以后就習慣了。”爸爸看上去忽然蒼老了許多。

　　“花兒，你爸爸退休快一個禮拜了，你走得早，沒注意到，以后他不用再去上班了。”媽媽解釋著。

　　“是嗎？那很好啊，我們一家人可以常常在一起吃飯了。”

　　在花小雨的映象中，小時候，爸爸似乎很疼愛自己，經常會抽出時間帶自己去游樂場玩，去野外的湖邊垂釣，買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東西給自己。玩累了，在回家的路上，花小雨還會撒著嬌爬到爸爸的背上，讓爸爸背著自己走好長的一段路，感覺幸福極了。花小雨長大了，爸爸卻仿佛再也抽不出時間來陪她和媽媽，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見了面也好象沒有話兒說，時間久了，那種親熱的感情就漸漸地淡了下去。

　　現在爸爸突然宣布退休了，令花小雨感到有些不太適應，望著爸爸已經有些發白的鬢角，有些失落的神情，花小雨心中又有些不忍。

　　“我們吃飯吧，都涼了，你媽媽已經熱一遍了。”爸爸笑著拾起了筷子。

　　“是你爸看你沒走，要等你上桌兒一起吃，簡直突然就變成了老小孩兒了。”

　　花小雨心里一熱，“等我干什么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退下來了也不會閑著，”爸爸大概看出了花小雨的擔心，“有人還找我做事，可是你媽媽不同意。那好——我就在家里練練書法，平時和你媽媽出去走走。我還有一大堆老戰友，有好多活動可以搞呢，放心吧。”

　　“那好啊，可是今天我們干什么呢？”花小雨問。

　　“今天，我們一家三口難得碰齊了，就哪兒也不去了，都在家里呆著。花兒，你還畫畫兒嗎，我給你當模特怎么樣？”

　　“行啊，我好久沒有畫肖像畫兒了。”

　　過早餐，媽媽收拾碗筷兒，花小雨就取來了畫板。爸爸架起老花鏡，隨手拿了張報紙坐進了客廳的沙發里，“畫吧，我可以半天不挪地方。”

　　“放心吧，我會畫好的。”花小雨舉起手里的碳畫棒兒。

　　雖然外面已然是冰雪世界，可是陽光透過陽臺的落地窗灑滿客廳，窗前的那株大葉龜背竹綠意盎然，室內溫暖如春。

　　花小雨起筆了，先勾出輪廓，再細細地描繪。隨著碳畫棒兒一筆筆帶過，圖畫紙上的影像逐漸加深。花小雨好久沒有這么細致地觀察爸爸了，陽光從側面照在爸爸的身上，溫暖的色調襯托著爸爸古銅色的面孔，爸爸果真是老了，額頭上有了這么深的皺紋，頭發中間填了許多銀發。

　　很快作品完成了，花小雨把畫板捧到爸爸的面前。“還行。”爸爸端詳著這幅才完成的肖像畫兒，滿意地笑了。

　　“什么還行，你就知足吧，”媽媽走進來，“我天天和花兒在一起，她也沒想起為我畫幅畫兒呢，讓我看看。”

　　花小雨望著爸爸，爸爸告訴花兒媽媽在挑理兒呢。于是花兒趕緊走過去抱住媽媽，“我現在給你畫一幅好嗎？”

　　“算了，算了，以后再說吧。嗯，我們女兒畫得還真是不賴啊。”媽媽眼睛又紅起來。

　　“你看你，又來了。”爸爸怕媽媽傷感，“來，我陪你聊聊天？”

　　“誰用你陪，有我女兒就行了。”

　　爸爸沖花小雨使了個眼色，轉身到書房練書法去了。

　　媽媽把花小雨拉到沙發邊兒打著手勢，“花兒呀，你也不算小了，跟媽說句實話到底有沒有男朋友啊？”媽媽對這件事的態度始終如一，只要是和花小雨單獨交談，總會千方百計提起這個話題。

　　“還沒有。”

　　“前一陣子，隔壁你王姨給我介紹了一個小伙子，不是聾啞人。我了解了，家庭一般，個人條件也不出眾，我沒干。我又找前樓的那個劉老師了，也沒有個合適的。”

　　“我們公司倒有一個，我知道他喜歡我。”花小雨故意逗著媽媽。

　　“那好啊，家在哪兒啊？家里都有什么人？”媽媽聽了急急地問。

　　“家是外地的，自己在沈陽打工。”

　　“你們關系怎么樣？”

　　“挺好的，我們是朋友。”

　　“長得怎么樣？”一聽花兒說兩人都成了朋友，花小雨的媽媽立刻來了精神。

　　“挺帥的。”

　　“家在外地沒有關系，小伙子自己闖說明還是挺獨立的，我們家條件還行，也不指望別人，只要對你好就行。”媽媽已經把花小雨說的人當成了自己未來的女婿。

　　“不過我覺得有些不太合適。”花小雨看媽媽認真了，趕緊把話兒往回收。

　　“什么合適不合適的，哪天把這孩子領到家讓我看一看。”媽媽已經認真起來，向花小雨下了命令。

　　“那怎么行呢？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你不是都說他喜歡你了嗎？”

　　“可我沒說過喜歡他呀。”花小雨笑瞇瞇地望著媽媽。

　　“你呀，鬼丫頭，凈讓我操心。”媽媽對花兒毫無辦法。

　　下午，媽媽找來鄰居到家玩麻將，花小雨就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先是翻了一會兒書，又打開電腦上網，覺得做什么都很無聊，忽然想起鄭丹的事情來，想去看看。

　　花小雨和媽媽打過招呼，就出了門兒。倒了兩次車來到了美兒酒吧。酒吧里顧客還沒有上來，調酒師在吧臺前的空場兒練習耍瓶子。里面的服務員認識花小雨，找來紙筆告訴花小雨鄭丹不在。

　　調酒師手中拋出的木瓶兒在空中上下翻飛著，在肩肘上跳動，從臂膀上滾過，好像粘在了他的身上。精彩的表演吸引了花小雨的目光，留住了她的腳步。有了觀眾，年輕的調酒師更加興奮起來，手中的木瓶由三個增加到四個、五個，最后竟然增加到六個，像噴涌而出的泉水射向空中。不過也許練習得還不夠熟練，六個瓶子拋了出去，在收回的時候卻出現了失誤，嘗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瓶子落了一地，年輕的調酒師沖著花小雨做了個鬼臉兒。雖然最后的努力宣告失敗，花小雨還是對調酒師的功夫很是佩服，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

　　走出酒吧，花小雨決定再到鄭丹家里看看。

　　鄭丹的媽媽開的門。一只小黃狗兒守在門口，撲向花小雨，搖著尾巴使勁兒地吠叫著。鄭丹的媽媽把狗叫開了，把花小雨讓進屋里。

　　客廳里，鄭丹無精打采地靠在沙發里，眼睛呆呆地望著窗外，花小雨看出了鄭丹低落的情緒。門邊兒，鄭丹的媽媽用手語對花小雨寒暄了幾句，然后悄悄對花兒說，“這孩子，都怨我當初慣壞了，她不聽我勸，你就和她說說話兒吧。”

　　“美兒，我都知道了。”花小雨走了過去，坐在鄭丹身邊。

　　看到花小雨，鄭丹眼淚嘩地流了下來，抽泣了半晌，才講了最近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孫鵬又來了幾次，鄭丹始終沒有和他見面。孫鵬不能接受這個事實，讓鄭丹的媽媽轉告她，說只要她沒有結婚就一定不會放棄找她。這對鄭丹來說本應算是個好消息，可是鄭丹突然感到心中愧咎，不敢再面對孫鵬。

　　花小雨看出鄭丹心里的難過，又勸解了一番。

　　鄭丹沉默片刻之后，接著告訴花小雨，“昨天晚上，酒吧的那位花貍鼠來了，我和他攤了牌，說我從前的男友出來了，希望和他的關系就此結束，他倒是沒糾纏，說以后不會再過來了。”

　　“很好啊，反正和他也是沒有結果的。”聽了這個消息花小雨替鄭丹高興。

　　“可這酒吧一直是他在付租金，以后就得靠自己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挺下去。”

　　“會的，一定會有辦法，車到山前必有路，舟到橋頭自然直。”

　　嘮了一會，鄭丹心情才漸漸好起來。花小雨還把酒吧里的調酒師好一頓表揚，說得鄭丹露出了笑臉。鄭丹告訴花小雨，調酒師是自己大姨的孩子，曾經在別的酒吧干過學徒，他熱愛干調酒師這一行到了癡迷的程度，買了不少的相關資料和碟片自學，他還有一手兒噴火的絕活兒，現在酒吧靠他吸引來不少顧客呢。

　　鄭丹的媽媽從廚房端來了水果，讓花小雨品嘗，注意到鄭丹不像開始那樣郁悶，臉上的愁容才舒展開。

　　花小雨接著談到了自己目前的處境，倒令鄭丹大吃一驚。

　　“那你有什么打算嗎？”

　　“還沒想好，先在家休息一陣子，陪陪爸爸媽媽——對了，我爸爸退休了。”

　　“是嗎，這回你該高興了吧，天天都能看到爸爸了。”

　　“可是，爸爸已經老了。”

　　“是啊，人都會老啊。我都感覺自己老了好多了。”鄭丹想起自己這些年過的糊哩糊涂的又感慨起來。

　　“去你的吧，你還敢說自己老呀，我們幾個就數你看起來最年輕了。”

　　“你最近見過葉子嗎？”鄭丹問花小雨。

　　“沒有。”

　　“她也不來找我，幸好你今天過來了，這兩天我都不想活了。真的謝謝你來看我。”

　　“和我還用客氣嗎？我們是朋友呀，這陣子我都在擔心你呀，只是公司出了事，這才過來。我想葉子一定是在忙，要不然她也會過來的。”

　　鄭丹從沙發里站起身來，邀請花小雨到自己的房間。這間臥室也在南面，比客廳暖和一些。鄭丹問花小雨感情上的事情有沒有新進展，花小雨如實說了，也講到了蔡洪飛。

　　一個是心中愛慕的人，一個是愛慕自己的人。花小雨對如何處理自己的感情也有些茫然，林楓也許根本就未察覺到自己對他的這份情懷，也許在他的心里，自己只是一個被寵愛的學生，一個他認為聰明可愛的小姑娘，能交往到如今，最多也許只是因為專業的原因，而成為一個能談得來的普通朋友。

　　花小雨知道在林楓的周圍從來就不缺少朋友。花小雨認為林楓具有某種特殊的人格魅力，有天生的藝術家的氣質，卻又性格溫和，善于交際。同齡人里面，無論男女，往往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被他這種魅力所吸引，所捕獲。有的時候花小雨會懷疑自己的感情，而且越是分析，就越發疑惑，甚至在有的時候產生這樣的想法，覺得自己對林楓的情感也許并非就是愛情，也許就是對有才華的人的一種傾慕之心，可什么才是愛情呢？

　　蔡洪飛，花小雨認定，這是一個難得的朋友。工作的關系，使花小雨和蔡洪飛走得很近，兩人也經常在感情上進行交流，談談心，講講自己身邊的事情，失落的時候，互相說些鼓勵的話。花小雨知道蔡洪飛喜歡自己，可是這并沒有影響到花小雨情感上的波動，她自始至終都在謹慎地把這份感情維系在朋友交往的范疇內。而蔡洪飛近一段時間也很尊重花小雨的思想，沒有進一步突破感情的尺度，很像是在練習太極推手，在用內功。

　　鄭丹聽了花小雨的講述，只是搖著頭微笑。花小雨問有什么可笑的，鄭丹才打著手勢講，花小雨想得太多，太復雜，愛就是愛，沒有那么多為什么，不要去分析原因。

　　林楓的事情，鄭丹沒再多提建議。對于蔡洪飛，鄭丹就說完全可以深入交往一些。你沒有對他產生厭煩的感覺，把他當作朋友，他又是那么喜歡你，就先交往試試吧，要知道戀愛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你會陶醉在其中的。

　　花小雨問戀愛是種什么樣的感覺呢？

　　鄭丹告訴花小雨，“很甜蜜，就像你當初講的想著林楓時的感覺，可是你那只能算是單相思。而戀愛中的兩個人是彼此思念著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見了面又恨不得不再分開。戀愛中的人會覺得整個世界都屬于自己，天也藍，風也清，天陰了，下了雨，也仿佛沐浴在幸福之中。只要擁有彼此，即使被人世隔絕，也不會感到孤寂。戀愛中的人有說不完的話，最無聊的事情也會變的很精彩。有的時候不說話，只靜靜地相依相偎，去感受彼此的心跳，可一個眼神就能觸發對方心靈最深處的感動。”

　　鄭丹陶醉了，陶醉在自己的愛情之中。花小雨猜想這也許都是鄭丹在戀愛季節里的真實感受吧。花小雨很羨慕鄭丹曾經擁有的愛情，卻也為她現在的感情之路而擔心。

　　鄭丹嘆了口氣，又談起了孫鵬，回憶起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那個時候，也不知道這就叫做談戀愛，就是整天愿意呆在一起，打打鬧鬧的。男同學聚會，大鵬總帶著我，我也愿意去，挺瘋的，是吧？也許大家會對我有些看法吧。不過，我們都不在乎，反正覺得兩個人高興就行了。那段日子真開心啊，我們在一起溜旱冰，一起去河邊的林子里掛吊床，還一起去過農村釣蛤蟆。那可是我第一次吃蛤蟆呢，油炸的，可香了。”

　　“花兒，你今天就留在這里吃飯吧。”鄭丹的媽媽推開門走了進來。隨著門被推開，飯菜的香味立刻飄進屋里。原來不知不覺中兩人已嘮到晚餐時刻。花小雨推遲，說爸爸剛剛退休，這一陣想多陪一陪，晚飯要回去吃。可是怎耐得過鄭丹和媽媽再三挽留，只好向家里發了個短信消息。

　　那邊，花小雨的爸爸擔心著女兒，可是花小雨的媽媽卻不著急，和她爸說這孩子大了，也該有個自由活動的時間，還說了花兒處對象的事情。爸爸尋思了半晌，沒再吱聲。